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朋友，新朋友
中年夫妇将玫瑰花别在了女儿的耳边，目送她走向她的新郎，剧目在台上众人的祝福声中迎来了终结，两边的帷幕徐徐合上，但台下和楼上的观众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啜泣。
直到戏幕又缓缓拉开。
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演员们一一出现在台上，男主角与女主角站在舞台中央的两侧，把最中心的焦点位置空了出来。
一个红发女人从幕后走上来。她今天身着一条抹胸的黑色长裙，左侧开叉到大腿位置，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将她美好的腰肢勾勒出来。她身上最吸引人瞩目的，就是左胸位置别着的纯金玫瑰。如果换做其他人，这朵黄金玫瑰会因为过于外露显得俗气，但是放在她的身上，只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带着这朵纯金的玫瑰，毕竟连这朵玫瑰都比不上她的贵气。
演员们默契地向两旁退去为她空出道路，灯光师将光完全打在她的头顶时，她正被簇拥在两位主角之间，双手拉起身侧两位演员的手。众演员这才如同得到号令一般，牵起旁边人作谢幕礼。
狄妮高高举起身旁两位主角的手，向前抛去。这对年轻的男女脸上是因为酣畅淋漓的演出而满足的喜悦，他们默契地借着这个动作向台前走去，身后的演员也随之哄然而动跑到台沿边，将刚刚剧目中使用的玫瑰花撒向台下，营造了一场玫瑰花雨。
台下的欢呼声激烈到要冲破屋顶，他们大喊着演员们的名字，称赞着刚刚精彩的演出。其中呼声最高的，居然是只参与谢幕的“维恩娜”的名字。而被他们狂热追随的维恩娜，在演员的身影淹没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离开剧院了。
晚风裹挟着大海潮湿的水气撞在她的身上，狄妮摊开双臂闭上双眼，和咸湿的海风共鸣着。她孤身走到一处没有任何渔火点亮的海湾，坐在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小船上。小船自己慢悠悠地向大海里驶去，狄妮则靠在简陋的椅子上，仰起脸沐浴在月光下。
最近她总隐隐有一种不安感，虽然只是轻微地让她感到不适的程度，可时间久了还是难免伤神。不光如此，这种感觉延伸到了梦里，这几日她在梦里看到一些细碎的片段，但始终拼凑不成完整的画面。
除了一个画面。
她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多弗朗明哥躺在废墟之中，狼狈到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他的对面是什么人狄妮却不知道。她想冲过去把他搀扶起来，才发现在梦里自己只有意识的存在。那个人好像能看到自己一样，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力又有些嘲讽的笑容。
每每梦到这里，狄妮都会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她明明不该有这种感觉的，狄妮矛盾地揉着太阳穴。
戏剧的【狄俄尼索斯】和命运的【诸诺恩】互相赠予过一部分权能，她能依靠祂们的力量窥探人类命运的颜色。对于同一个人类，这种窥视只有三次，初次【窥探】能看到人命运的一种颜色和过去，二次【窥探】则会再显现出一种颜色和一部分未来，三次则与二次相同。这种权能的交换有利于【狄俄尼索斯】及时察觉人类命运的变化，以便迅速修改大纲防止最终剧目产生偏差。
那正是我追求的悲剧般的未来啊，可当我真正看到，这种撕扯着我心脏的苦楚是为什么呢。小船划过海浪的声音不断传进狄妮的耳朵，曾经很喜欢这种白噪音的她今天只觉烦躁得不行，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狄妮不耐烦地睁开眼，视线里多了一艘庞大的火烈鸟状海贼船。她慢悠悠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红丝绒手套丢在木板上，纤细的手指把额前的长发捋到后面。她对着海面上自己的倒影确认了一下。
嗯，很美丽。
狄妮从小艇上一跃而起，竟是直接落在了海贼船上。女人轻车熟路地走在甲板上，寻着声音打开了最吵闹的一间屋子的门。
屋里的人并没有因为有人进来而停止捧杯打趣的动作，但是他们纷纷向狄妮的方向举杯示意:
“呜哇，是维恩娜女士回来了啊!”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爱。
“今天也辛苦了，维恩娜。”穿着笔挺西装的帅气男人向她举杯致敬。
“呐呐呐，维恩娜今天怎么晚了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
狄妮路过baby-5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对其他人则一一回给他们笑脸，“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她笑着走到主位的男人身旁，在他右手边空出的位置落座。
“希望我没有来迟。”
“呋呋呋，宴会才刚要开始。”男人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左手夹起酒杯举到空中，“为家族的新成员，我挚爱的弟弟罗西南迪的加入，干杯。”
“干杯！”家族成员们都将就被高举到空中，应和他的动作。
迪亚曼蒂一口喝光酒杯里的酒，哈哈大笑:“维恩娜的酒不愧是享誉北海的好东西，这一口可真是不得了。”
狄妮为家族成员供给的酒，是她商品链上最高级醇厚的系列，有些甚至只在唐吉诃德家族内部的聚会才会出现，因为这个原因，干部们经常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举办宴会。
狄妮也用类似的方法，把一些喜好美酒的大人物牢牢套在手里，这些人从不同的海域前来酒神剧团，仅仅只是为了品尝席间特供的美酒。至于一些豪爽的大主顾，狄妮还会搭建专属的供货线路，不仅保证日常的红酒供应，还会邀请他们作为会员品尝没有上市的新品。而对这些把金钱只当作符号的人来说，美酒无疑是高于一堆废纸的，唐吉诃德家族在北海乃至新世界的酒商行业赢得了近乎垄断的地位。
夸狄妮的酒比直接夸她本人还会令她高兴，她笑容灿烂地扭过头对迪亚曼蒂说:“好酒也得需要会品的人，最近再有新品推出，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送给你的。”
迪亚曼蒂笑声更爽朗地回答道:“哈哈哈哈，那可最好不过了。”
“《第四夜玫瑰》现在真是盛况空前啊，维恩娜，你如今可是仅次于本小姐的艺术家了。”
想让狄妮开心的另外一点，就是别吝啬对她的戏剧的赞美。喜爱艺术的人之间的交流总是更加直率的，乔拉直言欣赏她的剧目，她也不会扭扭捏捏地推搪:“我可一直都为乔拉小姐保留着一个最舒适的观剧位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在剧院里看到你的芳姿呢？”
“喔吼吼吼，讨厌啦，本小姐会抽空去一次的。”
多弗朗明哥在和左手边的托雷波尔商讨家族下一步的扩张战略，偶尔会吃两口狄妮喂过来的东西，好像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狄妮不需要进食，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会想办法把餐点塞给多弗朗明哥解决，自己只需要享受投喂的过程就可以。
她切餐盘里肉排的动作停了下来，把脸旁的碎发掖到耳后，笑面如花地单手撑着脸，向着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的目光转头:“真是许久不见了，罗西南迪。”
他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他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边的紫红色小丑唇妆的问题，这个笑容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她当然知道罗西南迪为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大概是在诧异自己竟然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多弗朗明哥身边这么多年吧。毕竟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他们都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多弗，可比现在要可爱多了，会因为吃错了蘑菇赌气，会因为权柄传递脸红。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怎么一点点变成现在这种滚刀肉的样子了呢。
狄妮还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微笑着盯着罗西南迪入了神。
“在看什么呢？”
她听见旁边的男人凑到她耳边低语，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把她从惋惜中拉了回来。狄妮转头用目光描绘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早已经褪去了稚气和少年的青涩，显现出成年男人如同红酒般醇厚的魅力，这种迷人的气质就像她珍藏的美酒一样，势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沉淀。
算了，现在的样子也不赖就是了。
“不愧是亲兄弟，你们两个果然很像。”
多弗朗明哥好奇地挑起眉，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们两兄弟很像。“呋呋呋，哪里很像？”
狄妮右手托脸，眼睛弯成一轮月牙，她的左手食指抵上他的眉心，“都是可爱的家伙。”
“咳咳咳。”旁边不能说话的罗西南迪因为呛到了食物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放眼整个北海，敢说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可爱的人就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了。这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的名字在北海都已经达到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了。
罗西南迪完全没把心思放在狄妮夸自己可爱这件事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说可爱，男人不满地皱起眉头抓住狄妮的手，他危险地笑着说道:“别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乱说话，狄妮。”
在罗西南迪都为她捏着一把汗的时候，狄妮好像什么危险都察觉不到一样，轻松地把手从多弗朗明哥的擎制中抽出来，她用手把胸前的酒红色长卷发揽到身后，胸前纯金的玫瑰花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她一边做着这个动作，一边继续说道:“这恰恰证明你对我的宠爱还不够，多弗。”
如果是个普通的女人说出这种忤逆多弗朗明哥的话，不用他自己，他家族里的干部就能让这个女人随便漂浮在哪片海域上。
但这个女人是“维恩娜”，是陪伴多弗朗明哥时间最久的人之一，她的能力有目共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的话都是必须要听的。
更何况他们的少主，这个乖戾无常的男人此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面色突然缓和了下来。
还说不够宠爱你，老子的一船军火都别在你胸前了。但多弗朗明哥不能当着特雷波尔的面说出这句话，况且看到她那么宝贝那些黄金玫瑰花，他的心情莫名欣喜了起来，这种满足感不亚于为家族攻占了新的据点。他现在能理解那些窝囊男人倾家荡产只为了看她一笑的心情了，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拒绝在这样的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东西的机会呢？
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靠在椅背上笑得肆意张扬，“呋呋呋，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看，这么简单就被安抚好了，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可爱的家伙。狄妮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因为匆忙离开，她还身着谢幕时的隆重礼服。
“明天酒神剧团会跟随家族移动的，有些事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下，先失陪了。”狄妮举起酒杯仰头饮尽，以表歉意。
“哎，维恩娜女士这就要走了吗？”还在往嘴里塞东西的baby-5闻言抬头，有些失落地看着狄妮。
狄妮把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推开，安慰性地用手拂过男人的脸颊。她走到baby-5的面前，弯下腰问她:“要和我一起走吗，我还需要一个可爱的小花童。”
一旁的巴法罗受到打击一样开始嚷嚷:“哎——，为什么不问我啊。”
baby-5苦着一张小脸在少主和维恩娜女士之间纠结了一会儿，“不了，我还得留在少主身边。”
“这样啊，原来baby-5和巴法罗已经是能为家族出力的大孩子了，真了不起呢。”
被女人笑容安慰到的巴法罗和baby-5马上又恢复到了活力满满的样子。“就是就是，我们已经是大孩子了。”
狄妮站起身摸了摸他们两个的头，再向着屋子里继续宴会的一群人微笑致意，“失陪了各位。”
从船舱中出来的狄妮被海风吹醒了头脑，她抽出别在胸前的黄金玫瑰，捏着它不断旋转，她一边走向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小船，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挽留我一下。”
“哎多弗，今晚不把维恩娜留下来吗？”迪亚曼蒂对着多弗朗明哥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她可不是那种无聊的女人啊，迪亚曼蒂。”
很多人都以为多弗朗明哥和狄妮两人早已珠胎暗结，毕竟他一直给她留着一个最靠近自己的位置，她也只允许他喊自己的名字。
但真正了解多弗朗明哥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看起来搂搂抱抱该做的都做了，实际上就只有搂搂抱抱的程度。两个人好像都在顾虑着什么始终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多弗朗明哥想纾解欲望的时候宁可去找其他的女人也不会留下狄妮，狄妮也从来没表示过和多弗朗明哥更进一步的想法。
可如果你觉得这两个人难道只是表面关系的话，你注意他们的眼神交流就会明白自己错了。多弗朗明哥盯着狄妮时，眼睛里会有让人面红耳赤的欲望，狄妮回望他的时候，也会不自觉流露出狂热和向往。
什么精神炮、友啊你们两个。迪亚曼蒂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不打算再为这对别扭的年轻人多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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