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朝辞暮（十六）
西藏的春节，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准备，苏承一查房的时候收到不少老乡送的年货，肉干，奶皮。
阿奶伤了腿，住在医院这边，苏承一查房的时候陪着老人家说说话。阿布这几天忙着置办年货，听说苏承一春节值班，阿奶也不急着出院了，祖孙俩还有苏承一的第一个藏历新年三个人一起过。
阿布炉火生得旺，不仅屋子里熏得热哄哄的，就连煮饭做菜也不在话下。阿奶下不了床，苏承一动手准备午饭。
炉火上是给阿奶炖的猪脚汤，主食是阿布从家里拿来的糌粑。青稞炒熟磨粉，加酥油茶搅匀，攒成小团，苏承一一如既往的需要加点奶渣才行。
味道些许腻，只不过在这寒九天，吃两块周身都暖和。
苏承一先把糌粑粉倒入唐古口袋，酥油茶分批倒入，晃了袋子，最后又加了把糌粑粉。
先给阿奶盛了一碗猪脚汤，抓了一晚糌粑。阿奶还不能下床，苏承一支起小桌板。
阿布混风夹寒地进来，大包小包的，大多是肉食。苏承一递了碗汤，“暖和些。”
阿布捧着碗，浅浅呼吸轻嗅，满足地笑。
“快递上午寄走的，年前就能到。”
苏承一点点头，“谢啦。”
“客气。”
“下午还出去吗？”
阿布转身看了下刚刚背回来的大小包，盘算着年货，目光又放到阿奶那边，确定一番，“不出去了，下午得把块牛肉炖了，要不来不及。”
苏承一查完房就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编制归档，阿布进出几次管着炉火。
下午六点，外面的太阳尚未落山。苏承一目光落向窗外，皑皑雪岭冰峰，远处人家飘起白烟，这是到了饭点。三俩人从医院门前路过，揣着手，急匆匆地，喘息间呵气成霜。
手机屏幕亮一亮，祁温言的背影闪在眼前。剑眉微微舒展，金丝边眼镜微微下滑，他索性直接摘了下来。办公室门旁边墙上贴了一面镜子，苏承一微微转个身就能看到。祁温言之前和他一起去配眼镜，金丝边儿的镜框就是她选的。她兴致勃勃的，苏承一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就着她的要求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祁温言笑着，真的更平易近人了不少。这倒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只不过从那之后他再选择镜框都没有再变过。
想着，苏承一拨了祁温言的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
苏承一眼底尽是浅浅的笑意。
“给你发信息看到了吗？”轻快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
“看到了。”苏承一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控诉，“没有照片。”
祁温言忍着笑，“自己拍总是怪怪的，春节的时候家里面拍全家福，到时候发给你看。”
“你怎么样都好看。”苏承一算着春节的时间，声音委屈酸涩。
祁温言半靠在沙发上，闻言脸烧起来，“你真的，油嘴滑舌的。”
她陪姜涛逛街买新年的衣服，也给苏承一买了新年礼物。从商场出来陪着姜涛去做头发，本来她仅仅是准备简单修理一下，但是姜涛不依。在姜涛一再的建议下和发型师充满笑意的目光里，祁温言松了口。
没染色，简约低调的气垫烫，烫完长度保持在后背。
祁温言其实有些不适，但是姜涛很喜欢，一直说好看，她也就有些期待了。
隔着话筒，男人的声音温润，女人的声音欢快。一个人絮絮地讲，另外一个人静静地听，都是自己身边的琐事，却没有一个人腻烦。
祁温言用脑袋跟肩膀夹住手机，空闲出双手打开白日里逛街新买的衣服。精致的包装袋子里面还有一个更为精致小巧的盒子，她找了半天，摸到的那刻心这才落定。
灰色丝绒盒子打开是一只钢笔，黑色磨砂手感的笔身，清清冷冷的。祁温言几乎是一眼相中，甚至于都在脑海里面想象到苏承一使用它时候的样子。店员包装的时候和她讲提供免费刻字的服务，她想了想婉言拒绝了这份好意。
其实她有想刻的字，但又觉得是不是会让他觉得这样子太过主动。
苏承一收到钢笔的时候春节假期已经过去，祁温言还有些惋惜，“是春节礼物的。”
可是又怎么会晚呢，苏承一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光滑的笔杆，唇角勾起的笑意是肉眼可见的暖。
除夕当晚，苏承一先是给苏季平和宋娴打了电话，话筒内外都是鞭炮烟火噼里啪啦的声音。苏家的春节自来都是热闹的，苏承一心里的愧疚减弱几分。宋娴尽管是思念儿子，自古至今的团圆节，电话里面却没有表现几分，关切地话几句家常。苏奶奶也是，电话挂断苏承一看着手机屏幕上踊跃闪耀着的红包，开心又苦涩。
阿奶尽管不能下地，也准备了不少吃的，奶饼，牛肉…病房里面接了一台小电视，苏承一调到春晚，阿布被语言类的节目逗得哈哈大笑，苏承一也松快一些。
饭还没有吃完，外头广场上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火树银花此起彼伏，阿布也心动喊着要放烟火，阿奶摆摆手，“去吧去吧。”
阿布钻进孩子堆里面，苏承一落在后面看着他，一群孩子围上来，喊着阿布哥哥。
苏承一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微微避开人群，给祁温言发了条信息。没一会儿电话便拨了过来，苏承一接起。
“吃完年饭了么？”
“吃完年夜饭了么？”
几近是异口同声，听到电话那头和自己一样的声音，苏承一笑了。他还听到那话那头关门的声音，“今年没有回去老家，致远和陆伯伯刚刚过来。”
苏承一眉间轻轻促起，声音倒还是欢快的，“你是躲在卧室？”
“是啊，爸爸妈妈他们在客厅。”
“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的，聊得无外乎尽是院里面的事情，一会儿再过去就好了。”
“你那边好吵，是在外面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对，在广场上放烟火。”
“这么好呀，京港近些年禁烟都好严格。”
“没关系，我知道那边可以放，等我回去带你去。”
祁温言靠进沙发的靠背，声音明显的欢快不少，“好哦。”
碎碎念念的，问到苏承一的新年礼物，祁温言话语里是明显的惋惜，“应该早些寄快递的。”
“是什么？”
“不告诉你。”祁温言语气狡黠，苏承一宠溺地摇摇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门外姜涛轻轻地敲门声，祁温言开门示意了下手里的电话，轻声地回应，“就来了。”
“躲起来的时间太久了是不是？”苏承一笑。
“还好了，可能是致远那边有点事情。我先过去…承一…”祁温言脸红了红，又咬了咬嘴唇，这才轻轻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言。”
祁温言挂了手机，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不那么烧了这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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