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别君心意
明月悄临窗,照见一室情浓。
零落衣衫散了满地,床榻上人影交叠,纱帐涌动间漏出几声叹息似的低吟。
鲛人的手带着夜露般清寒,贴住洛思绯红发热的侧脸时,她禁不住抖了一下,湿润的冰蓝色眼睛终于恢复了点焦距。
此时撑在上方的苏摩微蹙着眉,白玉般的面庞映出窗下海棠的颜色,消磨了原有的阴枭之气,多添一分魅艳妖异。
怀着某种强烈而急切的冲动,洛思胡乱伸手抓住他海藻般的长发往下拽,同时用一只手肘撑着,极力抬起上半身去吻他的唇。
被避开了。
这倒是个无从预料的举动,随着苏摩偏头的动作,指缝间感觉到牵扯起的力度,洛思愣神了一瞬,赶紧松开他的头发。
“……怎么了?”她稍坐起来,冰蓝的双眼萦绕着水气,几乎要化成湖泊,说话时她有些迷恋地伸手摩挲苏摩的唇瓣,指下是冰凉柔软的触感。
苏摩倒是不拒绝她的抚摸,只是当她捧起他的脸要继续这个吻时,依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等等……”洛思低喘着按下对方正肆意苛求的手。
什么意思,难道其实不是她想的那样?
刚才苏摩虽然没有说话,可那种眼神分明就是邀请吧?
抵住鲛人倾身而来的动作,洛思单手扯起堆在床铺里侧的被子,胡乱裹在身上,换了个稍微端正严肃的坐姿——地点当然还是在床榻上。
鉴于从事实上来讲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洛思先反思了一下自己今晚说过的话,因为总共也就那么几句,她很快抓住了荒谬的真相:“那个、苏摩……其实我不是真的在问你冷不冷……”
那种时候说的明明只是调情的话啊!
冰冷的怀抱扑面而来,苏摩对她的犹豫恍若未闻,那微凉而柔软的唇从颈侧辗转到耳廓。
“虽然……互相、解决需求也是一种……健康的、关系,”内心疯狂警告自己不能就这么沦陷,洛思在对方细密的攻势下断续低喘着,“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耳垂被重重吮吸了一下,她缩着肩膀抖了抖,箍在身侧的手臂越收越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咯吱的凄惨□□,耳畔的鲛人用恶魔般的声音幽幽道:“那么,洛思,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是蛊惑。心跳失了半拍,洛思挣开一点距离去看他,抬手并拢两指压住额侧直跳的太阳穴。
这个直到起身前一刻还和她耳鬓厮磨的俊美鲛人,温柔又淡漠、低缓又沉滞地询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刻她恍然明白她也许从未得到过——这个鲛人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动情,他的桀骜、阴枭、多疑,他的清醒和冷漠,离经叛道的孤独的自我,此刻就那样一览无余地摆在她面前。
她甚至在灵光乍现的片刻突然理解了,他这样执着的要去帝都,不仅是因为百年前让他输得心甘情愿一败涂地的爱,或者是百年后物是人非无言以对的憾,他甚至并不需要白璎在他和真岚中做出选择——他是要白璎活着。
这样纯粹直白的愿望,来自于这个诡谲莫测的海皇,七千年来,鲛人们所日夜盼望的王——在这样的时刻坚持要去帝都,他是真的不在乎镜湖大营那边会怎么想。
不过既然他的愿望是这样,她作为神也不介意成全一下。
心意通透的瞬息,思绪随之平静下来,好似漂浮在一片空茫茫的碧海,洛思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道:“苏摩,你喜不喜欢我?”
岁月像帝王谷中那一瀑奔流到天上的混沌黄泉,从苏摩眼前汹涌而过,在如镜天空的河底,他看到了百年前那座白塔的倒影。
有个面目稚嫩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眉心是十字的红痕。
——“苏摩……也喜欢白璎么?”
所有时空在这一刻急剧坍缩,重回尘世的第一眼,他撞见窗外那轮亘古未变的月亮。
-
云敛晴空,水波乍涌,白色的鱼儿带来两个消息。
其一是空桑白王的踪迹,其二是镜湖大营遇袭。
此时已是抵达叶城的第二天傍晚,换句话说,今晚便是‘开镜’之夜。
脚下的镜湖边已经聚起重重叠叠的人群,人潮涌动着,像白色的浪。
被禁锢于苍梧之渊七千年的龙神,还不知道沧流人在那位智者的指导下,已经造出来螺舟这样坚不可摧的水下杀器,只是那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涌动,难以言喻地让它感到不安。
“镜湖大营遇袭,海皇,我们还是先回去……”
“真岚已经到了,不会有事,我要先去帝都。”苏摩只低头看了一眼水底,旋即转头望向帝都的方位——白璎并不知道结界的事,应该会试图从帝都上方进入。
面对肉眼可见变得愤怒狂暴的龙神,洛思笑着摸了摸它的角,偏着头凝视它气得血红的眼睛:“龙,我和你去吧,回镜湖大营。”
“……”
莫说是龙神,连苏摩也顿了一瞬。
“怎么了?”拢起颊边散落的头发,洛思抄着手好笑地看着他们,“以为我会那么不识趣跟去帝都?得了吧。”
洛思临走给苏摩施了个祝福术,动作故意放慢了点,好像生怕对方没看清。
“走吧,”满意地收手,洛思叮嘱龙神,“记得给我弄个防水的咒术,上次那个就不错。”
“等等。”苏摩总算又开了口。
早就等着这句的洛思眉头一挑,好整以暇地回身看他,黑衣的海皇还是那副生人勿近又艳又煞的模样。
他自左手小指摘下一枚指环,收在手心递给洛思:“戴上这个。”
鲛人白皙的手心静静地躺着那枚形状有些奇异的指环,洛思知道这是苏摩的武器“十诫”。
指环么……
见洛思迟迟不做反应,只直直望向他手心,苏摩不由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目之所及是她柔软蓬松的发顶。可能是被发丝拂动间的浅淡香气所迷惑,他竟然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十诫’之间互有感应,你若……”
他没继续往下说,因为洛思将自己的左手轻轻半搭在他指尖:“苏摩,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那对深碧色的眼睛此时稍稍睁大,察觉到对方话语里带着乖巧的恳求,还有莫名其妙的期待和试探。
真是诡计多端的小狗。
忍住伸手揉弄对方头顶的冲动,苏摩的目光带着审视,她只是笑,眼神明亮又无辜,还有点藏不住的愉悦。
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他默然垂眸,指尖缓缓拈起那枚指环,另一只手托起洛思左手,这只女人的手比他的要小上许多,同样是雪一样的白色,皮肤下却滚烫炽热……嗯,戴在同样小指的位置有些宽松了……
脸上悄悄绽开更为粲然的笑容,洛思故作镇定地顺着对方的力道略微抬起无名指,让他将那枚指环套在她手上。
我愿意。洛思虔诚默念。
苏摩,我的海皇陛下,我愿意为你。
-
此时水底传来震动,苏摩骤然抬头,看见长着翅膀的白马出现在天际。
湖边一阵喧哗,幻象已现。是蜃怪醒了。
然而此时还只是黄昏。
——镜湖面上会出现你一生中最想看到的场景。当时苏摩轻柔如梦的声音再次回响起,洛思心念一动,立刻看向那个已经准备抽身而去的鲛人:“苏摩!”
那黑色的身影顿了一瞬,面色微寒地回头看她。
“你不想知道吗?你一生中最想看到的场景。”
穿着深蓝长袍的女子飒然立在金色龙身上,夕照将她镀得更像是世人心目中的神,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的深深眷恋,像是慈悲般不舍这人间。
乘龙而去时,她温暖明亮如火焰的长发在风中展开,腰间的金饰和红羽闪耀着光,随即没入镜湖深处。
-
战况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
沧流一方投入了整个靖海军团的兵力,螺舟、女萝、鲛人厮杀在一起,蜃怪在水底吞吐卷起漩涡,水流被染成红色,根本分不清敌我。
龙神给她施完避水咒就加入了战局,看起来胜利在向复国军倾斜,可是脆弱的□□对上螺舟这样的残酷杀器,多一分一秒都是惨烈的伤亡。
水都变得温热了……洛思在浑浊的红色激流中瞥见一点蓝芒。
传送术并无缓冲作用,她被怀中的人撞得一起在水里滚了几圈。
“那笙?!”
“宁凉、快救宁凉!!!”红衣少女几乎是凭本能在呼喊,挣扎的力道让洛思差点抱不住她。
无需多言,顺着那笙刚才的方向,洛思念起传送咒急追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惊——竟然是宁凉带队去惊醒了蜃怪!
昏暗的红色漩涡拖拽着她急速下沉,幻象和毒障让这片空间变得幽暗迷离,凭借祝福术点亮的微弱光芒,她隐约看见了几个人影……还有追杀而去的成片螺舟。
用传送术将人从蜃怪大张的口中抢出来,洛思片刻不歇地催动治疗术,他们伤得太重了,虽然刚才她的祝福术有驱散毒障的作用,但这群孤军深入的复国军战士们在之前就受伤非常严重,眼下只能勉强维持意识清醒。
蜃怪呼啸起的漩涡吸力太大,周围还有抱着同归于尽意图的沧流螺舟,洛思万分艰难地带着鲛人们穿行脱身,行动间左右支绌异常迟缓,幸好那些螺舟里面不知道装载了什么,被蜃怪吸入口中时发生了爆炸,借着这股推力,众人总算离开了那片危险区域。
快接近大营外部的时候,洛思在一片巨石阵边看到了被螺舟团团围住的那笙和真岚。
来不及思索,她催动传送术将两人拉出重围,黑雾自那片螺舟中心蔓延开,虽然窒息效果在这种机械面前大打折扣,但起码可以暂时遮蔽视线。
这骤然惊变让真岚颇为意外,迅速打过照面时,洛思看到那枚皇天戒指不知何时回到了真岚的右手上。
似乎他身上刚才闪过了什么光……可能是被传送术打断了,洛思没细想,口中急速念动咒语,鲜血染就的湖水中凭空伸出了无数亡灵之手,紧紧攀附在螺舟上,将那些机械轻易掀翻。
还不够。洛思四下张望,看到了一丛丛的女萝尸体和漂浮的残肢,她用传送术将那一小片女萝森林移入黑雾覆盖的范围中,然后催动尸爆——
下次还是少放一点尸体吧,被剧烈的水流崩晕之前洛思只来得及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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