第03章 认子
上海市第二人民医院。
抢救室外,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焦急的来回踱步,原本一尘不染的米白中山装衣襟已被染出暗红一片,但他浑然不顾。他身旁一个黑衣保镖警惕的扫视着周围,这里环境复杂,且只有他一人护卫,自然得加倍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世界仿佛突然浓缩到只剩下这个抢救室般大小,这位叱咤资本市场的中年男人挂掉了所有打来的电话,他一切心思似乎都只停留在眼前的这个小小的抢救室了。
终于,抢救室的门呀的一声开了,张鹤年迅速趋身过去,揪住正在摘下口罩的大夫,急切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中年医生不紧不慢的道:“她只是失血过多,又加之受了强烈的精神刺激才导致休克。病人情绪十分激动,不配合治疗,我们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已无生命危险。以后要尽量安抚病人,避免她再受刺激。”
张鹤年深深舒了一口气,表示一定谨遵医嘱,又再三表示感谢。
度过了危险期,柳月兰被转移到了住院部。
150ip病房内,柳月兰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手上挂着点滴,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她暂时抛开了一切纷扰,沉沉睡了。脸上的血污早已清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苍白的面容,愈发的楚楚可怜。张鹤年一直坐在她身旁,双手握着她没挂点滴的右手,安静的凝视着那张久违的面容,默然无语,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与世隔绝般的美好时光。
黑衣保镖很称职,始终立在病房门外,不肯离开半步。
大约两小时后,镇静剂的药效慢慢退去,柳月兰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刚毅脸庞,这张脸让她痴迷,却又使她怨恨,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姿态来面对,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痛下决心来见他的理由。由于镇静剂的药效余威尚存,她已不像之前那般激动异常,只轻轻吐出几个字:“云儿病了,你快去救他!”
张鹤年虽然困惑,但他岂能不知柳月兰口中的云儿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轻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他在哪?”
“北郊的棚户区。我跟你一起去,我怕你找不到,耽搁了!”
“不行,你现在怎么能走!你说详细一些,一定能找到!”
柳月兰突然暴躁起来,大声吼道:“你找不到,你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我没事!”
一边说着,柳月兰便挣扎着要起床,却被张鹤年摁住了。
柳月兰气急,一下拔掉了手上的针管,使劲推开张鹤年的手,近乎嘶吼般道:“你不知道,云儿对我有多重要,要是他不在了,我也不会多活一天!”她的语气之坚决,听之令人不寒而栗。
张鹤年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些年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来见他。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母子和他居然住在同一座城市,只是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张鹤年深知眼前这个女人的决绝,她的容颜虽然苍老了许多,却依旧令人动容,她的性子更是没变,依旧单纯而执着,做事不问对错得失,只凭本心。
眼见不能阻止,张鹤年赶紧过来搀扶柳月兰,生怕她跌倒,却被柳月兰重重推开。
“我自己能走!”
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居然六神无主一般,虚张着双臂,却不能去碰这个时时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只得悻悻跟在她身后,出了病房。
保镖略微一怔,便知boss要走,立即紧跟其后。作为一名优秀的安保人员,他往往是行动多于言语,即刻拿出手机拨打司机的电话。
只短短的几分钟,当三人乘电梯下到住院大楼大厅时,金咖色慕尚已稳稳停在门口,立时惹来诸多惊叹的目光。
张鹤年给柳月兰打开右侧车门,柳月兰无言的跨进车内。在她眼里,这辆豪车无非是能带她尽快去找儿子的工具,此外,再无其它干系。
保镖迅捷的为张鹤年打开左侧车门,左手扶住门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无比。
一路上,柳月兰除了为司机指路之外,再无其他言语,张鹤年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知道,需要给她一些时间,毕竟整整十六年啊,她宁可住在肮脏的棚户区,也不肯来见他,独自带着孩子,不知遭了多少非议和白眼想到这些,张鹤年如鲠在喉,深深自责。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柳月兰怀了他的孩子,又独自将孩子生下。她既然能找到九洲大厦,就说明她知道自己在哪,一直都知道,整整十六年,却又不肯来见他。如果一个女人不是真的深爱一个男人,怎会有这近乎疯狂的决定。
爱与恨,本就一线之隔,爱之深沉,恨之深切。
想到这些,张鹤年愈发觉得对不住身边的女人。此刻,他只想将她揽入怀中,深深相拥,但他强忍着没有这样做,他不能因为想缓解一下内心的负疚之情,就唐突的自以为她现在就能接纳他的一切。
张鹤年知道,柳月兰需要时间来慢慢填平他们之间的沟壑。
张鹤年的司机,已经在他身边十几年了,早练就一身一眼便知事情轻重缓急的本领,所以车速很快,甚至不顾及违章。出租车需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仅花了半小时。
棚户区内的路很窄,而且崎岖不平,到处是水洼,平日里都是跑三轮车,轿车都是几个月难得一见,更别提这种几百万的豪车了。
张鹤年见司机有些小心翼翼,便吩咐道:“不怕伤车,只管往前开!”
柳月兰听到这话,心里难免有一丝感动,但面上却无丝毫变化。
在汽车底盘与砂石泥土的刮擦声中,这辆与此处的环境极不相称的豪车如发狂般穿梭在臭气熏天的棚户区内,不一会就停在了那间低矮的土砖房前。
屋前围满了人,忽见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豪车驶来,都直愣愣的盯着看,连忙让出一小块空间来以便停车。
派出去寻找柳月兰的男人们还未回来,惊愕不已的众人却看到柳月兰头上裹着纱布,身穿病号服,从这辆他们只知道一定很值钱的豪车上下来,也不管大家惊异的目光,径直往屋里奔去。
张鹤年不及保镖来开门,便也自己下了车。保镖见这许多穿着破旧的陌生人,立时提高了警惕,紧紧护卫在张鹤年身边。
屋内虽然灯光昏暗,但柳月兰刚一跨进门槛,便赫然看见一口漆黑的棺木横在眼前,棺前放着一个火盆,几名邻家妇人正在往里面丢黄钱,火苗忽明忽灭。
看见棺木的那一瞬,柳月兰只觉浑身骨架突然间错位一般,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张鹤年一个箭步向前,一把将柳月兰揽入怀中,没让她倒在满是污泥的地上。
众人忙道:“快掐人中!”
保镖警觉的跨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不让他们趋近。众人见他五大三粗,目光如炬,咄咄逼人,都吓的纷纷后退,不敢进前。
眼见如此场景,张鹤年也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定是自己来晚了,他那还从未谋面的儿子,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未免心中哽咽,悲苦不已。
张鹤年抱着柳月兰,掐了几下人中,柳月兰方才缓缓苏醒,但却眼神凝滞,泪水簌簌不止。
“月兰,哭出来吧!你这样会憋坏了身子!”
柳月兰仍旧不声不响,眼睛直愣愣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木,浑身瘫软如无骨。
见此情景,又念及过往,张鹤年哪里顾得身份与矜持,自己却忍不住呜咽起来,泪如泉涌。
众邻里见此情景,无不潸然,几名妇女捂着嘴哭成了泪人。
黑衣保镖见众人虽衣衫破旧,但都面容和善,神情也渐渐松弛下来,但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作为一名优秀的职业保镖,他只记得自己的任务,并不理会外界纷扰。
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柳月兰终于站直了身躯,张鹤年要去扶她,却被推开了。只见她缓缓步入屋内,扶着冰凉的棺木呆立良久,突然近乎癫狂的嘶吼道:“云儿还没有死,谁让你们把他放进这该死的黑匣子里面!”
“云儿,妈妈来救你”
柳月兰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然一把将棺木的盖子掀起,一声闷响,棺木盖子重重的砸在地上,惊起一阵黄灰,吓得烧纸的妇人连忙惊退。
众人见状,几名邻里忙过来劝阻,柳月兰伤心过度,不愿接受事实,但他们心里清楚,这少年已经咽气多时,哪里还有活命的迹象。
柳月兰疯狂的推开众人,嘶吼道:“全都滚开!不许你们碰我的云儿!”
“云儿,妈妈来救你了”
柳月兰一边自语着,一边向棺木扑去,因用力过猛,险些整个人都跌进棺木中,上半身伏在棺木上,两脚腾空,双手往棺木里探,想要把她的孩子抱起,却使不上劲。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也未敢强行阻拦,一边抹泪,一边不住的劝慰:“妹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张鹤年在保镖的协助下,三两下挤开众人,连忙过来帮忙。众邻里未敢阻拦,因为那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容不得他们靠近。
“月兰,你下来,我来抱孩子!”
听得张鹤年的话,柳月兰竟是突然停止了挣扎,她那虚弱的身体,也早已没有半分气力。
张鹤年俯下身,从棺木中将他素未谋面的儿子抱起,轻轻放到旁边的沙发上,凝视着这张稚嫩而苍白的脸,虽然面目有些狰狞,但本型依旧未变,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用怀疑,这少年就是自己的亲骨肉。
老王叔坐在床沿,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禁潸然,但脸上去突然多了一种异样的凝重之色。他见如此情形,一看这中年男人的容貌,心中便已如明镜。他知道,如果不等柳月兰平静下来,断不会让他的孩子入殓的。于是,他起身面向众人道:“诸位高邻,大家还是先回去吧,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众人闻言,俱都明白,纷纷退出屋子,各自散去,唯老王叔未走。在瞥了一眼张鹤年身边的保镖之后,退出屋外,独自默默坐在门口吸着旱烟。
张鹤年盯着那张略显狰狞的年轻面庞,迟迟不肯收回目光,口中呜咽不止:“孩子,爸爸来晚了!爸爸对不起你!”眼泪如珠帘般滚落。
柳月兰紧紧抱着少年早已僵硬的躯体,久久不愿松开,突然一阵嚎啕,仰天长啸,撕心裂肺,如肝肠寸断般痛苦。
“云儿!是妈妈害了你!妈妈千不该万不该!妈妈应该提早去找他啊”
哀嚎声好似冲破云霄,直入天际,回荡飘渺于无尽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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