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2章 杨家父女心结
值班休息室内,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春节联欢晚会,满屏缤纷艳彩,不时载歌载舞。
杨严震却仿佛真空在这喜庆的氛围之外,丝毫没有融入。他替自己倒来一杯开水,从衣袋里摸出一板橙色的药片——盐酸帕罗西汀片,治疗的是重度抑郁。
近两个月来,生理上持续出现的晕眩和窒息感,让杨严震意识到旧病已然复发。精神类药物反应极大,清空大脑、煎熬躯体,体感接近于连日高烧,同时还伴随嗜睡、厌食、胸闷、头痛及偶发性幻觉。
为了尽量不影响白天的工作,杨严震总把药留到晚上服用。药片入腹不久,他就两眼发花、昏昏欲睡,方要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忽然想起早上临出门时,把几枝插在瓶中的腊梅放在了窗台上。至于窗户关闭与否,他则横竖想不起来,不禁担心夜里风大,指不定会瓶碎花洒,香消枝断。
一思及此,杨严震猛地站了起来,心下所想皆是那几枝腊梅。他点了一支烟,定了一下神,决定立刻起身返家。
除夕之夜的街头浸润在一片喜庆的火红之中,祝福新春的欢快乐曲流转于街头巷尾,每个路人的脸上似也洋溢着幸福而喜悦的神情。
聚因团圆,散为归家。
杨严震像个异类一样,穿梭在这与己无关的热烈氛围当中。街角簇拥的人群和一个女孩的弹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杨严震站在人群之外,朝里看了一眼,就见一名手捧吉他,站在立麦前的女孩,脚边不远处竖着一绿一蓝两块收款码牌。
演唱者弹唱自如,纤体摇曳,伴随着指尖轻快的节奏,吟唱出动听的民谣。杨严震对这个女孩再熟悉不过,她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杨斯瑶。
围观人群中不乏有人举起手机扫码打赏、视频录像。一名醉汉踉跄上前,许是借着酒劲肥了胆儿,居然一把抱住了立麦前的杨斯瑶。
女孩本能地向后避闪,却还是被抱了个满怀,正要奋力挣脱之际,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外而来,一把扯开了纠缠住自己的醉汉,将之重重摁倒而下,两手反剪,侧脸贴地。
待杨斯瑶定睛细看,才发现出手相救的是父亲杨严震,只见他半蹲下身,已经彻底制伏了地上的醉汉,一手按着脖颈,一手紧扣双腕,发出严肃警告:“滚!再敢对她动手动脚,我就当你寻衅滋事!”
那醉汉尝试挣扎了几下,很快发觉自己全然不是对手,一等杨严震略有松手,立刻夹着尾巴踉跄而逃。
杨严震回身看向杨斯瑶,冷不防话里满是斥责:“大庭广众,抛头露面,还被人这么搂搂抱抱!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
原有的惊讶在这句质问中化作了满腔恼怒,杨斯瑶反问:“我的生活怎么了?凭着自己的双手吃饭,我没觉得丢人!”
“你马上跟我回去!”杨严震不由分说。
“我早就说过了,那件案子不查出个头绪,我绝不回去!”
“你这是在堕落!”
父亲的话像尖针一般扎在了杨斯瑶的心头,可她面上反而嘲讽一笑,顺着杨严震的说辞道:“是啊,没妈的孩子欠管欠教,我就是堕落!”
“你!”
杨严震霍然抬手,巴掌还没落下之前,杨斯瑶又针锋相对顶了回去:“你打啊!让在场的全都看看,堂堂的刑警队长是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教育不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让她失踪了整整十年,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语落刹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杨斯瑶的半边脸颊上。
围观路人大多明白了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关系,几名年长者纷纷劝说血浓于水,筋骨相连,时逢过年,大事化小。父女哪有隔夜仇,切记动口莫动手。
挨了一巴掌的杨斯瑶充耳不闻,眼底无惊无怒,果断收拾好行头,只回了杨严震一句:“你欠了我妈一条命,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说罢,快步就走,杨严震怒气不减,正要追去截住女儿,才一侧身,猝然满脸震惊地呆在了原地,只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温婉、美丽的中年女子,身着一席淡紫长裙,气质优雅、袅袅婷婷。
女子朝着杨严震缓缓走来,愈发距离相近,愈发难以置信,那恰恰就是他失踪了足足十年的妻子,卢泓琴。更不可思议的一幕紧跟着上演,迎面而来的卢泓琴宛如一缕幽灵,竟直接穿过了杨严震的躯体,重合过后继而穿透,朝着街角走去。
杨严震心头一颤,连忙回身去拉,可女人的手腕却如空气般令他无从抓握。
周遭的人群已渐渐散开,杨严震唤不回杨斯瑶,同样叫不住卢泓琴,妻子仿佛处在一个唯他所见的平行时空,虽肉眼可见,却触不可及。
巨大的震惊过后,迎来了理性回归。
杨严震很快反应过来,是他服用的精神类药物产生了致幻的作用,结发妻子依旧失踪,镜花水月一场虚空。那一刻,杨严震眼圈微微泛红,听凭着幻觉指引,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前方的那一抹紫裙。
在卢泓琴幻影的引导下,杨严震走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他走在妻子身后,凝视无言,默默相随。
前方的卢泓琴突然驻足停下,从手袋里拿出一只老款手机,接起了电话,含笑抱怨丈夫出尔反尔,分明说好了女儿生日绝不加班,却还是被工作拖缠到了晚上九点。
几米开外,一街之隔的杨严震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此刻在他眼前所出现的,正是妻子失踪当夜的场景还原。他的目光缓缓上移,只见那条寂静小路竟陡然巨变,卢泓琴站立的位置亦幻化成了一座老旧的工厂大门。
早在十年前,一间国企老厂面临迁址,大批职工已先行搬走,厂区处于半荒废状态。身为人事科科员的卢泓琴坚守着最后一班岗,仍在老厂做着最后的清点及收尾工作。
事发当天时逢杨斯瑶的十二岁生日,女孩放学后就早早地被父亲的下属带来了刑警支队。按照原定计划,本该是杨严震准点下班,亲自去接,载上女儿后再接妻子,一家三口出外庆祝。
然而,由杨严震主导的案情会议一开就收不住尾,直到女儿闹了情绪,同僚纷纷劝他回去,这才提了蛋糕,拉起女儿,开车一路驶向老厂。
如果他没有食言……如果他可以准时到达……
也许妻子就根本不会失踪!
老厂门外的偏僻小路一侧是河堤,一侧是树林。这十年之间,杨严震已经来回走过了几百遍,有关妻子失踪前的场景更是在脑中模拟了上千遍。
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严震不得而知,但凭借多年的办案直觉,以及吴瑕的碎片回忆,他可以努力地拼凑还原。当下的幻象中,街对面的卢泓琴仿佛成了屏幕上的一个角色。
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妻子在电话里的每一句对话,杨严震都在事后摘进了办案笔记。她说,老厂外的小道被货运卡车碾坏了路面,碰上昨夜暴雨,坑坑洼洼,很是泥泞。万一碰个不巧,车胎就会陷入坑中,不如自己顺路走去一公里外的大路车站,在那里等着父女两人的到来。
当初的杨严震满口说好,自己和女儿至多十分钟就到,而此刻的他却心如刀绞,猛地冲向马路对面,想要拦下即将发生意外的卢泓琴。
一名开车途经的货车司机眼见一名男子突然冲出,当即踩了急刹,拦住了杨严震的去路。司机降下车窗,骂骂咧咧地怼了几句,却看对方并不还口,一双眼始终看着街对面,索性驾车扬长而去。
这意外的打断令杨严震定住了脚步,又见幻象中的卢泓琴已和过去的自己达成了意见一致,她挂断电话,独自走上了泥泞的小道。
杨严震自知无从阻拦,视角只得眼巴巴地随她而去。他看着她一路走向黑暗处,突然猛地奔跑了起来,手里就像捏救命稻草一般,无助而又用力地攥着一支圆珠笔。
幻影中的妻子正奋力奔跑着,约定的车站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可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影猛地截住了她的去路,而那个人手里握的是一把尖刀……
袭击发生在刹那之间,杨严震再也无法控制自我,飞快地穿过马路,横冲进那片虚空幻影。徒劳的是任他如何挥拳,如何拖拽,也阻止不了那场已经发生的袭击。
杨严震目眦尽裂,放声大吼,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那一道人影拖入了漆黑的树林之中。他曾在那条事发的小路上勘察过无数遍,从现场痕迹来看,他确信最初对卢泓琴发动攻击的嫌犯仅为一人。
中年男性、体格健硕,整套袭击过程一气呵成,不排除有过犯罪前科。
强烈的药效作用下,幻觉依旧由心而生。
尽管杨严震模拟出了妻子遇袭的场景,却还是看不清那个未知的袭击者。叠合着妻子挣扎的影像,现实中的他双膝一曲,无力地跪倒地,两行眼泪垂落而下,直到眼前残酷的画面渐渐变黑。
随着药物副作用渐渐退去,眼前幻觉也跟着慢慢消失,一阵手机铃声唤回了杨严震的意志。他克制着满心的悲伤,接起了从总队打来的电话。
手机内传来了下属的说话声,向他汇报道:“杨支,吴科角膜的捐赠者已经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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