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罚跪
席如织信任水明庭吗？不是完全信任。就好像水明庭看不清她一样，她同样看不清水明庭。这个明姐姐求得太少了。连最起码的生路都不好好选，这是要干什么？
但是私心里，她是想信任水明庭的。不仅是因为她死去的皇兄，还有一份天然的亲切感。
亲切感哪来的？她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窗户纸，仿佛很容易捅破，但是谁都没有去捅。
“先帝啊。”水明庭轻轻说出“先帝”两个字，仿佛在回忆之前四年的美好时光，连眼中都充满了光。
说不清为什么，这一瞬间，席如织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很不爽。
“殿下要继位，要亲政，要夺回被外戚分走的权利，要让朝廷归心，百姓安乐，而这，都要求殿下保重自己，万不可轻易犯险。”
这些，曾是先帝的追求，可惜先帝清楚，他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切都是虚妄。
她想到先帝临终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要在他走后稳住后宫，尽力周旋，要保护席如织，帮助席如织，辅佐席如织。先帝将这么重的一份担子压在她的肩上，让她不敢过分悲伤，更不敢做轻生之念。
她本是山野村姑，先帝从来不嫌弃她的出身，一点一点教她朝政，让她帮忙看奏章，甚至会听她分析前朝局势，这让本是颗棋子的她感到被尊重，她又活得像个人了。
为了这份知遇之恩，她要完成先帝的遗愿。
“明姐姐！”席如织不满水明庭出神，耍赖似的伸手在她眼前猛摇，“你都不看我！”
水明庭无奈，这丫头时而像个人精，时而像个孩子，都不知道哪一面才是她的真面目。
“殿下答应本宫不再胡闹，本宫就看你。”没办法，哄吧。
“好呀。”席如织答应得太快，一点诚意都没有。
水明庭的眉梢微微挑起，没有答话。
“是真的！”席如织大叫，为自己的不被信任感到委屈。
“好好。”水明庭笑，“本宫信了。”
席如织眯眼笑，“明姐姐，随影……你再给我几个呗。”这涎着脸要人的模样，十足的无赖。
“随影都可以给你，原本就该是你的。”那些随影是先帝留着保护她的。她觉得席如织的危险远超过自己，虽然席如织的武功很高，但是酷爱作死，有随影跟着很必要。
“我不要那么多，再给我……”席如织掰着手指算，“四个就够。”
“好。”
马车进了城，一路行至宫门前，冯年和赵泰然功成身退。马车继续前行，进入后宫才停下。
“明姐姐回去好好休息，今日受惊了。”下了马车的席如织无比正经，又是个合格的储君模样了。
水明庭下了马车，“殿下回去更衣后先去天颐宫给母后报个平安。”说完在书秋书冬的搀扶下转回庆安宫。
婉怡宫。
席如织坐在热水中，氤氲的水汽让她整个人变得不太真实。她放松了身体，按照刺客首领说的，城外那批刺客是宫里人雇佣的。她想到现在也想不出宫里谁会想杀她。不仅想，而且有能力雇佣那么一大群刺客，显然外面必然有人接应。
她哥的妃嫔少，这后宫里一共就这么点人，挨个捋也捋出来了，会是谁呢？
一般来说，她死后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那么谁能从她的死中获益呢？
太后不可能，明姐姐也不可能。其他几个长公主无论年纪大小，都是深宫里长大的，不可能有这个能耐。再说她死后也轮不到她们几个继位，齐王继位的话，她们还是长公主，没差的。
其他妃嫔？会装疯的淑妃？还是和亲来的丽妃？又或者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贤妃？如果是这三个女人之一的话，杀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出宫？那不用杀她，她可以放人出去。除了这一点……她真的想不出来了。
难道她们和水家有勾结？席如织发现对于这些大臣家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她还不是特别清楚。
谁清楚？明姐姐啊！
想到这里她从水中爬起来，换了衣裳，又要往外跑。
“殿下，太后娘娘传了懿旨，等您去天颐宫呢。”翠珊道。
“嗯？什么时候的事？”
翠珊垂头，“方才就和您说了，你还答应了。”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忘了？
席如织方才想事情太专注，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
等她赶到天颐宫，正是晚饭时候。
“没用晚膳吧，正好，陪哀家一起吃。”太后的态度还算好，但是和平时的热情已经没法比了。
席如织知道自己擅自出宫本就是错，回来还遇袭，太后生气是应该的。
“母后，儿臣知错了。”啥都别说，道歉就对了。这是她在飞叶津书院犯错无数次后得出来的经验。
太后不反驳，也不说原谅，就是拉着她吃饭。
她哪有心情吃饭啊，看母后这神情，大概是气炸了。
“母后……”
“吃饭别说话，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席如织不说话了，默默吃饭。
用完膳，宫女撤去饭菜，端上来热茶。
“都下去吧，哀家和殿下说说话。”
正殿里只有母女二人，席如织乖乖站起身，“母后，儿臣知错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从小顽皮。当年你父皇送你去飞叶津书院，哀家是不同意的。你那么小，又去得那么远。哀家膝下就只有先帝和你，先帝的身体又……”她说着眼睛红了。
“母后，是儿臣让母后伤心了，母后，您罚儿臣吧。母后，您不要伤心了好不好，儿臣以后不敢了。”席如织很孝顺，见太后伤心，她赶紧过来，跪在太后膝前，拿着帕子帮太后擦眼泪。
太后摇头，“哀家不是伤心，哀家是害怕。先帝已经去了，若是你再有个好歹，哀家可怎么活下去？”她擦着眼泪，“淑仪，你的武功高，对付那些刺客心里不怕，可是哀家呢？只要一想到那么多刀剑对着你，那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哀家就吓得不行。”她抱住席如织，“如今你是哀家唯一的孩子了，哀家一想到你遇刺，就觉得心惊肉跳。”
“母后……”席如织双眼含泪，“儿臣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哀家不罚你。你是储君，没有轻易受罚的道理。这次的事，哀家已经交代人去查了，谋害储君，无论是谁，都是要诛九族的！”
从天颐宫回来，夜已深。
席如织无精打采的，她终于明白了储君的意义。自己遇险，无数人担心，无数人受牵连，她真的不能再任性了。
回到婉怡宫，她摆手让青珊翠珊都下去。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原本清醒的脑子这会儿反而乱了。女人的眼泪真有威力，活生生把她的思绪哭成了浆糊。
窗外发出轻微声响，她抬头，见窗子被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一双大眼睛。她学的刑狱审案，记人是基本功。只从这一双眼睛，她就知道外面是书七。
“进来。”
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书七终于还是翻了进来。
“见过殿下。”书七年纪比席如织大不了多少，轻功很好，就是胆子小。
“有事？”琴五书七好像都比较怕她，虽然跟了她，却从不主动和她说话。
“有件事……想告诉殿下。”书七说话明显底气不足，但是字字清晰，是受过训练的。
席如织示意她说下去。
“皇后娘娘今天回宫后被太后罚跪了一个时辰。”书七的大眼睛看着地面，这话算她多嘴，琴五不赞同她说出来，但她就是觉得要告诉殿下。皇后娘娘可是为了殿下才被罚跪的。
席如织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多宝阁，从上面拿了一个小匣子，走回到书七面前。书七看她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这会儿大眼睛里都是惧色。
“做得对。赏你的。”席如织将匣子塞进书七怀里，然后人从方才书七翻进来的窗子跑了。
主子跑了，书七也不敢在房间里多留，她赶紧翻出房间上了房，琴五从黑暗中现身，“殿下去了庆安宫，吩咐我们不要跟。”
看到书七怀里的匣子，琴五问：“殿下赏的什么？”
书七也不知道，打开匣子，她瞪大了眼睛，里面竟然是满满的糖果，五颜六色好漂亮。
书七的大眼睛亮了，抬头高兴地看琴五，就看见琴五一脸古怪。
主子赏东西一般不会太贵重，贵重了随影也不敢收。但是赏糖果……琴五还是第一次见。
庆安宫。
水明庭看到轻车熟路钻进帷幔的黑影，无奈道：“折腾了一天，殿下都不累吗？”
席如织一进来就觉得眼前一黑，有这一层帷幔，外面再亮的月光也没用。
“不累。”她满床翻找，只是小心地不碰水明庭的身子。
水明庭靠着床柱看她折腾，总感觉那只白瓷狐狸活了，憨憨地满床乱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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