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龙舟赛
来往的人群见气氛不对,纷纷识趣地离远了些。
师祤垂落的左手无声震颤。
藤穿而过的伤口,微小到几乎顷刻便能自行愈合,徒余一阵剧烈的麻痹,和看似无端溢血的表象。
他面色一凛,周身瞬时裹上了一层危险气息,阴翳道:“于工部,招呼可不是这样打的。”
于工部,是对于谙工部员外郎身份的称谓。
本也无可厚非,可放在当下的情境中,就不免有几分用官阶压迫的嫌疑。
诚然,如果按官阶来比较,师祤刑部尚书的身份,要远比于谙高出好几个品阶。
可在此之前,于谙既是皇亲国戚,还顶着宁远候世子的头衔。
即便是如今身份敏感,可只要皇帝没有动作,这就依然是既定事实。
谁见了谁要低头,都未可知。
周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间的微妙,正不知该如何调节。
就见于谙无故取了块帕子,像是刚经手过什么污秽之物,细致地拭着根骨分明的指节。
却是面朝这端,莞尔道:“受不住?”
“那便回家歇着去。”
他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却莫名叫人从淡漠与疏离之间,又品出了一丝陌生的压迫来。
周未领教过他常态下的揶揄技巧,便能感知,此时的他全然与往日不同。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正当她以为二人就要打起来时,师祤却突然呵了一声,俨然又是那个不着调的世家公子。
他将受了伤的臂膀,悬搭在周未肩头,扭头对着她漫不经心道:“有劳于工部挂怀。”
“只是我与‘舍弟’许久未见,可得同他好生热络热络。”
周未倏地睁大了眼。
被刻意加重的“舍弟”二字,听在她的耳里,就宛如一种胁迫。登时便将她本欲挣脱的动作,震慑的僵愣在原地。
周未木着一张脸,内心叫苦不迭。
却见于谙的面色,不知为何又沉了几分,琉璃眸瞬间覆了一层冰霜,亦如坚冰般不容置喙道:“过来。”
周未愣了一下。
下一刻,便本能地跟随指示,撇开了搭拉在肩上的手。
如同被欺负的幼崽见到了家长般,一溜烟窜到了他身后,而后对着这头瞪了瞪眼。
师祤猛地失去支撑,还来不及着恼,就被这幅模样闹得颇觉好笑。
便在这时,广场内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随即外端就有大批队列纷至沓来。
有些井然有序,有些则参差不齐,而后统统集中在了湖滨的登陆口。
周未从于谙身后探出头,看着参赛队员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各自的灿金色龙舟赛艇,也跟着有些莫名兴奋。
其实在她原本生活的时代,节日气息早已没有这么浓重。
端午至多不过吃个粽子就过去了,她根本不曾见过龙舟的影子,更别说是参赛了。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雀跃。
于谙垂了垂眸,忽然问道:“想参加?”
“嗯?”
周未抬头看他。
她虽然觉得十分新奇,却也不曾冒出过参加的想法。
且不说这场龙舟赛事空前盛大,每队需配有舵手、鼓手、标手各一人,桨手十六人,她这儿人手根本不够。
即便是够了,上场的也大多是人高马大的男子,鲜少有她这种单薄体格的。
可不知为何,于谙这么一提,她忽然就有些跃跃欲试。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已将于谙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周未重重点了点头:“嗯!”
于谙肃了半天的桃花面,恍然间好似融雪化春,琉璃色的眸子里,正倒映着她天然又认真的面庞。
他极微弱地勾了勾唇,纵容道:“那便去。”
二人先后来到了登陆口。
只见于谙同码头上的侍从说了些什么,对方只神情怪异地朝他身后看了看,却还是没说什么,便点头放行了。
周未虽然有些热血上头,但还是从这记眼神中惊觉出不对劲。
她不禁也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我们就两个人吗?”
于谙已然轻巧地踏上了龙舟,而后便朝这头伸手,无感道:“不然呢?”
“……”
周未笑容一僵。
即便是临时起意,很难将人数凑齐,至少也要试着张罗几个人吧?
两个人那叫赛龙舟吗?那得叫游船吧!
生怕于谙再答出噎死人的话来,周未没敢接茬。
于是就自暴自弃地,预备就这么感受一下节日氛围算了。
她正要将手搭上,岸上的于良年忽然瞧见这头的情况,不远千里急奔而来,呼哧带喘道:“于木头!”
“上次拉你报名你不去,怎么突然就兴起要参赛了?是不是那姑娘也来了,你终于知道要表现一番了?”
“快快快,算我一个,我给你助助阵。”
于木头?
周未此时再看向于谙时,忽然就有些忍俊不禁。
还真是、木头脸。
雕木头的手艺很好的木头脸。
不过,那姑娘是谁?他竟也有了心仪的女子么……
于良年说着便自顾自地登上了龙舟。
船桨都拿好了,发现二人还愣在原地,便不满地催促道:“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
“你怎么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加我一个难道不是胜算更大,我看起来还不比这个小不点强点?”
于谙:“……”
周未:“……”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将伸了一半的手收了回来,自己稳住身形登上了龙舟。
于谙伸出半晌的手亦是一滞,而后微不可查地曲了曲,沉默着将其收回。
三人做好分工。
周未为了抢占视野,坐在了首位。于谙作为战队主力,正居于中间掌控平衡;而滥竽充数的于良年,则被孤零零的丢在了末端……
正当此时,岸边忽然又涌入一队御林军,在登陆口的左右,将人群隔开。
以二皇子打头的队伍,便在军队的护卫下姗姗来迟,而后招摇过市地登上了湖中央,那艘镶金嵌玉的豪华龙舟。
于良年不屑地在末端撇了撇嘴:“花架子。”
“自己没什么本事,就找一堆高手来充数。搞这么大阵仗,一会若是输了,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这话显然有些大逆不道,他的声量也堪堪只够前面二人听到。
周未不知他与二皇子之间有什么过节,却也看得出他神色中肉眼可见的厌恶。
那头似乎还得显摆一会。
周未便恰好趁着这个空档,同身后二人取经。
毕竟话说回来,她其实连游船的经历都没有,更别谈赛龙舟了。
于良年情绪调节的极快,见她发问,便骄傲的指着于谙道:“你不划都行,这块木头自带漂浮属性,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哪怕你指定想要哪个名次,他都能保管给你摘来。”
闻言,于谙却并没有几分被夸奖的愉快,操着那副自他出现起就莫名晦暗的面容,不咸不淡道:“那你来做什么。”
“……”
于良年一晒,立刻又没脸没皮地找补道:“这不给你撑场面么。”
周未还沉浸在他的上一句话中,不由向于谙投去惊诧地眼神,确认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于谙迎着她的目光,面色终于隐隐有了转暖的迹象,温声道:“嗯。”
京都地处北域,多山少水。
因此纵然参赛者多为人高马大的壮汉,可论起水上功夫,却并不如何莫测。
于谙虽也是京城人,却自小在南境长大。
那儿江河湖泊众多,几乎是人人会水,而他学东西速度奇快,几乎是每到必会,且必定学艺精湛。
周未想到能拿名次,便愈发亢奋了些。
她思忖了片刻,想来名次太高过于招摇,容易招人记恨,便‘安分’道:“那就要个第三名好了!”
于谙忽地挽了挽唇,侃侃道:“野心不小。”
……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碧绿湖水倒映着两岸的垂杨柳,岸边的人潮此起彼伏的摇旗呐喊声,一度将节日氛围推到了顶峰。
二十艘形态各异的龙舟赛艇整装待发。
在一道响彻广场的号角声下,桨手们高举的船桨便在刹那间,同时没入水中。
下一刻,便果真如于良年所言——
这些看似壮阔的男子们,划起桨来的竟有些反差萌,有划了几下就翻船的,有十分努力原地打转的,更有两两相撞蹦出火花的。
周未看得咯咯直乐。
可除此之外,同样也有势头猛烈、一骑绝尘的存在。
比如处在第一位的队伍,除却领头之人只注重嘴上功夫,疯狂给队员们喊加油,看起来有些游手好闲外。
其余不论是舵手、鼓手、标手,还是桨手,个个动作整齐划一、挥汗如雨,俨然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紧随其后的二皇子也不遑多让。
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动作十分夸张地不停摆动船桨。
而从周未的角度看去,分明是若他能少出一份力,不至于影响船头忽左忽右,速度分明还能更快些。
在这二者之后的,便是周未一行了。
于谙果然言出必行,她说要第三,龙舟便一直处在第三的位置。
既与前两者保持着适当地距离,却又让后来者望尘莫及。
而当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形容狼狈时,他还依然保持那副不动如山的稳沉,即便是做着大弧度的划桨动作,也丝毫不影响观感。
他们三人成行本就行为迥异、备受瞩目,还能一马当先、不落其后。偏偏做到这个程度人核心人物,还是个家喻户晓的美男子。
岸边的女子们,不时便传来饱含惊动、又方向明确的加油助威声。
周未开始划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体力不济,便也扭头看向了这处的风景。
日光下,白衣少年熟稔地掌控着船桨,清风拂过如墨的长发,不着痕迹地带走鬓边的落汗。
面上冷毅的线条,被暖阳勾带出几分温馨,衬得那副浅褐色的琉璃眸,愈发迷离又惑人。
被这样毫不遮掩的灼热目光直视着,于谙难能地喉头一紧,声线不由带了些软和:“看什么。”
周未出神的以视线描摹他的眉目,神思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闻言,也仅能做出跟随本心的回答,迟钝却又真诚地答道:“你真好看。”
“……”
于谙流畅的动作,忽地滞涩了一瞬,船桨打滑磕到了船沿,一咕噜地脱了手后,荡漾至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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