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悍刀化碧血
陆家的刀法确实很厉害,但有勇无防,把进攻当成防守,可一味的进攻没有结果时,又当如何呢?林砚将刀缓缓抽出刀鞘,只淡淡道,“我的刀没有法,杀人不过头点地,绝对的锋利就可以了。”
林砚的刀确实没有法,但林砚的刀是淮川地界一位老先生特殊打造的,刀鞘坚固无比,林砚的左手素来握住刀鞘,左防右攻,极难破解。
陆斐然看他抽出刀来,便发狠了又劈砍而去,林砚这次没有躲,四两拨千斤地一次次将刀气弹开,最终在破洞百出的陆斐然的一个空挡里,横空出世,斩刀而去,陆斐然节节败退,却越发跟不上那把刀的速度,林砚步伐轻盈,随刀而去,突如惊龙出海之势,翻覆云层,白衣苍狗,直至陆斐然的刀被一把挑开,他瘫坐在地上。
林砚收回那把停留在陆斐然头顶几厘的刀,这才站定,优雅地纳刀,其动作舒缓如抚琴一般,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将刀收入左边的腰间,然后礼貌地作揖,“承让了。”
确确实实是林砚的作风,林墨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从来都不相信宋清明真的医术能高明至如此地步。
远处飞燕亭中之人又斟了一盏酒喝下,自顾自道,“确实是他。”
他旁边的侍卫轻声提醒道,“殿下,别吃醉了,待会要面圣的。”
三皇子一摆手,“不碍事。”
宴席吃到一半,林砚便起身离开了,林墨看到这个空挡赶忙跟了过去,跟到后园的池边。
跟丢了。
林墨正在诧异,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捂住了林墨的嘴将她掳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人正是林砚,林墨捂住自己的嘴,半天才惊讶地缓过神来,“大哥,你的伤好些了么?”
“大哥?”林砚轻佻的重复了一遍,声音清脆响亮,却根本不是人前的嘶哑声线,这声音熟悉得很,林墨伸手想掀起林砚的面具,那人却站直身体侧过脸躲开了。
林墨皱起眉毛,道,“你不是我哥,你是谁,我哥呢?”
“姑娘,不是,”林砚的语气不明,但绝对说不上尊重,“现在,我得叫你墨儿了。”
林墨已经想起这个恶劣的人是谁了,至少她想起那天夜晚,在院子里与她道别还送了她一大盒绿豆糕叫她吃完给他收尸的黑衣人,那人连姓名都不肯告知,现在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假装着他的大哥。
还装得无比相像。
宋清明再好的医术,也绝无可能将这人和他大哥捏在一起。
林墨再次伸手去掀他的面具,“你到底是谁?”
“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看,何必急于一时呢?”那人再次躲开,又附身凑到林墨的耳边,轻声道,“孙满堂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都是林砚。”
林墨手在半空之中顿住,挣扎道,“那,我哥呢?”
那人的眼神似乎望穿了林墨,低头看她,却没有答话。
林墨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得彻底,转身坐在了路旁的台阶上。
她回忆起了一个月前宋清明满脸的泪水,发了疯的模样,还有所有人敷衍拦着自己的样子,那门客名册上丢失的姓名,和那天父亲坚定地从嘴里说出,他死了。
孙满堂没有死,那么死的人是谁?
一瞬间全部都明白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杀生救人的医术,原来一个月前,林砚就已经死了。
林墨疯了一样跑去沉心院,不顾下人们的阻拦便闯进了屋中,屋中陈设样样都没变,就是她大哥的房间,却又仿佛全部不是大哥的气息。屋中干净整洁,也是有人住的样子,东侧屏风之后的玉案上还放着没抄完的文章,字体也与林砚的如出一辙。
仿佛她的大哥确确实实重伤痊愈,又站在了众人面前一般。
可是站在众人面前的,根本不是林砚。
林墨站在屋中,突然胸中胀痛无比,那张床榻,应是林砚临死前熬过几日几夜躺着的地方,林墨似是听见那疼痛的喘息声,闻见屋中血腥的味道,和最后宋清明进退两难地抉择。
一个月前,就该是血溅床帐,宋清明替他闭上了双眼。
林墨感到无助,感到这个人正无声无息的将林砚掩盖住,将他吃干抹净,让他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是他们一群人,彻彻底底,策划了这一切,叫真正的林砚悄无声息消失在天枢榭的角落里,如蝼蚁一般,让人们遗忘在尘埃之中。
连死去都不能被人知晓。
曾经的纵马横刀,一身壮志傲骨,如今,竟早已悄无声息。
林墨抖得厉害。
她想起了李孚曾说这世道黑暗,需要眼里有光之人点亮这片死寂,你大哥如此,但还需很多人如此。
那光亮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林墨出门找到喜乐便先行回了伯爵府。
林砚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一横刀,挺直而中正,面具也丝毫掩饰不住身上那一股肆意飞扬的傲气。
林砚来过伯爵府两次,从来都没有走过正门,如今以嫡子的身份踏入伯爵府,林砚嘴角泛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方地走进了门去。
西院的丫鬟平安在前院望风,见此赶紧迎了上去,直接跪在了地上,“伯爷,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小姐一回来就窝在房间里了,不吃不喝也不讲话,奴婢没办法呀,老爷快去看看小姐吧。”
林砚转过头看向林修贤,得到了示意后转身跟着平安去了西院。
房门紧闭,偶有抽泣的声音,林墨打开一个匣子,但见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刀柄低端刻着一个林字。
就是看看,哭累了,便发发呆。
林墨不会武功,是因为没人教她,但是哥哥还是会担心的嘛,就去淮川府一个老先生那里打造了这把匕首给林墨防身。
林砚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他也不急,踱了两步之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大声道,“姑娘哭得久了记得多喝些水,茶水凉了记得叫下人来续。”
“姑娘哭累了便出来与在下叙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砚伸开了腿到最远处,转头对端来茶水的喜乐道了声谢后,继续大声道,“在下就坐在此处等候姑……”
话还没有说完,砰地一声房门就被推开了。
少女的小脸和眼睛红成一片,正好与今日穿的桃红色罗裙映成一片,落在林砚的眼中,就像一朵雨后的桃花。
林墨大咧咧地坐在林砚的身旁,随手接过喜乐递过来的垫子。
她吸了吸鼻子,“我大哥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是我那日将你大哥从火海里救出来,我知他的痛苦。”林砚点点头,道,“你大哥生得傲骨,心气高,自是不愿面对自己,宋清明与你大哥交情匪浅,不忍他后半生如此活着,便与你父亲商量,下毒毒死了他。”
“宋清明用了最毒的药,让你大哥走的时候能轻松一些。”
“那为何要你假扮?”
“天下局势变幻莫测,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从前天枢榭积攒下来的威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你大哥,若是放出一个小小的破绽给人看,那么天枢榭就会马上被人一拥而上,吃干抹净。”
“那我哥呢?现在何处,何时发丧?”
“伯爷在一个风水宝地安置了灵柩,秘不发丧。”
“葬在何处?我想去见他……”
“伯爷嘱咐过,为了大局,此事不可去,亦不可提。”
林墨心中已平静下来,能够理解,甚至有些庆幸没有因为救大哥而滥杀无辜。
可宋清明将挚友亲手毒死之时,心该有多痛呢。
父亲又是如何狠下心来做的决定?
“林姑娘若还是觉得委屈,大可以打我骂我,或者……”林砚没想过她能如此平静,“在下把肩膀借给姑娘再重新大哭一场。”
“所有人都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我没什么资格难过委屈。”林墨的睫毛上挂着水汽,她吸吸鼻子,“你要假扮到何时?”
“假扮到何时?这个伯爷可没说,没说的话,就要一直到死。”林砚思索了一下,“我可是伯爷在万人之中栽培出来的,在你哥死的那一刻,我便永远的失去了我的人生了。”
少年说话时语气习惯轻佻,说到结尾时,竟有些伤感起来,“失去便失去罢,在下只是个亡命之徒罢了,不管借用谁的名字活下去,于我来说,都无甚区别。”
林墨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浮。
“我是个左撇子,所以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习了你大哥的刀法,字迹还有日常的习惯。”林砚双手撑在身后,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打完一场仗之后松懈下来的样子,“我得成为天下第一才行,放心吧,我当你大哥,自然也会像你大哥那样护着你。”
“还好我是个奇才。”那人嘴角勾起,自嘲似地夸起了自己。
“林墨,我学的刀法由你父亲指教,几乎一模一样,你想他的时候,我给你看好么?”那人的声音突然温柔,充满蛊惑了起来。
林墨神色微怔,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你叫什么?”
“我叫林砚。”
林墨摇头,“不对,你之前还告诉我你叫孙满堂,就算你骗得了众人,在我心中,你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我哥。”
少年沉默不语。
“我知道父亲做事需要权衡利弊,我只是无法释怀。大哥断送性命,父亲一定会追究下去,你既然是父亲的一颗棋子,何必跑到这来与我说这些?”
那少年仍是沉默,想了一下,突然朗声开口道,“你知道的,我没什么相识之人,姑娘那日同意在下搭车,为在下上药,后来还为在下的死活流了眼泪。”那人的语气又开始不怀好意起来,好像马上就能说出些有损人清誉的事情来,“姑娘慈悲心肠,竟叫人误以为姑娘爱慕在下。”
林墨皱着眉毛,道,“既然我菩萨心肠,也许换只阿猫阿狗我也能掉出眼泪来。”
“是,”那少年点着头,“既如此,姑娘便把我当作阿猫阿狗便是。”
“那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吗?”
“整日戴着面具,自是面目狰狞丑得无法见人。”
“你胡说,我大哥玉树临风,不也整日戴着面具。”
“你刚刚还说,我永远无法成为你大哥。”
林墨站起身,不再想多说些什么了,自嘲道,“也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呢。”
“走吧,父亲应该等着我们用膳了。”
少年跟在后面,踌躇了半天,还不是忍不住叫住她,轻声道,“林墨,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会记住吗?”
林墨转过头来,刚刚哭红的潮意早就被冷风褪去,此时白皙干净的脸上正嵌着一双狡黠的眼睛,少女唇角微勾,“本小姐记性好着呢。”
少年站定,抬手作揖,低下头一字一顿无比郑重道,“林家小姐,在下贺临川。”
林墨眼神一瞥,满意的点点头,道,“记住了,林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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