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节 甘之如饴
好在,仰止乾此人大才,无论是南征北战还是治国安邦,都能手到擒来,她深谋远虑武功高绝,刺杀等手段也奈何不得她,再加上她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没任何不良嗜好并十分勤政,整个国家被她治理得强盛无比,让她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而月林朗自十八岁那年嫁给仰止乾,直到他三十八岁病逝,在这二十年中所受到的种种荣宠简直是罄竹难书,常为世人津津乐道,渐渐的,“宠若林郎”变成了一句成语,和“朗乾”这个帝号一样流传开去,让人耳熟能详。
月林朗去世后,武功高强的朗乾帝因思念过度,先是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接着又迷恋上了招魂引鬼等神怪之事,大臣们屡屡劝诫尽皆无果。
后来,朗乾帝忧思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三年,正值壮年的她便与世长辞,真正做到了与她心爱的林郎生死相依的地步,令很多人都扼腕痛惜。
幸好,这时她们唯一的女儿已长大成人,而且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女,对登基称帝早有准备,估计不会给国家带来什么动荡。
“文清啊,”夜问心用这样的话做为结束语,“我不想瞒你,倘若你真的想要‘宠若林郎’,我自问是做不到的,可你我之间既然已有婚姻之约,我也绝不会有负于你,这样吧,你要如何,我都随你便是,可好?”她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疲倦和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隐痛。
唐文清对她的好,夜问心不是不知道,而她从开始的厌恶和不以为然变成了习惯,直到现在已成了享受和依恋,曾经,夜问心以为她是无敌的,无需任何人的帮助和关怀,又历经了太多的沧桑,她已既不会爱也不敢再爱了。
可在日日的相伴中,唐文清就如那化雨的春风,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她的生活里,最后填补了她灵魂深处的那片空虚,抚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隐痛,现在想到要和唐文清分开,夜问心难以想像,她今后要何去何从。
即便如此,夜问心还是做出了放唐文清离开的决定,只有这样,夜问心才觉得对唐文清是公平的。
唐文清呆呆地看着夜问心,一时之间还想不明白夜问心话里的意思,这实在是因仰止乾和月林朗的爱情故事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唐文清早就想到仰止乾对月林朗不是一般的宠爱,可唐文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仰止乾竟然痴情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成疯成魔,很出乎唐文清对仰止乾此人的认知。
想当初听说小睿亲王和那位郑小姐的故事时,唐文清还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才能让人整个迷失了心智、放弃了原则,从绝顶聪明直接变成一个傻子呢?
可现在看来,那个小睿亲王和仰止乾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什么心智、原则,恐怕仰止乾这一生唯一的原则就是月林朗了。
“文清,总归是我不好,你若怪我,我亦无话可说……”唐文清的样子让夜问心误会了。
这回唐文清听明白了,他“忽”地一下儿跳了起来,“什么‘宠若林郎’?!啊?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事都要你一个人去做?就因为你是女子吗?让这该死的成语见鬼去吧!她们为什么不说‘深爱如乾’呢?”唐文清忽然顿住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又一时没抓住。
唐文清的话也很出乎夜问心的意料,那个……男子最想要的不都是“宠若林郎”吗?
夜问心皱了皱眉,是了,她忘记了,这里的男子已与前世不同,尤其是唐文清,那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啊,就犹如前世的仰止乾。
不对,其实唐文清在很多方面要强于仰止乾,近来和唐文清谈及这些旧事时,夜问心才发现,其实仰止乾当年有些做法大大地不妥啊,还真是年少轻狂的写照。
夜问心抬头时,发现唐文清还在跳脚,急忙出声儿提醒,“那个,文清,有什么话我们慢慢地说,你小心脚下啊……”地上还有很多唐文清刚刚砸碎的茶具碎片。
夜问心的话一下子就让唐文清抓住了他方才没想通的关键:这个故事中,说的一直是仰止乾怎么对月林朗好,却从来没提及月林朗对仰止乾如何?
这不是正常的男女之情,唐文清看着正用内力将自己脚下的瓷器碎片归拢到一旁的夜问心,是了,这才是正常的,在唐文清最伤心的时候,听到有关夜问心的事,最先想到也是夜问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而夜问心在痛苦地做出给唐文清自由的决定时,仍会发自内心地甘愿为唐文清做这些小事儿。
夜问心已将碎片清理了个大概,她往门外走去,“我去休息一下。”她不知为何感到如此疲倦,疲倦到没勇气面对唐文清即将给出的答案。
“等等,心儿,你能不能再对我说些仰止乾和月林朗之间的事。”唐文清叫住了夜问心。
夜问心这个人在感情上其实非常粗线条,这就是当初为什么她会被乔氏认为情窦未开的原因,好在唐文清已从当初的不解到现在的习惯,当然了,夜问心本身也改了许多,而现在想来,当年的仰止乾还不知道要懵懂莽撞到什么程度呢!
或许是夜问心在讲述中忽略了什么呢?
夜问心反问,“文清,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夜问心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唐文清感到压力很大,决定实话实说,“我想知道,你的林郎是如何对你的!”
虽然夜问心刚才也说了不少月林朗的事,可仔细想来,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月林朗帮助仰止乾处理的朝中大事,几乎从不涉及儿女私情。
想那月林朗乃是大家公子,自是知书达理忧国忧民的,这样的人就难免有些迂腐,他这样做,到底是出于对仰止乾的爱意,还是出于一个贤惠君侍的本分呢?
唯一的一次感情表露似乎就是在她们的新婚之际了,哭着为远征的妻主送行,可月林朗嫁给仰止乾是迫于无奈,难道一夕之欢后就完全改变了初衷吗?
那送别的泪水中到底是留恋、难舍,还是暗含着其他的意味呢?
夜问心果然在听到唐文清的问题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林郎对我,自是极好的,只是……”夜问心垂下了头,“我暗中观察,他一人独处时,总是默默伤怀。”
唐文清一步步走近夜问心,“那你当时为何不问?”
夜问心目光躲闪,“我怕我问了他也不会说,还会强作欢颜,只是偷偷使人去查。”
“查到了什么?”唐文清的心里有团火苗越烧越旺,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气恼,总之绝对不会是因为嫉妒。
夜问心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查到。”
唐文清已咬牙切齿,“心儿,以你的聪明即使是查不到也不难猜到,他并不喜你,是不是?!”
夜问心再不答话,身影在唐文清的面前骤然消失:她逃了!
在夜问心的身后,传来唐文清的一声怒吼,“他凭什么?!”那样的不甘、屈辱和愤怒,似乎要把整间屋子都焚烧干净,虽然屋子并没被点燃,可唐文清把所有家俱都亲手砸成了碎片。
夜问心坐在一根树杈上默默地看着发怒的唐文清,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有些事还没告诉他。
晚膳时,唐文清带着满手的伤痕而来,夜问心便躲不下去了,亲手给唐文清敷药,说出来的劝解却很笨拙,“文清,我不知道你是在和谁怄气。”发生的事已然改变不了了,而那时她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唐文清,所以吃味的话,也没道理。
唐文清倒是比夜问心冷静,“心儿,我不是怄气,我是心疼,心疼你吃的苦!”
夜问心皱起眉头,“那倒不必,我,甘之如饴!”
唐文清抓起夜问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可它就是疼,怎么办?”样子有点赖皮。
夜问心想了想,“那你要我如何?”
“我要你苦了、累了就对我说,心里难过了也要说。”唐文清紧紧地盯着夜问心。
夜问心叹气,“你说的这些我都已做到了,文清,现在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你!”
唐文清噎了一下儿,自失地一笑,是了,夜问心说得一点没错,他还真是放不下。
两人坐下用膳。
唐文清又放下了筷子,“你当年为何不放月林朗走?”
“放了,”夜问心见唐文清面色还算平静,便直言道,“我先是说若是有什么他想见的人,可以召进宫来,也可让他出宫去探望,结果他劝我,万事不可太随意,我又说要带他微服出宫,结果他苦劝无果后,坚决不和我出宫,每年上元节只勉强同我在皇城楼上站一站罢了!”
唐文清冷笑一声,“真够贤德的。”又说,“不过也够谨慎的,即使心中有事也不敢轻举妄动,是自己和对方的保护吧,对了,还有彼此的家人,毕竟你是帝王之尊。”
夜问心“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唐文清连忙说,“心儿,我错了,你别生气。”
“文清,这些只是猜测而已,而且我还曾想到过她的心爱人已不在世,准许他祭奠亲友,可他除了自己的母亲,谁都没祭奠过!”夜问心的声音越来越大。
唐文清暗暗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很怕夜问心就这么大怒离去,却忽然听到夜问心的声音小了下去,“所以,这一世,我再也不想做帝王。”就因为身为帝王,实际上她是不可能放月林朗走的,离开了她,天下之大却没有月林朗的生存之地,这是她的悲哀,也是她对月林朗的愧疚。
这回轮到唐文清发怒了,“对,心儿,什么都是你的错。”
夜问心说,“原来你也这么想。”
唐文清觉得这膳食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想转身离去,又舍不得夜问心一人独处,他想,夜问心现在一定很难过,而归其根本,夜问心现在这样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一定要问,一定要夜问心想起那些悲伤的过往。
其实,唐文清和夜问心同样明白,现在他们有两条光明大道可以走,一个是回到原来的卫国就是现在的天佑去,无论如何,穆子楚是不会伤害他们的,顶多有点烦人罢了。
但唐文清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另外一条就是唐文清完全可以利用寻国对他的“感情”,在寻国的帮助下推中原国上位,就算不能占了青国,也可保中原国暂时无恙,而只要有了唐文清的谋划,假以时日,中原国蒸蒸日上是一定的。
到了那时,他们就可在中原国生活得如神仙眷侣一般,真正做到夜问心希望的无帝王之位却享帝王之尊了。
其实这两条路也是唐文清原本的计划:寻国寻的是仇,就联合穆子楚灭了他们,寻国寻的是亲,就借助寻国之力得到中原国。
可现在,唐文清的心乱了,就如同夜问心说的那样,他已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我知你怀疑那寻国圣子是林郎转世,”夜问心看着食不知味的唐文清静静开口,唐文清近日的纠结她都看在眼中,而关于寻国圣府的事,唐文清也把知道的都告诉过她了,唐文清的想法她能猜测得到,这就是今日她忍着伤痛,对唐文清提起旧事的原因,“但他不是。”夜问心肯定地说,果然见唐文清点了点头。
通过夜问心的讲述,唐文清知道月林朗是个云淡风轻的男子,如果可能的话,他一定会不理俗事,就是成了后|宫之首又偏得仰止乾的爱宠,对争权夺利的事,他也是能避就避,试想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建立什么国家,和把持什么寻国商会那样的江湖门派呢?
“即便真的是他,”夜问心看着面前的碗碟苦笑,“他也不会来找我的,而我更不该去寻他!”她要给他的是自由啊!
“轰”地一下儿,一股热血直冲唐文清的头顶,他的脸一下子便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心痛、羞愧、后悔等等情绪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
如果说,在前世,月林朗在仰止乾的心头捅上了一把刀,那么这一世,唐文清就在夜问心的心间将这把刀又往里推了一步,并且还顺手拧了几圈儿。
本来夜问心经过长期地暗暗独自舔舐伤口,已让前世的伤痛变成了隐痛,只需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伤口即便不能彻底烟消云散,也可以愈合结疤,不那么令人难耐。
可唐文清偏偏不依不饶,用一次次的探究和追问,逼得夜问心将这道伤口重新撕裂开来,一点点地给他看,就是为了让他能打开心结。
夜问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前世的仰止乾一模一样:要么就干脆不爱,丝毫不假以辞色,只要进了心,就毫无原则地付出和包容,根本就不顾及自己,也不会去想什么应该不应该!
唐文清想起当年他问夜问心何为心悦时,夜问心的回答说,“心无旁骛,倾尽全力,终其一生,悲喜自知”,而这十六个字,根本就不是夜问心对心悦之人的要求,而是她将要为心爱之人付出的代价,更是仰止乾一生的写照。
这十六个字,唐文清一直记在心里,本打算不遗余力地去做,直到夜问心满意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夜问心已先他一步,为他做到了,只是这种做到,让唐文清感到无比地心疼。
这不是他要的!
他,不是月林朗!
更不想成为月林朗!
他要成为仰止乾,像仰止乾那样去爱夜问心!
唐文清静了静心神,竭力恢复了平静,“快吃吧。”
唐文清不再在夜问心的面前提起月林朗和前尘往事,却用他的行动,默默地告诉着夜问心他的决定,唐文清已答应了寻国人明年春天去观看寻国圣子的传承仪式,但是,是有条件的——寻国人必须和朗乾门一道,帮助吕廷轩得到潜龙城城主之位。
潜龙城(详见106节)是游历诸国之外的一块净土,这块地方,虽然不能用武力去征讨,但可以用计谋去谋求。
吕廷轩此人为人忠诚宽厚,而且很年轻,既不会见利忘义负了唐文清,还会因他的仁厚得到潜龙城属民的真心爱戴,再有唐文清在背后出谋划策,估计过不了几年,潜龙城就真正地被吕廷轩所掌控。
另外,吕廷轩还有一点是与穆子楚不同的,吕廷轩此人能力有限又没有野心,可以说不依赖唐文清他是根本坐不稳潜龙城城主之位的,所以潜龙城会永远在唐文清的控制中,成为唐文清的所属。
这是唐文清安排下的退路,而本着“未虑胜先虑败”的原则,夜问心知道,唐文清的心已再次沉静了下来,准备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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