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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挥兵南下


九月十八日,深秋,天高气爽,钦天监的师父们占卜,卦象显示大吉,贪狼星位居东方,主兵戈,宜出征,宜南下。

        这是姜缨的第一次,由她主导的,对南靖的率军作战,上一次,姜淮安力排众议,支持姜缨为将,对北靖用兵,姜缨用出色的战绩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堵住了满朝文武的嘴,如今姜缨再次率并南下,对南靖用兵,已经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

        更多的人,都在说的是虎父无犬子,崇宁侯府姜家祖宗三代,都是难得的将才帅才,祖父崇宁侯如此,姜淮安如此,如今到了孙女姜缨身上也是如此。

        虽然姜缨是个女的,但是在足够的成绩的面前,已经没有人在乎,也不敢在乎这些了,他们这几年,是真正见过姜缨杀人的,对于那些南靖、北靖潜伏过来的密探,姜缨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进行拷打刑法,那沉稳的心性,足以让大多数男人都黯然羞愧。

        其实,姜缨的三哥姜节,这些年一直在学习武艺兵法,论理说,他才是该继承姜家武将衣钵的人,可是没办法,姜缨这个做妹妹的,她做出的成绩实在是太出色了,已经让人完全忽视了姜节的存在,甚至完全盖过了她三位哥哥的光芒。

        “可惜,阿缨,你怎么就是个女儿家呢。”这是数年以来,姜缨从父亲姜淮安嘴里,听到过最多的话。

        没有刺激,姜缨做出成绩来之后,大张旗鼓为她摆宴席庆祝的姜淮安,在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总是对着姜缨说上这一番类似的话,自豪的神情,遗憾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自豪自己养出了如此卓越能干的女儿,不逊色于世间的任何一个须眉儿郎,却又遗憾于自己如此果决能干的孩子,如此品行心性都像他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女儿呢?

        可是姜缨不在乎,她从来不把这些简单的男女之分放下心上,活了两辈子都是如此,从她立志要成为这万里锦绣河山的主人开始,她就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皇帝两个字,是不分男女的。

        姜淮安带领着文武百官为姜缨的出征践行。

        “阿缨,此去长路漫漫,但是为父相信我们家的阿缨,必定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姜淮安递给递给姜缨一杯践行酒,言语之间有父女离别不舍的情绪,但更多地是祝福和期待。

        如同老鹰对即将离开巢穴,翱翔于九天的雏鹰的祝福那样,更何况,在女儿控的姜淮安眼里,他们家阿缨,那里是雏鹰可以比拟的,那是凤凰,是明月,是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存在,比三个儿子,都更让他自豪和骄傲。

        “父亲,南靖歌舞承平日久,此番南下,对付他们,不过如对付土鸡瓦狗而已,父亲就等着儿臣的好消息吧,带儿臣收付江南十八郡后,定会快马加鞭来给父亲报喜。”姜缨说道,言语之间,是少年峥嵘,豪气云天的张扬,结果父亲递过的践行酒一饮而尽。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如蛇形般望不到尽头,片刻后,姜淮安也下令践行的队伍就地解散,但是队伍散去了,姜淮安却一直痴痴地站在原地。

        二儿子姜蓬陪着他。

        姜淮安目送女儿一点点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天际,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微微挪动了步伐,准备归去。

        姜蓬一路陪伴着自家父亲,他看着自家父亲微红的眼眶,他深刻地明白自家父亲是何等的舍不得自己的妹妹。

        回去的马车上,姜蓬问出了自己心中隐藏多年的疑问。

        “父亲,其实这么多年,儿子一直有个问题弄不明白。”姜蓬开口,他自幼聪明狡黠,性格严密,对于人心有着很敏锐的感知,无论是祖父崇宁侯,父亲姜淮安,还是书院的先生,都曾说过他是难得的聪明人,是天生的谋臣。

        “你说。”姜淮安看向自己的二儿子,有恢复了沉稳的老父亲形象,在三个儿子面前,他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严父,只有在小女儿家姜缨面前,他才是慈父。

        “父亲,儿子这些年,其实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父亲为何要将阿缨当做一个儿子培养呢,让她读书,让她抛头露面的去经商,让她入朝为官,参政议政,如今更是让她领兵南下,阿缨他是个女儿家,她不应该承担这些的。”姜蓬为自己的小妹妹抱不平,在他看来,自己的妹妹姜缨,那就应该宠溺着,教养着。

        自家父亲又不是没有儿子,他和哥哥、弟弟都是儿子,都还活的好好的呢,不说是时间数一数二的好儿郎,但也绝对算得上同龄人之间的俊杰,绝不是不能承担家业,不能照顾好妹妹的纨绔子弟。

        父亲何至于对妹妹阿缨的教养那样严格?何至于要让她去受那些风吹雨淋的苦?

        “若说父亲,是喜欢将女儿当做儿子教养,那为何大姐姐,却不识兵戈?只专注于女红女工?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教养方式?”

        “若是父亲是对我们三个儿子失望了,可儿子自问,这些年并没有做错过什么,而且父亲也没放弃过我们的培养。”

        姜蓬絮絮叨叨的将心里的疑问,如同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姜淮安全程平静的听着,半点没有打断自家二儿子的说话,知道他说完了,姜淮安清了清嗓子,开口。

        “说完了?”姜淮安平静的瞥了自家二儿子一眼,淡淡的问到,素来有“小狐狸”之称的姜蓬乖巧的点点头。

        “就这点心思,还敢在你老子面前耍心眼?你刚刚说的这些问题,也是老大、老三心中的疑问吧,你心疼你妹妹是真,可是你嫉妒她,看不惯为父事事都宠着她也是真吧?”姜淮安人老成精,自然是一眼窥破自家儿子的心中所想,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自家儿子的小心思。

        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哪点小阴暗,被自家父亲一语道破,姜蓬也坦然的点点头。

        “也是,任谁家,明明有着三个不错的儿子,不放在第一位培养,却偏偏重视一个小女儿,还将她当做男儿教养,这事情,换做年轻的我,也是想不通的。”姜淮安并没有斥责自己的二儿子,而是换位思考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觉得我把阿缨当做男儿教养,对她投入的资源和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你们,毕竟如今她都去领军南下了,而你们却还只是早朝廷的各部门做个小官,但是,你们却忽视了,你妹妹的才华并不逊色于你们,更确切一点的来说,她无论是心智,计谋还是处事风格,都要比你们老练和成熟的许多。”姜淮安平静的将各种原有娓娓道来。

        “这,这怎么可能,妹妹她还没满二十岁,更何况,她是只是个……”姜蓬没想到自家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满脸的不可思议,当即下意识的反驳。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对不对?”姜淮安打断了自家二儿子的话,神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可你要知道,这世间有才干的女子并不少,如今随着女子入朝为官,你也看到了,她们很多时候办事并不比你们男儿差,更何况,你妹妹,还是觉醒了宿慧的啊,此事,你日后就知道了。”

        姜淮安没有再细说,自从很多年前,阿缨落水之后,梦到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后,他就敏锐的发现自家的小女儿变了。

        可是哪有怎样呢?那就是他的孩子,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如宝似玉宠到大的小女儿。

        他不是傻子,他甚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小女儿的野心不止于此,如果他的阿缨,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宿命,姜家的宿命,那么数年之前,她就做到了,可是她们家阿缨,脸上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欣喜,她甚至比以前更刻苦,更努力了。

        所以,她们家阿缨的目标,远远不仅如此啊,从她对朝政大事的侃侃而谈,从她对兵权战功的疯狂渴望,他能察觉到,他们家阿缨想要的东西,或许就是从前他们说过的东西。

        是这天下,是这万里锦绣河山的主人,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宝座。

        所以,他才如此遗憾,他们家阿缨,怎么就是个女子呢?毕竟自这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听说过以女子之身为帝的事情。

        “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个理由,说你妹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该和其他达官显贵家的女儿一样,如华盖下的花朵一般,娇养在家里,可你是否想过,你妹妹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如今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就是为父强加给她,逼迫她的吗?”姜淮安没有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而是把问题推回了自家儿子面前。

        姜蓬愣了片刻,但是很快,他就听懂了自家父亲的言外之意。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自家妹妹所求的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家阿缨愿意的吗?

        是啊,是他魔怔了,依照他们家阿缨那样的性格,如果不是她自愿,有谁能逼迫,强加给她呢?他觉得阿缨活得辛苦,活得忙碌,可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今日他才算看清了,原来,他们家阿缨对这一切也是乐在其中的。

        姜蓬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接下里的一路,姜蓬都没再说话,而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快下马车的时候,他才开口。

        “父亲,儿子觉得自己对事情的洞察还是不够,所以儿子想辞去户部的差事,重新去游历天下。”姜蓬说出自己的打算。

        “嗯,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明日写一份辞呈交上来,户部那边为父会让他们的尽快与你交接的。”姜淮安开口,并没有拒绝自家儿子。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多走走,多看看,总是好的,更何况,经过今日这番谈好,姜蓬未尝没有对事情有了别样的思考和视角。

        姜蓬已经决定了,辞呈批下来后,他就前往南靖而去,他要去找自家妹妹,当然,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要去看看自家妹妹究竟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在书院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家妹妹还是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如今看了,自己终究是错过了很多啊。

        另一边,姜缨率领的大军,经过了二十余天的长途跋涉,终于顺利抵达了汀江。

        汀江,又称邕江、古麻河,是靖国南方的第一长河,如今的东靖与南靖,相隔的就是这条河,度过次江后,就是江南十八郡,也是靖国南方最富庶丰饶的地方。

        而南靖那边,在得知东靖要挥兵南下,对他们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拆除了江上的所有桥梁,并且,迁走了江边的所有渔民,收缴了他们的船只,在沿岸派了重兵把守。

        如今的形式是,姜缨的人,如果不过江,那么就只能空手而归,如果过江,那就是直直的自投罗网。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汀江边,身着铠甲的姜缨和河洛并肩而战,河洛开口问姜缨。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一道残阳铺水中,宛若汹汹红莲业火燃烧,姜缨望着波涛汹涌的汀江,看看干净的连一棵造船的乌桕树都没有两岸,心中的却没有半点焦虑。

        南靖的人,以为依仗这道天堑,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就能阻止他吗?那就真的想的太过于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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