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一事了来二事忧
翌日卯时未至,章任之在北房里醒来,却觉着床铺之间更热了几分,往里头一看,赵若苓却是满头大汗的模样,这可把章任之吓着了。
急急唤来丫头,里里外外一阵忙乱,又去药铺请了大夫,直至卯时,都未见赵若苓醒转过来。没法子,章任之须得去堂前点卯,对着房里的丫头嘱咐了好几遍,才揣着担忧往公堂走。
县令夫人病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才几个时辰,县衙里的妇人们全都知晓了,甚至连城北的赵府,也闻了消息。
喂下大夫开的方子后,赵若苓又睡了一个时辰,终是在午前儿清醒了。
问了丫鬟,才知自己睡了这般久,便唤来小金。
“小金,你且去赵府一趟,若是大夫人得了消息,你便将我的话带过去,若是并未传到那边,便说是我嘴里馋,想寻些扬州口味的点心。”
丫鬟伏了伏,正欲往后退去,便从门外传来一声询问。
“夫人刚醒,又是要遣小金作何去?”
今日忧心赵若苓身子,晌午便处理完了一应公务,径直往后院儿走,方才闻见赵若苓的声音,便放心了些。
章任之见夫人撑起身子欲行礼,便快步走进来拦下了,用手贴了贴额头,觉不似晨间那般发热,心下这口气可算是松下来了。
“夫人昨日脸色就看着不好,早该请大夫来瞧瞧的,也不至今早这般,是为夫疏忽了。”
挥退小金,章任之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几分,心下确是愧疚的。
“官人,无甚大碍的,现下已觉身子爽利了不少,想来不出几日便会大好。遣小金去赵府一趟,以免母亲忧心。”
赵府这边,大夫人一早便知晓了消息,这会子正安排着如何给赵若苓送些易补好物过去,小金便过来了。早前赵若苓准备的一套说辞,大夫人听得将信将疑,也并未在小金面前发作,只在心里暗暗盘算。小金回前儿,又装了好些精致点心带过去,最懂女儿心的,还是大夫人这个为娘的。
大夫人忙完一干事,才有了主意。出府往赵若苓的大舅家宅去了,谈了好些时候,日落前才堪堪回府。
小金回到东花厅,赵若苓问起,便也以为没甚异常,只以为糊弄过去了。
午膳之后,章任之又回了公堂,屋里就几个丫鬟跟在一旁,倒也清净。章任之晨间便吩咐了,让西厢那两房过几日再请安,这病着头一日,还是得静养才好。
主簿衙里,主簿正房何夫人算了算日头,觉得县令应该已经到公堂了,便带了两个丫鬟,提了些补气血的药材,往东花厅来了。
见赵若苓脸色已有几分红润,这才放下心来。同在一个县衙,各自的丈夫职权上又并无甚冲突,这几位夫人对着县令夫人的态度都十分和善,这位何夫人更是亲近一些,时不时就想往东花厅里去,虽说无甚大事,却总是想找人说说话。
午后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赵若苓便起身想着在院儿里走走,躺了这般久,身子有些酸痛。
刚穿戴好,门前丫头就说主簿夫人到了,赶巧了。
“劳何夫人挂念,若苓过意不去的。”赵若苓上前,把人迎过来,看茶入座,好不亲近。
都说病里的人是最念人看望的,一人独卧床前,再如何看得开,都必然心底凄凉,徒生感伤。
何夫人年岁比赵若苓大十来岁,很有长嫂的做派。
“夫人这还病着,怎地就下床了,快回里屋躺着才好,这些丫头也是,没个有眼力见儿的。”
赵若苓轻拍着何夫人的手,答道:“若苓就是躺得着实久了些才下床走动,可巧何夫人就过来了,想来是知晓若苓一人无聊,便来陪我的,若苓先在此谢过了。”
这话很暖心,何夫人眉眼越发柔和了。
这才病了半日,便错过了前院儿的一件热闹事儿。
吏户礼三方在公堂东侧院儿里,兵刑工三房在西侧院子。每间房舍大约住三四人,共十来二十间。大多吏胥都是一人,也有些上了年岁却还未致仕的,拖家带口住一间吏舍。先前后花园里,见到的便是这些吏胥的夫人,因着年岁都不小了,便婆子婆子地喊着,也并无甚看低之意。
东院儿里有个泼辣的,偏巧她那相公又是个不省心的,整日里都能听见那婆子的吵骂声,章任之在职这三载,每日便是如此,但这两人却也是白日吵晚间合,偶尔还能从屋子里传来憨笑呢。
所以六房那些个婆子聚在一起,总爱拿这家说事儿,图个乐子。
今儿个早晨,那婆子又开嗓大骂道:“你个不长心的憨子,人勾栏院里的姑娘能瞧上你这般酒鬼,那才真真是瞎了眼了。还想学人县令大人抬妾,那你好歹也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只怕是好人家的姑娘都瞧不上呢吧。你这月钱也只够养活我们娘俩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供你吃喝玩乐,要找银子管你外头的相好要去,你看她们是收留还是笑话你,你且去试试吧。”
看来又是那吏胥想跑外头喝酒去,家里婆子却不肯给银子,这便一大早就闹了起来。往日里多是骂他酗酒,今个儿多了些风流债。勾栏院的事儿,成亲的,没成亲的,都爱听听,三五聚在一起也都爱拿这些说事儿。像是主簿院儿里的那档子事儿,六房的人,乃至三班的人都爱掰扯一番呢。
闹腾一阵子,都得去忙正事儿了,婆子也就歇了气。但他那小儿子却是个机灵的,没跟婆子打招呼,就往勾栏院去了。这一来一回便闹得西街坊人人都知道了。
何夫人说到这,便停了停,等着赵若苓反应。
“夫人,接下去又如何了?快将说与我听听,好让若苓也解解闲。”
听故事的耐不住催促了何夫人,她这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小儿子往西街勾栏院门口一站,就学着他老娘的语气,开始大骂那些个院儿里的姑娘,骂完复又一副书生做派,对这些可算是他姐姐的女子,道明三从四德,礼仪斯文,像极了学堂里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惹得那些先前被骂的姑娘们,都只顾着笑了,倒忘记骂回去了。
“这孩子着实有趣,也是那婆子的后福啊。”
何夫人眉眼弯弯,说道:“我却也这样和人说,那小儿子上月才满十一,就这般通人性,将来找人好好教教,必定也是个人物的。”
赵若苓频频点头,这事儿也不大,闲来无事听听,正好排解心中烦闷。却又听何夫人说了句,心里思虑便不似先前那般轻松了。
“这事儿后头啊,还有一人,就你这后院儿西厅的县令弟弟。今儿个学堂可是不休沐的,但庭少爷却逃了学去花街,让那些婆子们一传,整个县衙便都知晓了。虽说庭少爷上头有县令顶着,不从官道也是可的,但如今十六七的年纪,总是这般任性下去,也不是办法的。你这长嫂,还须得多费费心这小叔子的。”
这话说到赵若苓心坎儿了,但她刚过门儿,和章任庭也不过才见几面,不好就这般拿着长嫂的身份去管他,这事儿还是得和章任之商量商量,让他这个兄长先出面管一管才是。
午后的公堂里,差役禀报说是大门外来了一人,书生打扮,很是有礼。
章任之放下手头公务,亲自迎了出去,心道:宋仁终究是来了。但这件事,章任之却是有愧的,奈何私银太少,又不好和赵若苓开口,便也帮不上甚,现下这师爷的位置,着实是有些亏了宋仁。
宋仁见礼,弯腰道:“在下宋仁,祖籍梁州甘乡,自愿请入县衙为县令堂前师爷,日后定当竭尽所能,不愧县令大人所托。”
这番说辞,倒是让章任之苦笑不得。宋仁确是君子,怪只怪在现今这年岁,地里头农家都是穷惯了的,才会生出这番事来。
章任之随即回礼,道:“我先替南涪县百姓谢过宋仁兄,往后在这县衙里,宋兄便是我南涪县令的堂前师爷。”
门前点了个长随过来,又多说了几句,“宋兄晚些时候便可将高堂接来,我县衙内的夫子堂正好还空着,一干月钱每月底东院儿账房都会提前送来。那日申明亭的事,我自会遣人去同你族内长辈说明解决之法,宋兄可安心住下。”
师爷,没有品级没有官阶,乃是县令雇来的幕友所担。想来宋仁能下此决心,也着实作了一番争斗。
章任之遣人去宋氏祠堂,告知那些老头们,宋仁现今已在县衙当职,每月自会出一部分银子到祠堂,如此长久下来,也算是还了宗祠的血养之债。
心头定下的女监牢主事之人,最早便是提出了解决法子的宋仁,现如今这番事将了,心头不觉松了松。
堂前县丞递上来一个公文,说得乃是南涪县农耕的大事。今年比往年又热了几分,本才刚六月上旬,田间地头就已经快蒸干了,想来今年收成也会受些影响。
南涪县农耕作物乃是稻米,是个需要水源的作物,但这几年竟是一年热过一年,收成一年比一年差,章任之心里头压着最大的事,便是这个了。若是真的大旱,这南涪县的百姓可如何过得下去呀。
往几年间,他也想过法子,托人从京师那边带了些小麦种回来,圈了片地找农户试着种下去,结果却不尽人意。且不说产量低,就是那京师农人的种植法子都在此处不适用,这便搁置了。
晚间赵若苓和他说起章任庭,他当即道:“那浑小子,就该生在农户人家,好让他知晓知晓这银子到底如何得来的。都十六年岁了,还这般任性所为,若是父亲还在世,定会把他丢去种地。”
章任之兄弟俩的父亲,是个极严厉之人,若是知晓章任庭这般,说不准还真会把儿子送去田间地头吃吃苦头,好叫他收收性子。
赵若苓一边脱下章任之的官服,一边说道:“任庭虽是玩心大了些,却还是处处以官人这个兄长为先的,明日待他下学回来,官人好好说说便是。妾身看来,任庭是个有志的,因着有兄长庇护,便不肯开窍。许是日后成了亲,便会沉稳一些。”
以往这些个烦心事都只能堵在心口,现在晚间有了个知晓他心思的枕边人,这日子确是舒心不少。
两人复说起宋仁的事,便又提到了收成愈来愈差的稻米。
赵若苓轻轻按着章任之的额间穴位,不急不缓地提了句,“官人可知苓儿的长姐,赵府大小姐?”
章任之点头,把人搂进怀里,道:“自然是知晓一些的,闻人说这乃是个经商奇才,只现今不在梁州,上次回门也没见着。苓儿怎地又忘了自个儿可还病着呢,好好将养着才是。”
赵若苓凑近一些,道:“苓儿的长姐,可比苓儿长进。刚迁来梁州,长姐便传信来说是那边生意又做大了几分,其中便有粮种买卖。官人,苓儿想了个法子,想着书信一封,让长姐帮忙带一些域外的种子回来,找个佃户种上些许,看看收成。”
域外的种子,这个章任之倒是没试过,他将人拉至面前,语气认真地道:“域外的种子倒是可以一试,若是能在我南涪县有高产的话,那苓儿,你可就是这万千百姓的福音啊。”
赵家有这财力,自然是比县令一人要好办许多。但粮种这事儿,要办成,谈何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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