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卌六章竟是痴心换恨意
第二日公堂前,宋仁趁着章任之处理公务的间隙,把昨日要来的帕子和前几月库房里放着的那只藏着毒物的香囊一并交于他看。
“大人,这是昨日属下在望北村一家农户家里寻见的,我前后比对了几次,昨日下午也找了专门的绣娘看过,俱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户农家靠着一处山泉井,所以搜查范围该是可以再缩小的。”
“嗯,这事先交由你全权负责,朱典史在忙着查大盗的案子忙不过来。”
香囊的图案和那方帕子的图案不同,但多处针脚习惯和收线习惯却是能被专门的绣娘瞧出端倪。两厢的纹路走势很有特点,章任之忽然觉着有那么一丝眼熟,好像许久之前见到过这种针脚。
女红绣工他一个男子当然瞧不出甚花样,只心底默默想着晚间回了花厅可问一问赵若苓。
余大夫这两日准备辞行回青州,若是再留几日,怕是在年前都回不去。午时刚过半个时辰,前堂那边传信来让他去医治一个伤者,刀伤恐及心脉,很是危险。
今日王子枫和锦钏二人出了青兰院,也只是刚行至街角,便遇了不测。昨日钟先生交于王子枫的是,让他这几日随便寻个由头,带着锦钏出门走走,但结果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章任庭伤在后背,锦钏伤在胸口,王子枫用血淋淋的双手背起章任庭往药铺止血,锦钏被跟在周围的护卫抬进了县衙那边的临时医馆。
钟先生闻讯赶来,却怎么都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牢里的那名嫌犯,是否是魏谦血亲尚无定论,钟先生昨儿个也只是想引出那个一直躲在背后的人,才在今日一开堂便放出了个不实的消息,却不料场面会失控成这般。
临时医馆那边现下围了许多人,在这边远小县里真真许久未见过这般严重的伤人案子了,胆子大些的人都站在数十步之外远观着,先不论此人为何受伤,大伙儿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还能不能把人救活。
余大夫和县里的几个大夫半句话不曾说,便都开始寻药材止血。但刀伤很深,极有可能伤到了心脉,鲜血从余大夫手掌的空隙中渗出,看得人触目惊心,还有好些百姓都直接吓得不敢看了。
伤者失血过多会不治身亡,也容不得大夫们再细究各种法子的得失利弊,如今能把命保住那都得谢老天爷成全了。
余大夫到底是个敢下针的,直接叫人拉了块帘子,开始在锦钏的关键穴位施针,宋仁早早地就被余大夫从公堂唤了出来,这会子正在帘子外不停地递针和白布,看着一截一截白布瞬时便染成了鲜红,便可见里头的情形不大好。
最后血慢慢止住了,余大夫叫宋仁拿来了长针,开始在伤口处缝针,这些个法子南涪的大夫虽是听闻过,但终究没亲眼瞧过,或是在病人身上用过,但如今那些个内服的药材哪里还有甚用处,人早就昏迷许久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了。
就光是止血缝针,都已经花去了一炷香,但好歹锦钏的脉搏虽弱,却始终还有,那便是令人心安的。
那头的章任庭伤在后背,当时场面混乱,暴徒又身手不凡,这两个都只是无甚拳脚的世家少爷,也就三两招便负了伤。
章任庭今日本来是去学堂的,但午时回了一趟县衙寻落下的书册,听王子枫的管家说,王子枫竟是午饭都没回来,直接被留在了青兰院那处用饭,他有些烦心,便拿了书特意绕了远路想去瞧瞧。
但还未行至西街,便瞧见了不远处两个身形熟悉的人,原也只是瞧瞧就走,但不自觉多待了会子,却是见到个身着黑衣右手藏在衣袖里的男子,章任庭念着钟先生说的危险,便三两步跟了过去。
却不料那人直接冲向锦钏,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瞬时便被刺入锦钏胸口,鲜血喷出,让旁边的王子枫直接愣住了。
那人沾着血印的脸笑得扭曲,却貌似还未达到目的,匕首又对准了王子枫,一挥。
章任庭来不及思考其他,脚步直冲愣在原地的那人,把人用力推开,自己应声倒地,但好在埋伏在暗处的捕快都过来了,王子枫该是无碍了,那便好。
王子枫瞧见熟悉的脸庞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但嘴角的弧度还未完全打开,人便已经倒地了,“任庭!”
他下意识去接,整个人都是懵的。这边的人手堪堪把歹徒抓住,又分了几人急忙把锦钏抬走,王子枫费力地蹲下身,把已经疼得有些意识不清的章任庭背起,脚步发颤地往最近的医馆走。
公堂前,钟先生并未先去瞧任庭和锦钏,而是来了这处,这会子能用到他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章任之方才听闻任庭受伤,这会子也是心神震颤,但他尽量稳住声音拍下惊堂木,厉声问道:“下跪何人?为何当街行凶伤人?”
“贱人,枉我千里来寻你,你就是这般报我的?好好,我送你们都去见阎王,都给我死,全都去给我爹陪葬。”然后便是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
答非所问,章任之直接翻开了这几月来盗贼所犯的案卷,开口道:“八月底我县百姓家中频繁失窃,所有失物均是女子闺中之物,这其中失窃最多的乃是蝶舞钗。很巧的是,从京师豫州那边抄录来的案情奏报之中,也丢了很多蝶舞钗。”
下押的人没有反应,章任之继续说着,“更巧的是,那些个失窃的蝶舞钗里,好些都是扬州那边产的,上头的花样更是几年之前扬州时兴的。南涪县里未找回的其中一支蝶舞钗是仿的扬州工匠手法,另一支便是锦钏姑娘日日戴于发间的那支。”
最后一句话似乎让底下那个近乎疯狂的人顿了一顿。
钟先生于公堂一侧站着,并未上前。章任之接着道:“本官不知晓你与锦钏子枫二人有何仇怨,但子枫乃是扬州人氏,近一月才至南涪境内,你若是寻仇怕是误会了甚。”
章任之走了下来,今日宋仁在医馆帮忙,问话需得他亲自来。
“至于锦钏姑娘,虽说是青兰院的女子,但她甚少踏出西街,与那些富贵公子也都相处甚好,并未丢了礼数,子枫这几日也是本官和典史授意让他去接近锦钏,二人每每只谈南涪人情,从无甚越矩作为,怕是惹不着你才是,作何要他二人性命?”
对上那双凶狠发红的眼睛,章任之像是想起来甚一般,道:“对了,今儿个从衙门传出去的那个消息是假的,之前抓的那个人无事,现今还好好在监牢里锁着。”
“你们耍我?啊——”两个捕快险些抓不住突然狂躁的凶犯。
钟先生缓缓走了过来,语气很淡道,“你来这南涪县也已将近三月,锦钏姑娘心思如何想来你也看得清楚,就算有县衙设计在先,你今日这一刀当真是心狠,连当面质问都不曾有过,你便下此狠手,看来你对锦钏姑娘的情分也不过如此。”
钟先生便是把嫌犯对锦钏的情分算得重了,这才酿成今日之祸。谁又能料到,犯案京师重地的大盗,跑来这偏远小县里足足待了两月有余,却也并未对红颜情根深种,又或是这几年光阴让这个人完完全全变了心性,以至于钟先生这些计策无一不刺激着他绷紧的弦。
很不巧的是,今日那根弦,断了。
“不过是个风尘女,还不是看见富贵公子就往上扑,我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背叛我!”
疯魔的话语,和已经扭曲的心。
钟先生往前几步,仔细看了看这个实属年轻的人,复又叹气道:“魏谦,当年你父亲把你从中摘出来,你就该知晓,魏家覆灭之事不是寻常人可以左右的,你若是当真有心翻案,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现如今你魏家,真的成了罪门,这个结果是你想看到的吗?”
带着满满讽刺的笑声穿透整个公堂,魏谦跪于堂前,却越笑越悲凉,“今日这个地步?我想这样吗?还不是你们逼我的!就该把那些人都杀光,全都去给我魏家上下百口人陪葬!”
魏谦的父亲前几日设计被抓,魏谦本就有些慌乱,而且期间锦钏也莫名消失了几日,这几日又得知了锦钏日日与府衙里的俊俏公子相谈甚欢,他定然对这个往日的红颜生了怀疑,也会忍不住想去质问,但却是撞见二人亲昵的抱在一起。
一边是血亲生父,一边是多年未见的青楼女子,谁可以信任一目了然,魏谦便在没和锦钏姑娘当面问清缘由的情况下,自个儿被心底的嫌隙偏见主导着,对那位痴念一刻未改的佳人生了恨意,或许是这几年的漂泊,直接让这份恨意演变成了杀心。
当日钟先生寻来王子枫演这几出戏,深意自然没到这般,左右是想着魏谦会因为父亲无端下落不明而怀疑到与官府频频接触的红颜身上,但如何都想不到魏谦竟会直接下杀手,现如今好歹有余大夫在,保住了锦钏姑娘的性命,任庭伤势虽看着吓人,但好歹无性命之忧。如今嫌犯也抓住了,算是虚惊一场无甚意外。
六年前魏家遭劫,三年前魏谦行至南涪与锦钏相遇,当时魏宅里知晓内情的人应当并未将实情告知这位昔日的小公子,宅中大人应是寻了个由头,将尚且年少的魏谦赶出家门,才有了后来这段遇红颜赠珠钗一事。但却不想当年的魏宅里还出来了一人,便是魏谦的父亲,而现如今六年后,三人又在南涪县相遇。
虽人俱在,但魏谦这几年在外游荡,陆陆续续应是知晓了一些当年家族没落的缘由,特别是前几月的京师之行,该是让他彻底疯狂了,能让他舍了旧日家门的教养,不停出入高门府邸盗取珠宝,这昔年恩怨是非怕是寻常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月底的几番堂审都只问出了大盗案子的证物细节,关于当年扬州魏家没落的事,魏谦只字未提,每每宋仁试探问几句,他都只红着眼大笑。魏谦父亲应是知晓不多,但他隐居南涪如此之久都未曾有过甚翻案申冤举措,看来隐情牵扯甚多,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翻到明面上的。
各项证词都已完备,腊月初定案前夕,王子枫得了朱典史以及宋仁首肯,独自一人去了外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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