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鲜血染神医
林豪虽有时说话磕磕巴巴，但有着过目不忘的能耐，林修贤收养他时只觉得他可怜，现在愈发觉得他是大材，可堪重负。
“我大启国朝野上下，遍地是人，失他一个，无足轻重啊！”林修贤不想与她多理论，小声规劝道，“我花钱买他一条性命，保他全家，对他来说，这可是稳赚的生意啊。”
这话听起来，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墨皱着眉，步步紧逼，“哥哥的性命固然重要，但为此，其他的一切皆可不要吗？医者仁心，当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
“难道你这不算是借宋先生之手行杀人之事吗？罪孽全背在宋先生身上，你心安吗？”
林修贤眼神闪躲，听到最后有些理亏，便抬起手来，“来人，把小姐送回去！”
话音刚落，护卫破门而入，团团将林墨围住，开辟出了一条道路，为首之人弯下腰轻声道，“小姐，请回房。”
这场面也不是第一次了，林墨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扬起头大踏出门去。
林墨回到自己院中，心中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对的，可是从小到大读过的书卷告诉她，将一个健全之人的皮肉全部移植到大哥的身上，是有违道义的。
这世间，他人的性命当真如同草芥，与自己无关吗？
父亲会找什么样的倒霉鬼来救大哥呢，林墨趴在窗沿边思考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林墨觉得不行，便吩咐喜乐去盯紧了林豪，得了空去截住他。
此时已经是午后，太阳毒辣得很，林豪正忙完了手中的活，得了空去凉亭里喝口凉茶的功夫，就看见林墨带着食盒悠然而来。
少女一身鹅黄，轻盈灵动，奶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却跟着一群乌泱泱的护卫，林豪却觉得大事不妙，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印象中的小妹，若不是闯了祸或有事相求，是绝不会来找他的。
那少女的目的明确，走近，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冰酪，便端给了林豪。
就算有事来找他，这也是天大的恩赐，林豪不自然地问，“小，小妹何事？”
“呀，这不是看天气热了吗，哥哥们事务繁忙，便做了些冰酪给哥哥们吃，干嘛非要有事情？”林墨笑盈盈道。
林豪点点头，端起那小碗开始吃了起来，林墨看他吃了起来，便靠在小石几边看着亭外的流水，双肘从背后撑在石几上，她仰起头来叹了口气，哀怨道，“哥哥们天天忙，也没人理小妹我，唉！大哥哥前些日子刚刚出了事，我这一天又觉得无趣，又不敢出门去。”
林豪停下来，看向林墨，“小小妹想出，出门，待，待我忙完，随时都，都可以陪，陪，陪小妹……”
林墨转过脑袋，大声打断道，“我现在就想出门去！”
林豪顿了一下，摇摇头，笨拙道，“现，现在不行，三哥太，太忙了，抽抽，抽不出身，陪，陪你。”
林墨整个身子转过来趴在冰凉的石几上，耍赖道，“这样吧，府上最近可是招了不少门客，三哥哥掌管这些门客名册，不如借我两个来陪我玩？”
林豪觉得此事无碍，便一口答应，却又听见林墨道，“不可，我要自己挑，长得丑的没身手的木讷无趣的不合眼缘的都不可。”
他还是妥协了。
歇息了一刻钟，林豪便带着林墨去了静心阁去看名册，林墨翻来翻去，心中紧张无比，这正是考验她眼力的时候了。
找救大哥的人选，门客绝对是一个很大又很容易的群体，他们精通文韬武略，大部分又身居江湖无牵无挂。
天枢榭门庭若市，又对门客们的底细了如指掌，哪怕少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林墨觉得要想找到那个与大哥相似之人从门客之中开始选择是很正确的决定。
挑挑选选了一下午，林墨在众多人选之中好不容易筛选出几个人来时，喜乐在旁边突然开口道，“也不知道昨天那个登徒子的资料上写了什么。”
林墨转过头去看向喜乐，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从头至尾翻了两遍，都没有看见孙满堂的名字。
“三哥哥，这些便是近五个月里所有的门客了么？”
“这是，是我们府，府，府上半年内所，所所有……”
“啊？”林墨不敢相信，他回忆着昨天孙满堂的话，是五个月没有错。
林豪放下手中的事，走过来问道，“小小小妹这，是，在在，在找什么，人？”
“三哥哥可曾记得三四个月前一个来与大哥哥切磋，父亲很赏识便留下了的那个门客？”
林豪回忆了起来，“好，好好像是有这，这么个人，人，好像是是，是姓孙，不，不，不不，不常来伯，伯伯爵府，府上，也不，不不常来天，天天枢榭，好好好像也，没，没什么朋，朋友……”
林墨耐心听完，道，“就是他，我想要他！”
“这这，小妹，这太，太，太难了，这这，这人生，生生，性，冷冷淡，飘飘泊，不，不定……”
“那，三哥哥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诶，诶？上，上上次是是，是他把大哥，救，救，救回来。”林豪拍着脑门思考道，“小，小妹为何非非，非要寻他？”
林墨看了林豪一眼，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道了谢便跑出了门去，喜乐跟在后面，两道亮丽的身影带着一串护卫便飞快淹没在了傍晚的余晖里。
遇到事情跑得极快，喜乐早就习惯了，跟在后面边跑边问，“小姐我们去哪啊？”
自然是去找林修贤，也许只有林修贤知道他在哪里。
书房内，烛火黯淡，林修贤的面前摆了本书简，却整个人望着桌前的那半块面具出神。
似是在等待什么。
面具已经被细细擦拭干净，它安静地躺在桌前，上面的刮痕和一些损坏的伤口仿佛长在人心上一般。
林墨已经很久没有和林修贤见过面，旁人以为林墨在认真地闭门思过，如今跑到书房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林修贤的面前，磕了几个头，乖巧道，“爹，是女儿错了。”
“是爹的错。”林修贤站起身来拿出火折子点了几根烛火，屋中变的明亮起来，“爹不想做任何对不起你和砚儿的事，更不想对不起你娘亲。”
林墨攥紧了衣角，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这一次她赌的这个人对不对。
“爹，我想要个人，”林墨的声音十分轻，但又非常镇定，“那天送我回府的那个黑衣人，我想要那个门客。”
“要他作甚？”
“爹安排的护卫如同行尸走肉，无趣得很，我想要他做我的护卫。”
林修贤转过身来看着她，也分外镇定地道，“他死了。”
林墨的心也随着这三个字沉到了底，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能做到如此，“怎么死的？”
林墨抬起头来，想要确认一下，林修贤摇了摇头，道，“那日，他送你回府，回来的时候，被杀害了。”
“怎么可能？”林墨皱紧了眉头，那人讲话时轻佻浮薄，还跑到见春楼买了几个糕点，尚且有心情采了束花，如此身手和心性，怎会被轻易杀害？
林墨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只是仇家与林家结仇，怎么也不会只杀一个门客而已，那岂不是在回程的路上将林墨一行人一并杀掉更好。
林修贤没有回答她，长时间的缄默让林墨心中猜想，这件事情本就是林修贤做的。
“真死了？”林墨又确定道，“那他姓甚名谁？死因为何？埋于何处？”
林墨瞪大了双眼，只看到林修贤抬起头时目光中的冰冷，但林修贤还是笑笑道，“与我们无关，江湖上的仇家找上门来，乱刀砍死罢了，北郊城外十里乱葬岗随处一丢，亡命之徒哪有埋不埋的？”
林墨心里有些发凉，不仅仅是因为林修贤轻松的语气，如果孙满堂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那么被选择救大哥之人必然另有其人。
“还有一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林墨话风一转，又问道，“是谁害我大哥爹可查明了？”
林修贤眸色黯然，没有直接回答，“此事我会给墨儿一个交代的。”
门外突然开始喧哗。
林墨赶快站起身来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林修贤没有追出去，随着喧哗声越大，他蹲下身去，全身颤抖了起来。
喧哗声确实是来自沉心院的，院中之人正在发疯，林止和林豪已经第一时间赶过来了，林墨赶过去时，看见那间房间依旧房门紧闭，宋清明在院中发狂，他满手鲜血，“好了，好了……”
晚了，简直是太晚了。
林墨走进去，一把拽过宋清明，却看见宋清明满脸都是眼泪，他看清楚林墨的脸，突然收声，一字一顿轻声道，“林家小姐，宋某对不起你，宋某愿遵循之前的承诺，明日便去广元寺忏悔一切罪孽，皈依佛门从此不再踏入世俗半步，庇佑小姐平安顺遂。”
“你杀了谁？”林墨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你怎可做此等龌龊之事？你是神医啊！”
宋清明眼神涣散，似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墨举高双手揪过宋清明的衣领，眼中是克制的愤怒，“那我现在能见我大哥了吗？”
那宋清明轻轻摇头，“一个月，再等一个月就好了。”
林止走上前来，他拉住林墨，温柔道，“小妹先回家去吧，你累了，回去休息一下，一个月之后，我接你过来。”
林墨甩开林止的手，反问道，“家？你是说那个我与你小娘同住的那个伯爵府吗？你们二房的人恨不得我大哥死吧，如今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林止的脸色气的发白，“你从哪听的这些鬼话！”
林豪看形势不好也赶快上来劝架，“二，二哥他，不不是，是这种种，种人，小小小，小妹你……”
林墨瞪着林止半晌，转头冲向房间，刚迈出一步，就已经被林止身边的护卫拉住，硬生生地被送回了伯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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