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伤
雨后的树林显得更加幽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天慢慢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春桃总能听见什么动物的吼叫声，她一遍遍说服自己都是幻听，但还是忍不住心慌。
陈雁时已经离开有一会了，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她不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应该是在洞口生一堆火，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生火，就算知道，她也不放心凌错自己留在这里等她捡柴回来。
一旁躺着的人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
春桃刚和陈雁时一起把凌错扶到这个洞口，洞穴很浅，只能挡挡雨而已，外面的风依旧呼呼地往里刮。幸好陈雁时想起马车上有些软垫毯子什么的，好歹能起点保暖作用。
而后四人决定兵分两路，陈雁时和小橘子回宫找人帮忙；春桃在这里照顾晕厥的凌错。
她们必须尽可能快些赶回京城，晚一会就有可能被卷土重来的黑衣人抓到，就算黑衣人不再回来追捕，凌错也很可能撑不住。
春桃有点想哭，但又憋着劲不肯哭出来，她只是木然的盯着凌错没有一丝生机的脸。
凌错的肩，腰，后背，胳膊都有受伤，也都不轻，他把眉头皱得很紧，虽然已经长成高挑强壮的大人，但此刻他缩成一团满脸脆弱的样子真的太像十岁时病重的那一晚。
重来一世，难道还是要眼睁睁看他死？
上一世为了给自己报仇，他杀了太子妃后在她的灵堂自尽。
这一世为了保护她，他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如果结果真就如此，那这一世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得非所愿，所愿复失。
春桃握着凌错的手，有些失神，刚刚握住她的手那么有力，现在他的手却只能软绵绵的搭在春桃手上。
过了一小会，晕厥半天的凌错终于在疼痛中找到了些神志，他似乎很难聚焦眼神，眼前的一切都像罩上了一层纱，缓了一阵子，凌错才终于看清周遭的环境。
春桃在他旁边坐着，头垂得很低，两只小手捧着他的手，近乎虔诚。
凌错动了动手指，春桃便很快看向他。
泪水顿时止不住了，刚才不知所踪的眼泪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你醒了。”春桃抽噎着，“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没再往下说，只是紧了紧抓着凌错的手：“你以后可不能这样拼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成了……”
“傻话。”凌错想勾勾嘴角，但最终还是没抗住身体上的疼痛，凝在脸上的笑终于还是化为一声闷哼。
凌错扫视了四周，没发现其他两人的影子。春桃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回应：“她们回宫找人救我们了，你放心。”
“她们？”凌错皱皱眉，原本硬朗英气的面容变得脆弱异常，“公主有危险。”
“她们有危险？”春桃安抚地揉捏凌错的手，“放心，黑衣人不会追她们去的，他们要抓也是先来松林里搜寻我们，我们这边没事，她们就一定能找到人来救。”
“不是，”凌错正想解释，背部的伤却突然加剧，他额头又冒出许多汗珠，剧烈的疼痛后带来的是对疼痛的麻木，这种状况让凌错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重伤时失去痛觉是比疼痛更加可怕的。
担心春桃会有危险，凌错强撑着意志，逼自己清醒一些：“那个宫女，是细作。公主很可能已经回不来了，你现在快跑。”
“细作？”
晕眩的感觉愈加强烈，他知道自己再晕一次的话要想醒来就难了。藏在毯子下的那只胳膊依旧在流血，凌错皱着眉把那只胳膊的伤口贴着地面摩擦。
尘土和细小的沙石瞬间被吸附在伤口上，凌错顿时疼得发抖，但这疼痛也成功让他找回些神志。
凌错稳了稳神接着说道：“来不及解释了。我已经走不了了，你快跑，随便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但别走正路，回京也是，要在白天进城门，今晚就藏在林子里，这林子不大，不会有什么野兽……你把毯子靠垫什么的都拿走。”
这还是春桃第一次听凌错一股脑说这么多话。
他越来越虚弱，意识也越来越涣散。凌错的气力实在支撑不了他说更多，他还想告诉她怎么生火，想告诉她要是很怕就逃到树上去，想告诉她万一被抓到了一定要死咬自己是公主才能活命……
想告诉她，能伺候她一场，最后一刻她也陪在自己身边，真的很好。
但凌错只是张张嘴，再吐不出一个音节。
睡一会吧，就一会儿。眼皮逐渐变得很沉重，那就睡吧，眯一会，就眯一会……
“凌错！凌错！”
明明是撕心裂肺的呼唤，凌错却实在听得不真切，有些温热的手掌覆在脸上，很像娘亲照顾他时的感觉，但又不太一样。
“凌错你别睡，”春桃拍着凌错的脸，“别睡，马上就能得救了，再坚持一下，我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凌错——”
话没说完，春桃的余光注意到洞口的状况，一簇簇火把正在朝这边移动。
是敌是友，她还不能辨别。
春桃强压下狂跳的心，伸手拔出放在凌错身边的那把早已沾满血污的剑，正对着洞口的方向。
大不了，一起死吧。
“大小姐，大小姐——”
“春桃——”
呼喊声此起彼伏，众人一边呼喊着，一边根据陈雁时的描述摸索着来到洞口。
福瑞站在洞口，看着这个小姑娘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剑，一副随时准备赴死的样子。庆幸自己最后劝住了康宁，没让她跟来，要不她见着这景象真的会忍不住晕过去。
认出面前的人后春桃才突然脱了力一般，剑重重的砸在地上。他们终于，得救了！
外面的人都是将军府里的下人和侍卫，举着火把接他们回家。
春桃被两个小丫鬟扶起来，她嘴里喃喃着：“凌错，救凌错……”
这时福瑞才把目光从面色惨白挂着泪痕的春桃身上移开，看向了那个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一身玄色的少年。
如果说春桃的脸色是惨白的，可怜的，那凌错现在的脸色就是没有一丝人气了，不用春桃解释，任谁都能看出凌错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躺在这，没有人注意到他，上一次是他大病时，这一次是受重伤。
他这个人就像他的玄色衣服一样，静默的，不引人注意的。呆在暗处，无声付出。
福瑞朝着凌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两个侍卫见状赶紧向前，一人扶住了凌错的一只胳膊。
他们的动作完全谈不上轻柔、细致什么的，春桃看了心疼的差点喊出来，却又顿时收了声。
凌错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甚至看到凌错手臂的伤口往下滴了血，就滴在那个侍卫的靴边上。但他本人似乎不管是对伤口的痛，还是两个侍卫拉扯他时扯到的痛，都没有一丝感知。
这下春桃彻底不干了，一定要和凌错乘一顶轿才行。福瑞哪敢耽误，不知道春桃在山洞里有没有受风寒，现下赶快回府就是第一要事，什么男女之防都靠边去吧！
两刻钟左右，轿子终于稳稳停在了将军府门口，这一路上车夫是被折磨够呛，春桃一会让他快点赶车，一会又要他稳点赶车。快快慢慢的好容易到了王府，车夫已经累得一脑门的汗。
掀开轿帘，康宁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晕过去，春桃正扶着凌错的肩膀，凌错的头抵在春桃肩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春桃脸上身上都是血。
幸好福瑞过来扶住康宁，解释说不是春桃的血，康宁才放下心来。
身后一脸不耐烦的宁夏茉也悄悄松了口气。
原本给春桃请来的名医终于如春桃所愿的开始给凌错诊治。
春桃一脸担忧的看着那大夫，大夫每皱一下眉春桃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福瑞和宁夏茉早就回房休息，现下除了守着的两个小丫鬟就只有康宁还陪在春桃身边，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春桃，一遍又一遍确定身上的血确实不是春桃的，春桃一点都没受伤。
“怎么样？”大夫刚一起身春桃就赶紧凑过去：“他没事吧？”
“这个嘛……”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略有些为难的说道：“他身体不错，应该是习武之人，但这次伤势太重，又耗费了太多体力，虽然大小姐也给他做了止血措施，但依旧失血太多……”
“可是您也说了啊，他身体不错，”春桃重新染上哭腔，一双原本喜气明亮的眼睛此刻却溢出了悲伤，“我求求您救救他，他不能死！”
“大小姐……他实在伤势太重，老朽也不敢保证能医好他啊……”
说罢那位大夫便把刚写好的调养方式递给康宁，康宁接过了，便吩咐两个丫头给大夫结钱抓药去。
大夫拎着药箱刚要迈出门，身后传来了“咚”的一声，他下意识回头却看见春桃直直地跪在地上。
康宁见了也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春桃却执拗着不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位杖朝之年的老者：“我求您了，全长安都知道您是神医，若您都救不了他，他可怎么办呢……他才十九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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