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0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无从侦破”四个字像是一桶无形的冷水，从吴瑕头顶瞬间倾倒而下，让他僵在当场，无从接话。
聂冰摁灭了烟，继续说道：“固有的刑侦手段都没能起到关键性作用，说出可能让人绝望，但‘彼岸花系列失踪案’的最大突破口也许只能依靠案件再发，从而寻找出新的破案线索。前任从没有放弃侦察，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前提是时机成熟，不能随便莽撞、冒进。”
吴瑕又吸了一口烟，他这次学会了吐纳烟雾，手指间随即升起一缕白雾，低声说道：“您最好的朋友，海朗警官也已经牺牲十一年了……”
聂冰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两尺开放之处，褐色镜片之下，吴瑕目光灼灼，一对漆黑的瞳眸欲语还休，像是重叠了那位无法相逢的昔日故人。
然而，对挚友的追忆只在聂冰心头停顿了短短几秒，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性，回说道：“正是因为这样，对于这个系列案件，我才会更加严谨慎重。”
说着，他又向吴瑕抛以疑问：“我倒是好奇，你想借助《天平内外》起到多大的作用？是呼吁网民提供案件线索，倡导全民破案；还是借此施加舆论压力，引发黄江市局，甚至是公安部的重视？”
聂冰这一连串问号俨然无视了吴瑕先前的一番剖白，他不等对方辩驳，自问后自答：“不管你创办这档栏目的动机是什么，在案件没有突破性进展之前，所有的外力因素全是在做无用功，被舆论重点关注的旧案、悬案每年都层出不穷，但侦破比例也只占六成左右。
“前两年，在网上沸沸扬扬的‘清华投毒案’，哪怕已经有了明确的嫌疑对象，但还是因为事隔太久，证据灭失，警方最后还是遗憾发布了无法侦破的官方公告。”
聂冰提及的“清华投毒案”是一桩距今二十载的无头公案，之所以能再度回到人们的视线中，起因是十多名流量千万的娱乐圈大V跨界呼吁，要求警方彻查这桩相隔了二十年的离奇中毒案。
早在二十年前，一名朱姓女生在清华校园内，离奇出现中毒症状，身体各器官受到严重损伤，从一名万里挑一的天子骄子被活活折磨成了无法自理的伤残人士。
案发当年，经警方检验，受害女生所中毒物是化学物质“铊”，但却因证据不足，嫌犯始终逍遥法外。同寝室一名孙姓女子和被害人长期不睦，了解“铊”的毒性，并具备获取途径。可惜，在舆论强压之下，这起引人瞩目的投毒旧案，还是因为证据缺失，最终宣告无法侦察。
聂冰举出先例，无疑是站在概率角度上，告诉了吴瑕，相比寄望于网络舆论，耐心等待破案时机反而更加行之有效。
吴瑕没再解释创办《天平内外》和追查失踪旧案无关，他的那一颗司马昭之心，在聂冰的面前就好似透明一般，被看得剔透见底。
“怎么了？”聂冰见吴瑕不说话，调侃他道，“不反驳，不表态，这可不太像你。”
“既然越描越黑，不如沉默是金。”吴瑕又吐出一缕烟圈，动作已经接近熟练，“反正只要是我说的，您都不愿意相信。”
这话带有几分无奈，又饱含几分无赖，聂冰不禁嘴角一勾：“好一个由点及面，你这打击得有点广了。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全都记住了没有？”
这一来一往间，车里紧张氛围也渐渐有所缓和，吴瑕跟孩子赌气似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复述一遍？”
“听您的话，服您的管。”
“孺子可教，概括得很好。”聂冰见吴瑕伸手揉了揉被自己敲打过的额头，忍不住笑道，“疼么，我好像也没用什么力……”
先前狂奔而过的羊驼神兽再次卷土重来，又在吴瑕的心田上扭起秧歌，跳起舞……他头一次对聂冰没了敬语，脱口而出：“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殴打下属啊！”
“不愧是流量作家，换了个动词就能把事件升级一个档次。”聂冰啧啧说道，“要不要我带你去验个伤？”
眼看能言善辩的吴瑕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聂冰觉得很是好玩，低不可闻地戏谑一句：“狡猾的小狐狸……”
身旁的吴瑕隐约听见了话尾的三字绰号，可又听得不很真切，只得在心里反骂一句：“可恶的老狐狸！”
两人无声对骂的时候，正逢杨严震买烟归来，他上车后扭头询问聂冰：“聂总，现勘组还在抛尸点采集痕迹，我们是再去现场，还是先回总队开会？”
“去殡仪馆尸检房。”聂冰交待过后，又看向吴瑕：“叫两个你手下的得力下属一起去殡仪馆。”
在系列网剧《刑警吴瑕》开播的那段时间里，公安系统内的一帮反对派曾组团刷剧吐槽，纠着剧里的警务BUG，结合现实，进行批判。诸如警察才不穿常服出入现场，办公室里没人会戴大盖帽，男主吴瑕职能设置假大全，没法想像此剧原著是警员……
剧中有一个桥段最为饱受诟病，几乎到了被专业人士群嘲群损的地步。那就是一旦发生命案，被害人的尸体无论是被剁得稀碎，还是已经胀成了巨人观，尸检地点永远是在刑侦总队的大院里，只要主角从办公室出门，貌似拐一个弯就能到达。
对此夸张情节，法医中心的几名行家深感孰不可忍，联手进行了刷屏式的抨击和批评，他们不喷导演，不怼编剧，只盯原著作者吴瑕进行定向轰炸——
作者是个假的警察吧，哪只眼睛看到尸体进过总队大楼？
本人法医一枚！强烈抗议这种严重失实的白痴剧情！
老子刚从殡仪馆做完尸检回来，你告诉我单位楼里还躺了一具尸体？！
不会吧？不会吧？吴瑕身为83号的刑警，不会真不知道尸体在哪儿解剖吧？
作者高级黑！体谅法医党！真要在上班的地方验尸多好啊，只要往后大领导进出单位，不介意顶着尸臭就行！
自从网剧上线以来，吴瑕没正经看全过一集，却偏偏瞧见了那一大坨慷慨激昂的弹幕吐槽。一众群嘲之中，有一行夹杂其间的文字显得格格不入，它像是在回复前一条提到大领导的弹幕，尽管只有八个字，却暗暗透出一种帮亲不帮理的绝对支持——
真要如此，我不介意。
吴瑕指尖一动，点击了那条弹幕，只见发布者的昵称很是有趣，居然叫作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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