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四夜玫瑰》
夜幕还未降临大地,北海的这座小岛上却已经灯火通明了,停泊着的各式各样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港口,游轮上源源不断地有人登陆,港湾里甚至还有一部分高挂着海盗旗的海贼船。年轻的女人们精心梳洗打扮,她们把头发高高的竖起,巧妙地卷成花苞形状,再往耳侧别上一朵早晨起便插在花瓶里的玫瑰。往日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丈夫和儿女的家庭主妇们,也难得的清闲下来,涂抹上空闲许久的口红,在胸前同样别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这样大规模的女性活动可不多见,如果你是外地的游客,你或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恰逢岛上的某个祭典。但只要你买到了早上邮报,或者留意大街小巷无处不在的宣传海报,你马上就能明白其原因了。
【爱与梦的狂恋曲——《第四夜玫瑰》北海巡演中】
海报最醒目的几个字,是用加粗加大的哥特体呈现在最中间的部分:
【酒神剧团(dionysiantroupe)】
这是近两年在北海兴起的一个新剧团,平时基本只在海上平台进行演出,但也会周期性地靠岸进行资源补充,借此机会在陆地上进行巡回演出。
酒神剧团所上演的剧本,主要以悲剧为主,其中以爱情悲剧《第四夜玫瑰》和英雄悲剧《镣铐与酒》最为著名。今天靠岸演出的剧目,就是酒神剧团的成名作《第四夜玫瑰》。
它讲述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卖花女人和她所爱慕的贵族公子之间的梦幻般的悲剧爱情故事,女人和公子情投意合,但因为身份的差距,公子并不能娶她为妻,女人听从公子的话等待他成就事业之后迎娶自己,赌鬼父亲却把她卖给了当地的富翁。
女人在新婚之夜含恨自杀,她的灵魂重回大地,在梦中与公子相遇,她告诉公子只要他们的爱还在,她就会重返人间,但她祈求公子无论如何都不要将她下葬,也不要去看她的尸首。女人死后的三天里,公子每天都会与她在梦中缠绵,可是第四天的晚上,公子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不顾劝阻撬开了她的棺材,才发现女人死后居然尸体不败,仪容宛如生前。
就在公子奇怪的时候,女人的身体却化作了玫瑰花,她的灵魂浮上空中哀怨地斥责公子,自己愿意为了和他在一起饱受死亡的折磨,公子却耐不住寂寞轻率地破坏了他们的约定。看着女人逐渐消失的灵魂和散作玫瑰花的身体,贵族公子绝望地撞死在了她的棺材前,与她殉情。
公子死后,国王收回了平民与贵族不得通婚的法令。此后为了纪念这对被命运捉弄的爱侣,人们每逢家中嫁女,父母都会为女儿在耳边别上玫瑰花,来祈祷她有一场忠贞不渝的爱情。
“男人如苇丝,其心轻可易。”的唱段名噪一时,北海大大小小的女性几乎都会哼唱上两句。这奇诡绝妙的剧情设计和背后为爱情和忠诚高歌的精神内核震撼着观众的心灵,许多观众在剧目结束的时候哭到昏厥过去,就连回到家中后也时常会哀叹涕泣。
这场剧目的成功绝对离不开演绎者的精彩呈现。初代女主角由剧团长维恩娜亲自饰演,她将酒红色的长发挽作花苞状,在耳旁别上一朵初绽的玫瑰,可与她艳丽的面容和多情的眼眸相比,别说是区区玫瑰,就连夜空中的皎月都只能沦作陪衬。她的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地牵动人心,她的一动一静都能牢牢地勾住人的七魄三魂。她在剧目中的经典造型也流行到了北海的各个角落,掀起了一场“玫瑰少女”的狂热。女人们争相模仿她的造型,据说在许多地方还出现了举办“玫瑰少女”模仿大赛的事情,这也让北海地区的玫瑰花商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由于剧团以极快的速度走红,女主角也随之更换了演员。亲眼见过“维恩娜”出演《第四夜玫瑰》的人均以此为荣,每每提到都能引来周围人艳羡的目光。【是否看过维恩娜的“玫瑰少女”】这件事,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上流社会自证身份的敲门砖。见过她的人越极力夸赞她的美貌,就有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期待她复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酒神剧团很快便风生水起,成为了北海第一剧团。
《第四夜玫瑰》如一阵狂风席卷了北海的同时,也辐射到了其他海域,无数人不远万里来到北海追寻着酒神剧团,只为切身感受一场在忠贞与欲望中挣扎的爱情。
随着越来越多精彩剧目的上演,一张酒神剧团的戏票几乎是有价无市。观众里不乏声名远扬的大海贼和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他们有些人是想为自己准备一些社交场合上的谈资,有些人是真情实感地想体验巧妙绝伦的故事,而有些人嘛,掷下千金只是为了能在谢幕时一睹维恩娜的芳容。
比如眼下这位。
“公爵先生,这里是不能进去的,这是剧团长的休息室。”走廊中一个有些焦急的女声响起,高跟鞋在地上奔跑的“咔哒”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我把花放下就走,维恩娜小姐会原谅我的。”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没有听从她的劝阻,鲁莽地打算拉开门进去。
“不可以的公爵先生,您这是在违反我们的规定。”女人近乎哀求地开口。
这贵族男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他膨胀的男人尊严让他开始有些恼怒了,“你怎么总说不不不的,我是不是太给你”
“为难一位女性可不是绅士所为,劳伦斯公爵。”
从走廊的尽头走来的红发女人打断了他的发难,她的声音如泉水激石般清澈,但尾音又会减弱着上扬,像一把小勾子一样强行夺走了听者的心神,处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嗓音给她增添了特殊的气质,犹如一朵半开半闭的玫瑰,微微散发出诱人的馨香。
刚刚还在发怒边缘的粗犷男人看见她走过来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少女美好的酮体被一件黑色连袖鱼尾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她酒红色的长发盘在脑后,将天鹅般的脖颈以及前胸与后背的大片肌肤袒露在空气中,她的手上戴着一副与发色一致的酒红色绒布手套,红与黑产生强烈的视觉对比,将她的皮肤显得莹白如玉。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左右摆动,宛如一条纯黑的鱼尾,但裸露在外面的脚踝又在提醒别人,她不是什么引人犯罪的海妖,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见她还盯着自己等待一个解释,劳伦斯公爵硬着头皮说道,“我没有为难她,我只是想给你送束花。”
说完他献宝一样把因为看到女人前来而藏在身后的一大捧玫瑰举到身前,动作虔诚到让人觉得他下一步就是要单膝下跪求婚了。
“我从你的第一场演出就开始看了,这一束花只是我的一小点心意,它连你万分之一的美丽都不及,但只要能博得你一笑,这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女人微笑着把花接过去,看着手里这根本不能叫“一束”,而是“一大捧”的玫瑰花,她表现得像一个初次收到花的少女一样欣喜。
“谢谢您劳伦斯公爵,我很喜欢。”
“也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酒神剧团的支持,我们一定会推出更优秀的作品回应您的期待。”
滴水不露的回答让劳伦斯稍稍愣神,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但是看着少女欢欣的表情,他又感觉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得到她的一个笑脸,他就满足了。
“你喜欢就好,那我就不多叨扰了,我以后也会继续支持你的。”这个高大的男人摸了摸鼻子,自知没趣地转身离开了。
“承蒙您厚爱。”女人在他身后淡淡地向他道谢,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把手中的花扔给了旁边傻站着的剧务助理,摘下手上还崭新的丝绒手套丢进走廊的垃圾桶里,然后转动休息室的门把手走进屋内,坐在梳妆台前拆卸身上的首饰。
助理塞拉看着花有些不知所措,“维维恩娜小姐,这些花怎么处理啊?”
狄妮摘下一副红钻耳环,头也不回,“留下一朵,其它丢掉。”
啊?塞拉低头看向手里这一大捧玫瑰花。在玫瑰花价格直逼金价的北海,品质这么高的玫瑰花究竟多少钱才能买到,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她知道团长不是在意这些钱的女人,可是直接丢掉是否也太浪费了
狄妮听见塞拉没有回应就知道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助理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说我喜欢玫瑰花的?比起这种不被呵护很快就会凋零的植物,我更喜欢恒久的东西。”
狄妮有些嘲弄地开口,“连我不喜欢什么都看不出来,亏他还一直在看我们的演出。”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挑选玫瑰花的塞拉,“以后再遇到这种人,直接叫安保就可以,出了事我承担。”
塞拉满脸崇拜地点了点头,继续为她的维恩娜小姐挑选一朵最能配得上她的玫瑰花。她把选出来的花插在了梳妆台上的水瓶中,其余的抱在怀里,“这些花我先送到后台去了,道具师总在抱怨玫瑰花太贵,用黄金都快差不多了。明天还有演出,您尽早休息吧,晚安维恩娜小姐。”
狄妮冲着她的小助理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晚安,塞拉。”
呜哇,维恩娜小姐的笑脸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心脏要超负荷了。塞拉红着脸走向门口打算出去,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询问:“夜风很凉,需要我帮您把窗户关上吗?”
狄妮随意地摇摇头:“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那再见了,维恩娜小姐。”
“再见。”
其实在《第四夜玫瑰》中之所以她会别上玫瑰花,只是因为那天那个男人顺手把花放在了她的头上,仅此而已,居然传着传着就变成她喜欢玫瑰花了。
狄妮把插在水瓶中的玫瑰抽出来,放在手里把玩。她对着灯光细细地端详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呋呋呋,你什么时候喜欢玫瑰花这种东西了?真是好兴致啊,狄妮。”
今天晚上可真是热闹。狄妮听见窗户处的响动没有回头理会,揉搓着手里因为脱水卷翘起来的花瓣。
玫瑰花突然被看不见的东西从她的手里抽走了。
那个把花拿到手的男人用手碾碎了它,花瓣散落在地上还不是它的最终结局,男人又用脚踩着它们重重地研磨,就像清理鞋底的脏东西一样。
“你就那么喜欢那家伙送的花?”
狄妮终于舍得扭头看他一眼,这个金色短发粉色大衣的男人看起来可比他刚刚毁掉的玫瑰花鲜艳多了。
狄妮把盘起的红发散下来,笑着对他说:“至少那是他带着心意的礼物,多弗,你连花都没送过我。”
男人走到坐在椅子上的狄妮旁边,弯下腰,手穿过她披散着的酒红色长卷发,由她的肩颈滑向前面,勾住了她脖颈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项链,他压低喉咙,笑声阴沉了下去:“呋呋呋,你身上的哪件东西不是我给你买的?”
狄妮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话一样笑容更甚,她借着梳妆镜和身后的多弗朗明哥对视,“啊啦,和自己的摇钱树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多弗?”
这句完全是实话。现在唐吉诃德家族的一大收入来源就是酒神剧团,除了暴利的戏票出售,包括狄妮在内的剧团成员所收到的金银细软可谓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更别提狄妮还暗中帮家族向一些权要打通了许多关系。剧目演出期间所提供的酒水等,都是出自唐吉诃德家族名下的工厂和企业。酿酒是狄妮的“老本行”了,她的酒跟随剧团的演出打响了名堂,远销世界,许多王公贵族和喜好宴会的大海贼都和唐吉诃德家族签订了长期的供货合同。就目前来看,狄妮所经营的剧团和酒商业仅次于家族的军火贩卖活动,甚至偶尔还能填补□□的亏损。
这种情况下,说狄妮是棵会动的摇钱树也毫不夸张。
多弗朗明哥无所谓地直起身摊开手,边走向沙发边说,“有什么关系,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狄妮,别耍小性子了。”
这家伙活该没有人要。狄妮站起来不理睬他,打算走进里屋睡觉。路过多弗朗明哥的时候,原本瘫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把她拽进怀里。
就像追逐着猎物一天了的鹰隼归巢一般,男人维持着从后背抱住她的姿势,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中,嗅着她身上特有的令人安神的味道。
真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狄妮熟练地向后抬起右手放在他的头上,缓缓地抚摸着。
“好孩子,多弗。”
和她相处了十几年的多弗朗明哥已经不会在意这个称呼了,他在狄妮身后闷闷地说:“罗西南迪回来了,明天晚上家族会召开宴会。”
他回来究竟是喜是忧,其实狄妮私下已经想过很多次了,那个孩子和多弗朗明哥完全是两种人,他的善良和正义总有一天会毁了他。
狄妮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她平淡地说道:“演出结束后,我会尽快回去的。”
多弗朗明哥微微抬头,把狄妮的右手向上拉到自己面前,亲吻她的手腕,“还真是冷淡啊。”
“想不想听点不冷淡的?”狄妮后转身,紫罗兰色的眼眸盯着多弗朗明哥的脸,她的笑颜慢慢展开,如同一副铺开的画卷,但是这个动作又让她的笑容极具诱惑力,像是在等猎物上钩的猎人一样。
“呋呋呋,什么?”多弗朗明哥愉悦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下一秒狄妮出现在里屋的房门口,她笑意盈盈地说:“既然你足够火热,相信你随便在哪将就一晚就可以了,冷淡的人要早睡了。”
“狄妮!你这家伙!”
“嘣!”房门被重重关上,盖过了还在外面喋喋不休的多弗朗明哥的声音。
睡饱之后的狄妮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休息室里早已空无一人,连根粉色的羽毛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冷,窗户还没有关吗?狄妮回头想去关上窗户,却看到窗台上有一个粉色的盒子。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声音,真是吵死了。狄妮像是拿起什么易碎物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束栩栩如生的纯金“玫瑰”。在日光下这往日作为货币流通的贵金属折射出来不可思议的光泽,是心意,也是恒久。
“笨蛋多弗。”狄妮嘴上小声抱怨着,却紧紧抱住了盒子,笑得好似早春的太阳。
“呐呐多弗,为什么这个月的军火支出突然缩减了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特雷波尔看着本月的预算表,向对面把腿放在桌子上双手在脑后交叠的多弗朗明哥发起了夺命三连问。
我拿去哄女人了。
“变成其他必要的财务支出了。”
当然,因为狄妮当天执意将纯金玫瑰放在胸前导致北海地区黄金价格短时间内大幅上涨,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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