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起再看流星雨
“不好,是唐吉诃德家族来了。”
“别和他们对视啊傻瓜,把眼睛闭上。”
“微笑,微笑。”
道路的尽头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以他们为中心,原本站在街上吵吵嚷嚷闲聊娱乐的路人自觉地退到道路两边,刚刚还在侃天侃地的男人们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靠近街边的住户们默契地关上了窗户,顾不上窗前被碰倒的花盆,更顾不上女儿挂在窗外的气球越飞越远。这仿佛是一场瘟疫过境了。
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人显得极为突兀。
“喂,那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还敢坐在椅子上。”
“糟糕了,谁去告诉她赶紧站起来,要是顶撞了唐吉诃德家族就完了。”
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走到不远处一个撑着沙滩伞的小摊旁,那把放置在伞下的白色椅子上,有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她的腿还在悠闲地晃来晃去,看起来像是因为无聊在打发时间。
中年男人焦急地提醒她赶紧离开,但是女孩示意他自己在等人,向男人道了谢后,依然坐在椅子上前后摆动双腿。男人看见那一行人马上就要走到跟前,只好放弃了劝说女孩的想法,匆忙退到街边。
真是可惜了,那样夺目的红发,那样可爱恬静的脸,那样剔透纯粹的紫色眼眸,马上就要在这个恶棍家族的摧残下玉殒香消了。
中年男人默默闭上眼睛,有些不忍心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家里也有一个与她年龄相近的女儿,作为一个父亲的善意让他上前劝阻,可如果冲撞了唐吉诃德家族,他自己的家庭也会支离破碎。
他又悄悄睁眼,期待一个奇迹能代替惨案降临。但他发现女孩不仅没有躲闪的意思,还对马上就要发生的灾难笑得灿烂无比,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她好像是在对着这群人中为首的那个男孩在笑。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罪恶的天龙人,臭名昭著的唐吉诃德家族的首领。他和他的家族用行为告诉了小镇上的人,没有人可以小瞧只有十岁的他。
现在多了一个小瞧他的人,椅子上的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
男人又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呐呐,你在盯着什么看呢?”
他听见这是那群人中名叫特雷波尔的男人的声音,他的性格和他有些滑稽的外表不同,是个十分阴险毒辣的男人,许多杀人越货的事情都是出自这个男人之手。
求你了,千万别如实回答他,那家伙对那小子的维护到了一种扭曲的程度,如果知道你在盯着他看,他会把你的眼睛当场挖下来。
女孩如这个善心的中年男人所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男人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现在知道跑了,刚刚我劝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走。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睁开眼睛,祈求着那些子弹不要打到她,最好能让她安安全全地离开这座街道。
喂喂,你到底在向哪边跑啊!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女孩的笑容愈加灿烂,她如归巢的小鸟一样向着唐吉诃德家族的方向快步跑去。
“好久不见了,多弗。”
特雷波尔闻言,已经扣在扳机上的手一顿,他向右下偏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男孩。家族里队伍的其他人也同时看向为首的男孩。
能叫他多弗的人,应该和他们一样吧。
四个人都在等待多弗朗明哥的反应,只要他流露出一丝不满,他们就会瞬间撕碎前方的这个女孩。
事实上比不满还要糟糕一些,多弗朗明哥根本就没有搭理她,还躲过了她意图触碰他的手,男孩表现得好像在躲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一样,面无表情地绕开了她。
没有得到多弗朗明哥回应的狄妮停在了原地,唐吉诃德家族的队伍绕开她,又汇合在一起。
什么啊,原来是无关紧要的人啊。特雷波尔重新将枪从衣服里对准她,既然让多弗有些心烦意乱,那就只能让你消失了。
这颗子弹下去,她幼小的身体会因为冲击力向后张去,她的胸膛会炸出血花,她那双刚刚还在盯着多弗看个不停的无礼的眼睛,很快就会失去焦距。
再见了,小女孩。
“嘭”的一声,一颗子弹从特雷波尔的枪管里飞射出去,这声音让走在最前面的多弗朗明哥顿住了脚,他如梦初醒般回过头。
刚刚狄妮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平整的水泥路上连个脚印都不曾有。如果不是那颗子弹打在了咖啡厅门前的一棵树上,他们甚至要觉得刚刚是白日见鬼了。
“呐呐,那孩子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为什么,为什么?”特雷波尔向队伍里其他人表达自己的疑问,但谁都不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那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只会玩失踪的家伙。”
男孩的额角暴起青筋,他的手下意识放进黑色风衣的兜里摸索想找颗烟抽,但是口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包成了一颗糖。他看到糖纸上粘着一张纸条:
【我回来了。】
他把手中的纸条反转,另一面写着:
【待会儿再见。】
又是这句话,这家伙还能说点别的吗。
队伍里的特雷波尔还在喋喋不休,迪亚曼蒂则在嘲讽他怎么连个小女孩都解决不了,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多弗朗明哥的眉目已经慢慢舒展,他把糖又放回了口袋里,不断地用手指摩挲着它。
唐吉诃德家族吵吵嚷嚷地离开了街道。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好心男人,决定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凝视夜空会影响人的神智。当你看向天上的群星时,试想在那里会不会有另一个你存在,他的生活怎么样,他会不会是天潢贵胄,一生富贵荣华,或者他只是布衣平民,一生流离颠沛;他的人生是功高盖世震古烁今,还只是蜗居一隅终日劳碌无为?
星空不会回答。
但我是特别的那个,我是【狄俄尼索斯】,我的族群从世界意识中分化,我的存在不为任何人左右,我是自己的孤灯。
当然,现在的我不同了,我有了命运的【主角】。
看着夜空感慨的狄妮等到了她想见的那个人,她坐在一个残破的木质酒桶上,侧过头笑逐颜开地注视着来者。
其实表情对【狄俄尼索斯】并没有意义,祂们是在和人类的相处中发现,人类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情绪。为了和选择的人类更多交流,祂们也在不断地做出改变。更何况一个面部动作就能起到安抚作用,何乐而不为。
但男孩似乎有难言之事,面孔因为纠结突然显得有点痛苦。
“无需多虑,只要是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的。”
男孩看着月辉下微微发光的她,宛如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用目光描绘着她的笑容,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他听到海浪拍击在礁石上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回来之后他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质疑自己的身份。狄妮没有介意这个持有自己三分之二权柄的人类还在对自己疑心重重,相反她很乐观地认为这证明他有发达的理性思维和怀疑精神。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
狄妮从酒桶上跳下来,爬下这片用废铜烂铁堆成的山,她身上的白裙子沾上了铜铁的红锈,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走到沉默地看着她的男孩面前,“看来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她又凑近了一些,满意地发现男孩没有后退,狄妮还挂着那种不真实的笑,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名为【狄俄尼索斯】,是供给世界意识的【上层存在】之一。”
“但那是我族群的共称,至于我,你可以叫我狄妮,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的称谓。”
原来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啊,她给我的那种怪异的能力,她可以原地消失不见的方式,还有她胡说的那些名字。
想到这里男孩狐疑地打量她,“可你上次说自己叫‘维恩娜’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我的对外身份而已,我不想听到自己的名讳从人类的嘴里吐出来。”
她又用那种略带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他,“当然,你是特别的。”
不知道怎么,他忆起两人额头相抵的那个夜晚,她的目光从墨镜刺进自己的灵魂,她的红发落在自己的肩膀。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在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近,近到狄妮耳朵里是他冷硬的语气,眼睛里却是他微红的脸庞。
“你接受了我的恩赐(gift),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主角】,我会以你的命运为主线构建一个剧目反馈给世界意识。”
她略显亏心地观察着男孩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了许多事情,如果说走之前,他顶多只是个因为生活的急剧变化而暴躁的小男孩,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个年纪的人类幼崽该有的样子了,他正向着狄妮预见到的极恶之徒变化。
多弗朗明哥没有说话。
他一副看起来不怎么相信我的样子。狄妮挑起眉继续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多弗朗明哥却如同被戏耍般嗤笑一声,“站在我这边?我被那群贱民吊起来用火烧的时候你站在哪?我被箭射在身上的时候你站在哪?我差点死在玛丽乔亚的时候你站在哪?”
他的情绪几乎是暴走了,他的手攥成拳头颤抖,身体也因之战栗。他像是一头被人类虐待已久的凶兽,在冲破笼子重获自由之后,向着本该来解救他的那个人怒吼。
“你想掌控我的命运?你做梦去吧,谁都不能操纵我!”
是【狂欢】在起作用。
“冷静下来,多弗,别说些软弱的话。”
“软弱的话?那你把你那该死的什么权柄给不软弱的人去吧,我不稀罕!”
这完全是在无理取闹,那种情况即使是她在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她不打算过多干涉剧目主角的行为,这是规则,也是她的原则。悲剧剧目的雏形已经提交给世界意识了,如果她在这些节点做出了行动,他命运的某些部分就会与大纲相悖,不仅反馈给世界意识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且枉费了她几十年来的求索。
她追求的是最纯粹的悲剧命运,她不像初代和次代喜欢宏大的英雄史诗,也不像三代喜欢神圣的骑士战争,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不幸的人与命运的抗争过程。这个人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还是慈悲为怀的救世主,他在生命中会遭受多少背叛,多少白眼,多少心酸,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是想要一个极悲剧的结果。
和多弗朗明哥初次碰面的那个夜晚,她看到了他纯黑的命运颜色,她也通过【初次窥探】了解了他的过去。
我当时可没料到他会这样歇斯底里地控诉我。狄妮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太勉强这个年纪的人类了,心智没有成长到一定程度,又过早离开了父母,这样还能承受【狂乱】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奇迹了。
狄妮向前探身,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仍然在暴怒中的多弗朗明哥。
“放开我,我他妈不需要你的施舍。”狄妮的力气奇大,像只莽撞的小牛犊一样挣扎的多弗朗明哥竟然挣脱不出来。
“我没有想过要控制你,我也没有轻视过你,我帮你重新站到顶峰,你帮我完成剧目的构建,我们是平等的。”感觉到怀里的男孩动作幅度减弱了下来,狄妮腾出一只手,轻缓地抚摸他的后脑勺。明明只是两个同龄孩子的相拥,狄妮却将其演绎出怀抱圣子的圣母像的意味。
狄妮将声音刻意放低,贴到男孩的耳旁低语:
“冷静下来,好孩子。”
多弗朗明哥逐渐归于平静。这是因为狄妮作为【狂欢】的拥有者,她本身就具有通过话语和动作一定程度上影响别人的能力,而多弗朗明哥作为权柄的受赠者,更容易受到狄妮的影响。
“喂,别总动手动脚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狄妮见他已经能正常沟通了,便松开怀抱接着说道:“我离开是为了给世界意识提交剧目的大纲,这样我才能把全部的力量给你,我告诉过你的。”
说完她稍显不满地看着多弗朗明哥,“你总是不用心听我的话。”
多弗朗明哥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她不仅已经说过了她的名字,也在离开的时候解释过了原因,她还说当时的自己并不能承接她所有的力量。男孩心虚地避开狄妮的视线转移话题:“现在的我已经很强了,你什么时候把剩下的力量给我?”
刚刚还在大吵大闹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哦。狄妮回答他:“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狄妮伸出手想去掰正他的头,多弗朗明哥正好偏过头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手,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不是手指碰一下就好了吗?”
狄妮看着面前突然扭捏起来的男孩,很自然地跟他解释:“剩下的权柄是程度最深的一部分,小面积传递你会很痛苦的。”
然后她不顾对方反应,强硬地把额头抵了上去,牢牢盯着多弗朗明哥墨镜后面的双眼。
又来了,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男孩看着和自己紧贴在一起的这张脸,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像一片紫色的大洋漩涡,再对视一会儿自己的灵魂就会被它们吞噬。好在剩余的权柄仅有一小部分,这次过渡很快就结束了。
狄妮松开手,言笑晏晏地想告诉多弗朗明哥【狂欢】的效果:“以后我们就彻底是共生,哎,你要走了吗?”
她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这片废墟里对着那个逃跑的金发男孩大喊:“慢点跑,别摔着!”
他肯定是听到这句话了,因为下一秒他就被横在路中的废弃轮胎绊倒了。
屋子里的唐吉诃德家族终于等回了他们的领导者。
“多弗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了,难不成是去和女人去约会了?”接着一个尖锐的嗓音辩驳道“多弗怎么会去做那种事,他肯定是去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件事他确实都做了。
“呐呐,多弗的脸怎么这么红,有人欺负你了吗?”
“被轮胎绊倒了。”
第二天,一个垃圾处理厂从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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