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庭别馆
药味、血腥味,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鲛人。
在那闪烁的微弱烛火中,洛思看见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鲛人。
“是谁?!”
海藻般的长发逶迤在地,鲛人十分警觉地缩在角落里,她看上去虚弱不堪,却始终紧绷着身体。
表明身份后,苏摩取下她手上紧握着的尖锐的银质烛台,然后叫出她的名字:“复国军暗部战士,湘,我知道你。”
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在看见苏摩背上的腾龙图纹后更加剧烈:“海皇苏摩?……真是海皇!海皇!七千年,七千年了!”
她狂喜地呼喊着笑着抬起手,曲起指尖,毫不犹豫挖向自己的左眼!
“喂!”
震惊出声制止后,洛思才发现那或许不是她的眼睛,那颗眼球在离开她的眼眶后,迅速透出生机盎然的青绿色,带着如海上季风般湿润的雨意,巨大的密室整个像浸入了水里。
纯青琉璃如意珠!
龙神轻啸一声,从苏摩袖中钻出,吞下了如意珠。
霎时间山呼海啸,四面涛声来朝,迎接属于大海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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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凝聚起浅青色的光辉,洛思靠近那个看起来非常凄惨的鲛人。
身为战士的湘异常警觉,用仅剩的右眼恶狠狠地盯住她:“你是空桑人?!”
洛思连忙摆手,指了指苏摩和龙神:“不是,我算是盟友。”
“盟友……空海之盟?还说你不是空桑人!”尽管身受重伤,湘依旧有着战士敏锐的头脑和嗅觉,意识到洛思准备治疗她,她嘶哑着厉声抗拒,“骗子!滚开!滚开!我宁愿立刻就死也不要受空桑人的恩惠!”
“她不是。”苏摩冷淡出声解释。
浅青色的光芒笼罩了湘残破的身体,她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将她胸腔烧成火炉的热意瞬时褪去。
又施了几次初级治疗术,到效力再无法叠加时,湘身上的伤看起来还是很骇人。
只怪她学艺不精啊,洛思摇摇头,悔不当初。
“吃下去,”苏摩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颗细小的金色药丸,说话间随意用指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用我的血。”
不等湘作出反应,他附身将药丸塞进她口中,钳住她的下巴抬高,用手腕流出的血将那颗金丹哺了下去。
虽然外伤看起来没那么快复原,湘的精神却不再那么萎靡,她还震惊于洛思刚才那手净化法术。
想起赤水毒河之中一去不返的寒洲,又想起在得知师父慕湮中毒之后就方寸大乱的云焕,湘喃喃自语:“哈哈……那个破军少将,要是知道有人能够轻易就解开深入肺腑的幽灵红藫之毒……”
又是这个“破军”,潇对他死心塌地,湘对他恨之入骨。洛思暗自垂眸,破军少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如意珠已经取回,苏摩丝毫没有回镜湖大营的意思。
这态度很明显——他要和白璎去对付帝都里的魔。
龙神对这个阴枭桀骜的新海皇根本奈何不得,况且苏摩向来不理那些责任宿命之类的说辞。幸好白璎还未至,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决定先在别馆暂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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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破月来,风摇花影。
这些星海云庭的贵客们,眼中心中明明只有淫邪欲念,却偏生好这一出竹清松瘦、光风霁月的景。
这可是叶城最富盛名的销金窟的别馆,布置精巧,山石草木葱茏掩映之下,亭台楼阁、九曲回廊一应俱全。
就算是在这里面走迷路也很难互相撞见吧,而且苏摩大概会选个跟她天各一方的房间。
洛思优游自在地跟在一脸没好气的小缳身后,浅紫的薄纱宫灯在小姑娘手上摇摇曳曳。
抄手游廊下的流水声在夜里淙淙若雨,让人想起那颗柔和润泽的如意珠。洛思在昏昏灯影下看向自己双手,又想起她在楼梯上牵住苏摩的那刻。
好冷。带着那样热切的念头,握住他的手时却仿佛要被浇熄。
那时候苏摩回握了吗?思索间,洛思皱起眉头,当时有点紧张竟然给忘了。
不过,在海国馆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回握了。
不自觉地牵起个笑容,前头已经停下来等她的小缳,转身看见这略显诡异的一幕,声音抖了抖:“到了,你歇着吧。”
-
有美人悄声步于月下,绉纱裙底浮动幽香。
提一盏象牙白云鹤纹灯笼,她轻车熟路直奔别馆深处去,却最终在房门口停下,轻扶云鬓淡扫花颜,细致检视周身是否有不妥之处。
錾银的沉香木房门被推开,绕过这座精绣山水图屏风,就能看到大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影。
她捏了捏微汗的手心,缓缓靠近。
虽然是个鲛人……但他那样俊美,有如坠下凡尘的天神,最重要的是,湄姨对他毕恭毕敬……她已不算年轻了,身为逃难到云荒的中州人的后裔,在年轻时也比不得那些生来就美艳魅惑的鲛人,因此,只能赌上这把了……
将提灯轻轻置于小几上,她褪下外层的罩衫,然后伸出那只保养得莹润纤美的手,攀附上苏摩的胸膛,探入他的衣襟里。
“啊!”
她从未侍奉过鲛人,被手掌下寒冰般的身体激得惊叫一声。
然而她气息娇软,这一声听起来更像是难耐的低吟。
床上安静睡着的绝美鲛人睁开眼睛,眼瞳中碧色深沉,正不带感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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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直接说要跟着一起去帝都,那苏摩肯定会拒绝。”
右手撑着膝盖,洛思托腮坐在门前台阶上,看向一旁被她召出来充当听众的白骨蜘蛛:“你觉得呢?”
咔,白骨蜘蛛敲了一下地板。
“如果我自己混进去的话,到时候打起来一见面,苏摩肯定会翻脸。”
咔,白骨蜘蛛又敲了一下地板。
“我只是想帮忙嘛——”
咔咔。这次它敲了两下。
“什么叫做‘不可能’?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主人动机不纯?”洛思装作生气的样子,啪啪地拍着它光滑的脑袋,又一下拍向自己脑袋,“诶?我为什么要考虑苏摩会拒绝还是翻脸?我热心帮忙关他什么事!”
白骨蜘蛛被她拍了两下也不高兴,哒哒地就往院子外面爬,直到墙外响起一声尖叫。
“啊——!!!”
是货真价实的、能把一里地以内的人都吵醒的尖叫。
洛思被这一嗓子嚎得差点从台阶上扑下去,踉跄了两步站起来,走到院门口,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跌跌撞撞地跑远。
一人一蛛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也不对,白骨蜘蛛没有眼睛。
洛思在原地瞪眼看了会儿人影消失的方向,转头往路的另一端望去。
猝不及防地撞见,黑衣的傀儡师正站在高墙之下的阴影里,暗蓝的头发比白天多了分凌乱的味道,衣襟微微散开,俊美得几乎能穿透夜色的脸庞上,深碧色的眼睛带着汹涌的平静注视着她。
洛思呼吸一窒,感觉有电光从尾椎骨丝丝地往上蹿,烫得皮肤微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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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双手抚上胸口的时候,苏摩没有马上推开她。
幽香柔嫩的手心带着微湿的热意,让他想起那些温暖的血,女人的血。
她们总是裹着暧昧又温热的夜色而来,又在天光未破时冰冷决绝地离去。
剩下满地淋漓泼洒的血。
这百余年来,他无时不刻不觉得冷。当然,在夜里尤甚。
那些来自他人身体的血液,那些熹微的温暖,他贪婪地汲取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够。苏诺总是在旁边无声地笑,笑他饮鸩止渴。
回到云荒再见如姨那天晚上,他杀了那个叫银儿的女人,一夜过后床上浸满她的血,还有部分稀释在他的浴池里,被一桶接一桶地抬出去。
那时候如姨看着他和苏诺的眼神,带着确切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鲛人的血本就是冷的,但是那样的眼神,却有着和那些死去的女人的血同样的温暖,也许更甚,而他心知远远不够。
后来那个有着温暖羽翼的鸟灵出现,不得不说他很中意那对里层带着绒毛的黑色翅膀,只是她比从前所有的女人都要聒噪,将那样各取所需的事情当作某种特殊的联结,开始对他投以过分幼稚而无用的关注。
明明只是过客而已,一个弱小又碍事的鸟灵,他毫不在意地将她赶走——只是没想到她后来生出那样执着刻骨的怨恨。
自苏诺消失后,他再没拥抱过女人。倒不是因为不冷,只是突然觉得和那种聒噪相比,寒冷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耐,他不想再轻易低头。
直到今天被人两度牵住手。
带着坚定的、安抚的,甚至保护的意味。那双手强硬而炽烈,一寸寸攻城略地,直至灼痛他的皮肉、融化他的关节。
以至于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用指腹抹过他冰冷的皮肤时,他正在舌尖悄悄品尝她的名字。
洛思。
每每从齿根擦过一遍,就感觉生出了一团火焰。
能不能为我再烧得旺一点?我想要永远永远、即便是在七海的深渊底下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那样或许可以温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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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莫名一阵腿软,洛思赶紧扶墙站稳,失神的片刻,鲛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继续用那种晦涩不明的眼神锁住她,苏摩俯身欺近,霎时间夜风吹皱碧波,她只觉要溺毙其中。
“苏摩……”她踮脚上前,手臂环过苏摩双肩,亲昵地用鼻尖摩擦他冰凉的颈侧,又觉得不够,便辗转着用嘴唇去试探他颈上的脉搏。
她明艳而漂亮的橘红色头发,丝丝缕缕的微卷,和时轻时重的吻,一起落到苏摩颈间,发丝竟然也带着缠绵的热意。
如骄阳烈火。
有双手重重收在她腰间,几乎要将她提起来,洛思闷闷地笑了声,用舌尖去勾勒他的下颌线,细细密密地啃咬,在那张艳丽清冷如天神的脸上,留下湿润微红的旖旎痕迹。
她将手从苏摩微敞的后领口探进去,灵活如一尾游鱼,指腹顺着流畅的肩背线条摩挲,一节节按压他挺直绷紧的脊骨。
“苏摩,你很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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