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师父
周未自然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的。
但没办法,谁让他手艺这么好呢?再说这铺子开起来,不就是用来做生意的。
而且之前交于他制作头面时,也未见他说什么,想来确实是处境艰难,需要做点活计维系生活的吧?
她这般佯装不知,既不会下了他的脸面,也能让他赚到银子,不又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一桩。
侍从陆卓见状,立刻上前解释道:“我家爷这铺子——”
话未说完,就被于谙觊来的眼神打断。
不知为何,脑中竟忽而闪过了于良年那日的话:“你要是再不出手,这姑娘就要被那厮勾走了。”
他抬手抵额,隐忍道:“何时来取?”
周未见自己果真猜的没错,不禁有些欣喜,她摆手道:“不急,按你的时间来。尽快就好。”
只是她没想到,按他的时间走,会是怎样的无尽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周未除了绘制些新图纸外,就是时不时地往柏杨巷跑。
可于谙却不知怎么回事,大多时候都是闭门谢客、不见踪影,工期因此便一拖再拖。
刚开始周未不明所以,一等便是大半天,就是到了日落也见不着人。后来找着规律了,只要见铺子关门,就果断走人。
虽说她不太着急,但自家铺子的租金一天天算着,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周未思忖了良久,于是便在终于逮住他的这天,冒出了个石破天惊的想法:“不如你教我吧?工钱照算。”
于谙手中动作一顿,蓦地敛了敛眸。
他近几日事务繁多,的确有些怠慢了工期。但即便如此,她能想出这种“办法”,也着实是勇气可嘉。
毕竟以她那“鬼斧神工”的手艺,光这些日子在他这儿,单纯因为闲着无聊,就不知坏了多少材料。
不过,说道教学,倒叫他忽的想起一事。
于谙气定神闲地偏了偏头,意味不明道:“终于想起师父了?”
“……”
周未一愣。
很快便从他饶有兴味的眸光中,咂摸出一丝异样。
若她没记错的话,上月她搞砸了绣球招亲、被逮回林府时,寻的开脱由头就是:在西市碰上了一位匠人,执意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所以,林府那时便曾派人前来询问过了?
而以她事后没有再遭到针对的情况来看,于谙似乎还顺利地帮她瞒过去了?
周未诧异之余,又不由老脸一红,尴尬道:“……当、当时事出有因,你别见怪哈。”
于谙轻嗤了一声,干脆放下手中工作,懒懒道:“怎么,这就要背离师门了?”
“……怎么会,”周未只好硬着头皮认了师父:“那师……师父,我现在学什么好呢?”
……
自从莫名其妙拜了师之后,周未就越发自来熟了。
除了就寝之外,几乎整日都待在柏杨巷。
因此她干脆把绘画工具也搬来了,占了于谙的半片桌角,既要负责设计、监工,更重要的是,方便拆家……
周未又一次毁掉从于谙手里接过来的半成品后,丧气道:“师父,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啊?”
于谙头疼地扶了扶额。
换谁连续经历几次被拆家的遭遇,面色都不会太好吧。
他暗自叹了口气,却只是说:“我一直觉得,世上无难事。”
周未一顿。
对他突然的安慰受宠若惊,却也十分受用。
想来他能拥有今日这般手艺,一定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自己这点挫折又算什么?
她忽然就觉得备受鼓舞,挥着刻刀振作道:“师父说的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话似乎也反向鼓励了他。
只见于谙晦暗的面色逐渐恢复,平静道:“如今才发现,原来是有的。”
“……”
周未一噎。
好半天才将他话里有话的意思理清,她手里的刻刀忽然就不香了,灰头土脸道:“……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
-
时光荏苒。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这日。
周未因着今日与沈希尧有约,便同于谙告了假。
辰时前后,沈希尧的车架便在西二巷前停摆,乍一见周未的装束,愣了许久才有所反应。
好在他也是个聪明人,这个中原因,稍加琢磨便有判断,因而也未曾过多询问。
倒是周未见马车里还另有一人时,颇为惊讶。
这是个约莫舞勺之龄的少年,身量似乎还未完全抽条,却有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气度。
见着周未,便端端正正地拘了个见礼:“见过先生。”
少年书生的风骨中,似乎还暗藏着难掩的庄重,瞧着有几分似沈希尧,却又能叫她瞬间联想到画像里的长公主。
照这个时代的嫁娶年纪,若沈希尧在合宜的时候成了亲,孩子大约也能有这么大,所以这孩子……
沈希尧见她一脸疑惑,和气地介绍道:“这时沈某的学生,名唤沈知新。今日端午佳节,便带他出门游玩一番,还望先生勿怪。”
这师父俩,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
客气的周未浑身不自在,还不由犯贱地怀念起了于谙的毒舌来。
她抬手揉了揉沈知新的脑袋,并挤出了个礼貌的微笑,故作高深道:“无妨。”
这日天朗气清,和风习习。
马车一路朝着太承湖驶去。
街道像是被精心装点过的样子,红绸剪纸、各色龙舟、粽子纹样的手工艺品,铺就在天色之间。
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一派欣欣向荣,人潮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端午本就是与民同庆的节日,故而今日太承湖之滨,除了文武百官外,还汇聚了不少平民百姓。
周未隔着车帘,依稀能听见百姓的欢愉声中,对户部尚书董大人的称颂,约莫是在夸赞这节日大典办的极好。
怪诞的是,外头的欢呼越热烈,沈希尧的面色就越凝重。
周未不由问道:“沈大人,如此繁华的景象,何故哀愁?”
沈希尧像是刚从什么沉重的神思中回过神来,旋即喟叹了一声道:“表象罢了。”
周未不解道:“此话怎讲?”
沈希尧顿了顿,随后还是拧眉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此时正值南方雨季,大水淹了半个南疆,庄稼欠收、民不聊生。”
“户部几番以国库空虚推脱,拨去的赈灾银两不过尔尔,最终能到百姓手里的,更是不知能有几何。而今在这天子脚下,大肆操办这端午庆典,却仅仅只为博得一个美名。”
只是这番话停下来,周未再看向湖滨内的空前盛况时,便也跟着有些凝重:“朝廷没有派人去赈灾吗?”
沈希尧沉默良久,才终于艰涩地答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道阻且长啊。”
他没有再解释说明,周未也就没有多问。
毕竟这种民生大事,非她之力能够解决,也并无什么谈论的立场。
三人下了马车,沈希尧便欠身拘礼道:“今日端午佳节,巳时湖滨上有龙舟赛,午时可在广场内包食端午粽,未时便将在大殿前展开元匠大赛。”
“在下还有些公务要办,先生可自行游玩,未时再与殿前与沈某会合。”
周未点了点头:“大人请便。”
……
周未并不知道今日出门办事,还能有热闹可凑。
虽然先前讨论的事情过于沉重,但也难免被现下热闹的气氛,渲染地轻松了几分。
她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潮来到湖滨。
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好似一面庞大的镜子,倒映并承托着水面上整齐划一的龙舟赛艇。
十来艘金灿灿的龙舟蓄势待发的并排而放,皆有上等木料打造、雕刻的乘龙栩栩如生,巍峨磅礴。
其中最为醒目的一艘,更是大喇喇镶上了金银玛瑙,壮观地宛如龙吟虎啸。
此时的京都尚未真正进入热夏,湖面上的徐徐清风吹来,冷不丁把周未冻出一个激灵,转身就将喷嚏呵在了一个男子襟前。
周未立刻抬手拍了拍,歉声道:“不好意思啊,我……”
抬头便见来人十分眼熟。
二人对视了片刻,见对方毫无正行地勾了勾唇,周未就着一脸木然的神情,掉头就想走。
却忽的从后方被拎起了衣领,便听一道漫不经心的声调响起:“往哪走?”
师祤能将她认出来,周未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就连沈希尧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也只迟疑了一瞬,更何况她和师祤可是“青梅竹马”。
并不是换了一身装束,就能够欲盖弥彰的。
这也正是她十分不想碰见“熟人”的原因。
师祤的身量颇高,如此将她拎在手里,衣衫便紧贴她的胸脯,加之来来往往的行人嬉笑的指指点点。
周未不由着恼地抬手向后拍去:“你快放开!”
谁知师祤非但置若罔闻,还将脑袋向前探来,贴着她的耳际,故作伤感道:“你好无情啊,怎么见着哥哥就躲?”
周未听着行人好似误会了什么的调侃,蓦地涨红了脸。
她挣扎无果,正要放下面子,忍气吞声的讨饶。
一根透明丝线便宛如龙蛇游走,以碾压之势,瞬时便将对方的手掌,无声无息的洞穿。
后领的力道猛地一松,周未愕然的扭头看去。
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负手而立,她欣然地冲那头喊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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