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你横趴在昂热的后背上，底下均匀的呼吸把你晃动，像条绸缎在水面上起伏。电话里传来曼斯教授紧绷的嗓音，“校长，‘夔门计划’的新进展，叶胜和亚纪发现了水底巨大的青铜城，叶胜的蛇感觉到不是一座死城。”

        “青铜与火”，昂热判断道，“诺顿的宫殿”

        “我们是否立即展开探索行动，一支水下探险队及有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下潜。”

        “我允许用‘钥匙’打开青铜城门，记住，不能让一个纯血龙族离开我们的监控，要么生擒，要么砍掉它的头颅。”

        昂热发出一道道精准的指示，你撑着他火云遍布的臂膀起身，黑发像浸润山涧流水的柳枝从他筋肉隆起的背部扫过，缓缓滑至床单，揭露出昂热身后整块刺青图案。

        那是浓艳的浮世绘风格，随着主人肌肉舒展--他感知到你的动静，即将翻过身体，于是后背上浪一般的火云震荡起来，从脖子以下烧到尾椎，无数夜叉与猛虎开始相互撕咬，血幕和残肢缭乱飞洒，眼看朱砂的獠牙要刺入靛青色的头颅，这些纷争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暂停。

        你按着昂热的背站立，抬脚跨过他紧绷西裤的大腿，凝望长江尽头的月亮。

        月光有感应似得照下来，把你的影子擢升到墙头的衣柜，江潮又将其漂浮向船板几何纹毯垫，被潮气结成青幽的晕斑。

        你向前凝望，窗外江水汨汨，盈月熠熠，如同唱片机般旋转，发出渺远而古老的音波。

        你忍不住面向月亮，为这首凡人无法演奏的神曲做出配词，就像你总喜欢给拥有美丽命运的人起昵称一样：

        “背弃太阳的祭司，

        你在陷落的城墙上颠三倒四地说话，

        所有血液像雨水把你灌溉。

        那对兄弟从竖旗的战城出走，

        又重新倒在十字之下。”

        昂热被你一推，本来想要仰卧的念头随之而散，他索性就这轻微的力道继续趴在枕头上，单手撑着下颚，注视你苍白如玉的额头和双臂，惊人的红晕点亮在你两颊和唇瓣上，带来不详的征兆，像是攀临到顶峰的玫瑰，即将迎来凋枯。

        他知道这时你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他知道你即将带回黄泉渡船的名簿。

        你拉长声调，伸展双臂，嘴中源源不绝的颂词宛如水底裂缝中的气泡，穿过白骨的眼眶，腐朽的衣袖：

        “遥遥相望的尸体像一座城市崩塌，

        还要我说多少次，

        先从长出恶牙的城门开始，

        生者在烈焰，亡人在黑浪，

        孩子的头颅像朵鲜花，

        在高杆上僵死成硬瘤。”

        你的瞳孔溃散，双眼发亮，耳边的乐曲愈发激荡，号角加进来了，你看见它扬起苍白的旗帜，白色长袍的人跪倒在巨大牌匾前，你看见一切生命都在加速，被时间的火柴擦亮。

        “渴望与争斗都毫无意义，

        从睡眠中繁衍出来的“我们”有蝗灾那么多。

        最后火也要熄灭，

        月亮会咧开期待的牙齿。”

        仿佛即将熄灭的薪柴尖火焰向上最后一窜，你两手骤然垂落，摇晃在裙摆间，说道，“老狮子，你最好现在就准备直升机。”

        昂热此刻已经起身，扣完了衬衫纽扣，单手绰绰有余地圈住你的腰肢，把你置于床沿，从床底拖出执行部专供的战术靴为你套上。

        他用火焰般热沉的声音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月亮说，时间和永恒即将被打破，死亡正在从裂缝中匍匐前进。”

        月光不知何时照满大半间屋子，使房内家具镀上闪动的荧光，所有器皿仿佛拥有了嘴巴，齐声诉说含糊不清的语言。你转过头，脸藏在窗帘移动的阴影中，黄金瞳静静地燃烧着，如同吸收一切光线的月亮上的幽灵。

        “时间不多了。”，你说。

        “时间。”，昂热不由重复了这个洁白的词汇，它闪着刀剑般的锋芒撕开了他苍老的外壳，把毫不留情的隐痛泻在他身心中，组成一首复仇的怒吼，在他血液中震鸣。“让我这个最不缺时间的老人，去会会它吧。”

        昂热套上西装，黑色的一角在空中划过椭圆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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