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卅九章为人之母心相连
十月二十这日,本是赵若苓的生辰,她也和章任之早早地就商量好了要往城外的燕秋山去游玩一趟的,但如今章任之躺在床上染了风寒,两个孩子也收了性子守在房里。
赵若苓伺候着给章任之擦身子,亲自煎药喂药,直至守到烛火熄灭才堪堪睡下,连着五日章任之一次都未曾清醒过。
城里的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方子也是换了又换,但章任之的风寒症却愈来愈严重,别的人染了风寒还只是头疼脑热手脚酸软,但一日里总有清醒的时候,但章任之却连着好几日都没醒来过,唯一醒了的一次在十月二十那日半夜。
“苓儿……苓儿……燕秋山、为夫食言了……咳咳……”
章任之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赵若苓正准备睡下,听着他这般言语,忍了好几日的眼泪终是下来了。
“官人……苓儿不过生辰了,只要官人平安醒来,苓儿就怎么都是开心的。”
回应她的只有章任之愈来愈重的呼吸声和咳嗽声,赵若苓抑制住想哭的势头,抬手抚了抚章任之的心口,又起身给他用热布巾擦了擦脸,这才睡下。
十月底,县衙公堂上老吴县丞在主持各项政务,那些个小纠纷也都是他在做定夺。章任之的情况越来越差,这两日竟是吃不进药了。
典史主簿几个每日散衙都会去东花厅那头看看县令,今日宋仁去得最晚,待他从北房出来时,叫住了赵若苓。
“夫人,任之兄这般为民着想,情况定然会好转的,倒是夫人,还是要将息着自己的身体才是,这院儿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夫人照看的。”
病了这许多日的章任之消瘦了很多,照顾他的赵若苓更是瘦的厉害,眉眼看着憔悴了好些。
赵若苓福了福,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宋仁又往卧房的方向看了几眼,复才温声道:“夫人,先前我在青州那边做活儿之时,偶然间结识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此去青州快马加鞭十日必回,若是夫人信我,便再多撑几日。”
赵晗雪从扬州那头请来的大夫昨日也看过了,但章任之的情况却并未好转,赵若苓抬头对上宋仁有些不自在的目光,她嘴角扬了扬,诚心道:“谢过宋师爷,若苓自然支撑得住的,若当真是神医妙手,还望师爷早去早回。”
这个礼赵若苓维持了好久,待宋仁叹气走出去,她才擦了擦眼角往床榻那边走。
午后宋仁便辞别父母带着几个小厮往青州方向去了,宋仁母亲叹气望着街边消失的背影,苦笑了一阵儿,自言自语道:“阿仁这又是何苦呢?”
一旁的宋仁父亲捋着胡子回答道:“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可,况且这南涪县也离不得章县令,便让他去请一请那大夫吧。”
钟先生前几日便带着阿诚搬进了县衙西厅,每日带着章任庭去东花厅照看章任之,虽不能帮甚忙,但好歹在眼前看着会安心许多。
章任庭这几日带着王子枫跑遍了南涪县的大街小巷,甚至连那些乡里传闻的神医都去找过,从小到大他都没见到过这副虚弱模样的兄长,一想到兄长气色越来越差,他就越停不下来,每日非得走到迈不动腿才会罢休。王子枫跟着,也没说甚劝慰的话,只跟着他一家一家药铺的找大夫。
夜里小君趁着奶娘睡着了,悄悄往北房这边去。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来开门,他便深吸一口气兀自开门进去了。
赵若苓正守着脸色苍白的章任之发呆,没听见小君的敲门声。
“夫人……”
这几日的晚膳他和彤儿都是去西厅那边吃的,赵若苓这边白日里大人们也不让他们多待,说是怕染了病气。但小君悄悄问过小厨房的厨娘,知道赵若苓已经好几日没进晚膳了,他有些不安便忍不住过来了。
赵若苓回神,小君上前拿衣袖蹭了蹭章任之额前又渗出来的细汗。
“小君,这般晚了有何事啊?”
小君转身过来,稚嫩的声音道:“夫人,大人不会有事的,夫人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这样大人醒过来才会高兴。以前娘亲睡着了,爹爹也是这样和我说的,夫人都要比彤儿还瘦了,大人看了一定会心疼的,小君也心疼。”
赵若苓摸了摸小君的头,难得的笑了下,道:“小君的心意我知道了,明日定然会好好吃饭的,今儿有些晚了,先回去睡觉可好?”
子初时分,圆月正当空。小君咬了咬嘴皮,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枚护身符,道:“夫人,这是往年我和彤儿在荔枝村那边的庙里给娘亲求的保护符,希望它可以保佑大人早日好起来。”
护身符外头的针脚都已经有些断层,但孩子真诚的关心赵若苓却满满地都收到了。
“小君……”本来赵若苓不打算接的,但又看到床榻上越来越虚弱的章任之,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谢谢小君,这护身符我就先替官人收着了,别担心,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一早起来,东厢那边就传出了哭声,赵若苓身子也有些虚,但还是急匆匆地将小金唤来守着床榻上的章任之,她自个儿去看看孩子。
钱嬷嬷着急地哄着彤儿,隔壁屋的小君也细心地给彤儿擦汗,温声劝着。一早醒来众人甚至没来得及洗漱,彤儿就在晨间的梦魇里哭了起来,待完全醒了之后,大家劝着也都止不住,嘴里一直念着“娘亲”。
“彤儿不哭,来,娘亲抱。”
小君虽是不肯改口,但彤儿这几月来却对赵若苓亲近得很,她自个儿也早已把孩子视若己出。
看着孩子哭得都直抽搐,赵若苓心头一阵儿一阵儿的疼,她把彤儿抱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不停地抚着孩子的后背帮她平复。
彤儿似乎也是认人的,紧紧抓着赵若苓的衣袖不松手,抽抽搭搭地靠在赵若苓肩头,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甚。
“彤儿乖,不怕啊,娘亲在这里,乖。”
“娘亲,娘亲……”彤儿的抽噎算是平缓了许多,但还是抓着赵若苓不放,也不知晨间都梦到了些甚,这几月来竟是一次这般境况都没有过的。
就这般哄了半个时辰,辰初小厨房的婆子过来请早膳,赵若苓抱着彤儿,钱嬷嬷牵着小君,折腾了这一早上,该是吃些东西才行。
这几人里就赵若苓的脸色最差,王奶娘本是在后罩房里帮着秋娘置备早膳,却是闻着声儿过来瞧了瞧,看见赵若苓脸色这般白,便想把孩子接过来,让赵若苓歇歇。但彤儿不放手,赵若苓也摇了摇头,道:“先带着小君过去,我去官人那边看一眼再过来。”
钱嬷嬷带着小君往小厨房去,奶娘不肯去,陪着赵若苓去北房。现如今章任之倒下了,这年岁小的彤儿又离不得赵若苓,这会让赵若苓更加疲累,奶娘放心不下,午后便亲自往赵府去了。
大夫人先前便听说了县衙这头的消息,但赵府这边的大舅宅里也不好了,大舅风寒这几日也愈来愈严重,她自个儿陪着赵老爷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情况并未有甚好转。
这会子王奶娘过来说县衙里的情况,大夫人抿着嘴唇眉头拧着就未展开过,她虽说是赵若苓之母,但隔着那许多的伦理纲常,让她不太能直接往县衙去,只得等到天儿暗下来,这才遣了几个轿夫趁着夜里无人瞧见急匆匆地往县衙里去。
“苓儿……”
戌时正,大夫人提着裙角踏进东花厅北房,卧房里的烛光晃晃悠悠,倒映着赵若苓独自坐在床前的影子。
赵若苓听见喊声似有些恍惚,低声念了句:“母亲?”复才起身转过来,见着熟悉的衣摆裙角,赵若苓脸上的泪连线似的淌着。
“儿啊……”大夫人一把抱住扑过来的赵若苓,声音压得很低,手不住地抚着赵若苓的头顶,轻柔得不行。
在县衙里赵若苓是这后院儿的主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但一见着大夫人,她的身形便软了下去,只会抓着大夫人的衣袖哭泣,想来如今她也才刚到十七。
这母子光景倒是和早间彤儿抱着赵若苓哭的那一幕很是相似,都是母亲的小女儿,到了母亲面前自然也就卸下了那些担子,只求那个温柔的怀抱和舍不去的依恋。
大夫人没止住赵若苓的哭势,只敞开怀抱揽着她,女儿新婚之年尚未过去,便独自面对这般难处,她也心有所感,所以才不顾那些个外间说辞,怎地也要来看一看,就算只让赵若苓这般哭一哭也是好的。
“娘在这儿,有甚苦楚都说出来吧,娘听着。赵府那边都在和往日的旧交联系,你长姐也在扬州那头想法子,这个档口你得熬住,大伙儿都挺着你当家呢。”
“母亲,我怕……官人……”
“别怕,你看女婿这般年轻,院儿里还有你和两个孩子守着他,这南涪县的百姓又离不得他,他哪里会舍得丢下你们。哭过这一场就歇歇,将息着自个儿的身子,把后院儿的孩子都照顾好,乖乖等着大伙儿给你想法子。”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跟赵若苓安慰小君的话一样,为人母之后总会这般让孩子安心,虽小君和彤儿只是养子,但在赵若苓心里估计也是不甚在意血亲的,孩子只要在县衙里,不管是叫她“夫人”还是“娘亲”,那都是她想护在身后的孩子。
宋仁去往青州的第五日,章任之靠着扬州过来的那个大夫每日针灸能有几刻的清醒,赵若苓自大夫人来过之后便好了许多,每每见着过来探望的夫人还能多说几句,话里话外也都精神了许多。
章任之身子很虚,说不了话,每日醒来也就只定定地看着赵若苓,那副样子倒是像要把人的一颦一笑都刻到脑子里,生怕过后醒不来就忘记了。
赵若苓每每只拣些轻松的话说给他听,也趁着这几刻清醒把钟先生和章任庭请来,都在一处说说话。
第九日晚间,章任之竟是毫无预兆地醒了,赵若苓将人扶起靠在床头,准备将先生嘱咐的汤药喂下。
“夫人。”赵若苓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药碗顺势掉了下去。
她木讷地转身,却是瞧见这半月来未开过口的丈夫笑盈盈地看着她,赵若苓一个踉跄上前,抓着章任之的手细细摩挲,“官人,苓儿在这儿。”说着说着却是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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