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1章 见惯了各式尸体

此时此刻，城东殡仪馆的走廊上，疑似弹幕发布者正大步走在吴瑕的视线前方……

        身着一袭蓝色手术衣的聂冰背影颀长，在上半身被完全包裹的情况下，躯体线条虽被掩盖了大半，但光看他宽阔的肩膀和笔挺的脊梁，就能感受到一股不凡的领导气度。

        依照聂冰的身份和职级，本已不用参与刑事案件的具体侦破，日常工作多数以管理和指导为主，但4.11案的影响非同一般，他被局长孟然钦点，挂帅成为了专案组组长，亲自来到了这阴冷的殡仪馆。

        先前车行至半，聂冰接到了刑技中心痕检主任何启言的电话，汇报称抛尸地点位处荒凉，草坪面积太广，致使现勘组工作量繁重。大到可疑脚印，小至烟蒂毛发，全要勘察刑警弯着腰作地毯式搜索，虽已全员投入，但顾及破案时间紧迫，特来申请支援。

        “我已经作了安排，甄猛已经带队在赶去现场的路上。”

        聂冰经验丰富，未卜先知，早在刑技负责人尚未提出要求前就已做好了调度安排。

        谁知他话音一落，就听驾驶座上的杨严震接话道：“聂总，能不能再我派去一次现场？我早年也干过勘察，能帮得上忙！”

        4.11案女尸胸口的那片彼岸花对杨严震而言，宛如一根救命稻草，聂冰心知他心情迫切，便点头批准。

        随后，吴瑕顶替了杨严震坐上了驾驶位，继续赶往尸体所在的殡仪馆。聂冰见他“哧溜”一下就从后排跑去了前座，动作之快，反应之急，活脱脱像只逃出猎人小屋的小狐狸，不禁轻轻一笑。

        这会儿，站在尸检房外的风淋通道前，聂冰转身问吴瑕：“一次性口罩的质地太薄，你要不要换个3M防毒面具？”

        相比普通民用口罩，防毒面具还配备了过滤棉和滤毒盒，可以更有效地隔绝尸臭。一般碰上高度腐尸散发出异常难闻的气味时，尸检人员才会升级佩戴。

        吴瑕咀嚼出了聂冰话里的深意，回他道：“我怎么觉得您话里带了点儿工种歧视的味道？”

        “哦？有么？”聂冰戴着蓝白口罩，眼里透出一丝笑意。

        “不少人都误以为公关民警是白领警察，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头，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天到晚不干啥，但我从警以来，每年去到命案现场的次数，和侦察一支队队长甄猛都有的一拼。”

        吴瑕所言一点不假，身为黄江公安的宣传窗口，但凡碰上重大命案，他和媒体记者交锋的首个擂台一定是在案发现场。累积了几年下来，吴瑕看多了死者，见惯了尸体，出现场时的生理反应已和专业法医不相上下，即便即将面对碎尸，也能单凭一片普通口罩坦然处之。

        他断然拒绝了聂冰让他佩戴防毒面具的提议，接着说道：“有一年，在一个废弃的蓄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已经呈现巨人观的男尸，四肢和躯干都胀得像气球一样。现勘组组长当天犯着风湿，手下的两个新人一到现场就狂吐不止，主任法医和助理法医也全都身体不适。大家都不愿意过去捞尸，最后还是我下到那个泛着绿光的池子里。”

        聂冰长眉微挑：“在污水里打捞巨人观尸体，可真不是什么好受的差使。”

        吴瑕跟着他一前一后进了风淋通道，一并在劲风下摊开双手，吹除外部尘埃，心说那何止是不好受的差使，当他在污水池里拖动那具膨胀的尸体时，那种滑腻腻、粘乎乎，皮肉组织如注水一般松垮垮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硕大的蛆虫弥漫在水平面上，驮尸驮到了一半，一颗连着血管的白色球体缓缓从吴瑕的背后漂到了他眼前，那是一颗完整的人类眼球……

        自从打那天以后，吴瑕每日跑去罗烈店里打卡，天天吃素，持续了足足一周。但也同样是因为那次经历，此后面对死状再惨烈的尸体，他都能彻底免疫。

        过了风淋通道便是尸检房的大门，聂冰又问吴瑕：“尸体搬运一般是法医组的工作，当时的主任法医是谁？”

        说这话时，两人已经通过了人脸识别门禁，走进到尸检房内，尚未见人先闻其声，就听一个高亢的中年女声在里喝道：“是小瑕来了啊！”

        吴瑕一听那声音，顿觉头皮微微发麻，只因这般亲昵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法医中心病理室主任，傅亚男。

        在“4.11特大碎尸案”的排兵布阵上，聂冰抽调了刑侦各环节的骨干力量，女法医傅亚男便是其中之一。平日里，她被人亲切地唤作傅主任，听起来像个副职，实际却是病理室堂堂的头一把刀，市里表彰的三八红旗手，业务精湛的铁娘子。

        傅亚男的前半生没少跟自己的名字作抗争，她孀居多年，心无旁骛，独自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还用硬碰硬的专业技术从一个以男性主导的工种里脱颖而出。

        虽叫亚男，实为胜男。

        然而，这位走到哪里，哪里就寸草不生的女强人却在见到吴瑕之后，生出了一种舐犊喜爱之情，如换作粉圈定位，那属于货真价实的妈妈粉。

        和吴瑕共事这几年来，傅法医很早就生出了私心，想要把这小伙子和自家闺女撮合成一对。历经了几次对吴瑕的刻意考验，小事如打饭谦让，大事像水池驮尸，她发现吴瑕不仅专业强、人品好，还貌比潘安、头脑一流，实属一等一的良婿人选。恰逢自己当老师的女儿也是吴瑕的铁粉，警察配教师，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必须为女儿妥妥拿下。

        这主意一打定，傅法医那原本强势的个性单单到了吴瑕这里，就化作了潺潺母爱，直叫是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牛贵强和于小婉已提前来到了殡仪馆，这时已挨个儿站在蒙着裹尸袋的尸检台旁，就听吴瑕淡淡应了一声：“傅姐。”

        “叫傅妈！叫姐可对不上辈份！”傅亚男本要拉开裹尸袋，视线尚还停留在拉链上，一扭头见和吴瑕并肩站在一起的竟是总队长聂冰，满面的慈爱笑容顿时定格当场。

        “傅主任，正式开始尸检吧。”聂冰似是无意地挡到吴瑕身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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