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和解
谢颐想要辩解,对上赵璇洞彻一切的目光时,却又开不了口。
说到底,他终究是有负赵璇。
从前世道太平,他还能将自己骗过去,觉得和赵璇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也很好。赵璇是个极好的妻子,家世相貌都无可挑剔,性子也落落大方,待人处事爽利圆融,若不是这一场政变,他是真的打算与赵璇厮守一生的。
可偏偏世道变了,江山改了齐姓,他数次经历生死关头,以为要踏入鬼门关时,心里唯一放不下的人却还是赵衡。
世道这么乱,赵衡一个打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弱女子,要怎么活下去?
就是因为惦记着赵衡,谢颐靠这股执念,才能够三番两次死里逃生,潜入汴京城,看着赵衡嫁人,又看着赵衡吃遍了苦头。
他心里对赵衡的情意,已经藏不住了。
所以他才想把赵衡带走,一起去桂州或者雍州。
至于妻子赵璇,他知道她被关进弦月庵,也知道关进去的女人会面临什么。
但他了解赵璇的性子,她不是只能靠攀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她是十二月霜寒迎雪而绽的腊梅,身在困境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而他在带赵衡出汴京城后,会去把赵璇也一起带走。
不管赵璇在弦月庵里经历了什么,这都不是她的过错,她始终都是他的妻子,他不会嫌弃她。
抱着这样的心态,谢颐一直没有过多的关注赵璇,只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赵衡身上。
赵衡是他至死都放不下的人,上天既然让他活下来了,那就是给他机会让他从心一次,去做自己想做的。
但眼下见到赵璇,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生了愧疚之心。
赵璇是他的妻子,是真正与他荣辱与共的人,他心里本该拿她放在第一位的。
是他负了赵璇。
谢颐垂下眼,面对赵璇的质问,终究是无话可说。
赵璇见谢颐连辩解都不屑,心里更觉悲凉。
从前他好歹还会捡几句好话哄她开心,如今却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是因为她父兄惨死,她身后无依无靠,没人再替她撑腰了,所以谢颐才敢这般轻贱她吗?
赵璇死死盯着谢颐,脑中浮现的是往日她与谢颐独处时的种种画面。
她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谢颐心里装着的人不是她而是赵衡了。那时候她以为只要她一直陪在谢颐身边,就能捂暖谢颐的心,让他忘记赵衡。
没想到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谢颐这人,心如铁石,是捂不暖的。
赵璇目光渐渐冷下来,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衡。
这个堂妹,她从小被先皇和先皇后娇养得太厉害,做什么事都不忘,善良过头就容易被人欺负。
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可没少被那些自诩是名门世家的贵女们暗暗挤兑,偏她还不知道,以为别人是同她亲近。
那群贵女当中,就数庄嫣然心最坏,心机又深,汴京里的数得上号的世家贵女们和赵衡关系淡淡,就是庄嫣然挑拨的。
这么个心地纯善的性子,赵衡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难为她还学会骗人了。
虽然被骗的人是自己,但好歹也是一种长进。
赵璇微微叹了口气,问赵衡:“我听魏胜说前几日你被带到京畿牢房,被用了脚刑,现在可好了些?”
赵衡还未出声,谢颐便急道:“你被上脚刑了?伤着没有了?可看大夫了?”
赵璇只觉谢颐的声音分外刺耳,眉头拧了拧,转过身,背对谢颐坐下,对赵衡道:“我和魏胜的事已向礼部报备,不日将由武德帝赐婚。待过后,你上我那儿坐坐。”
谢颐一怔,问赵璇:“什么赐婚?魏胜是谁?”问归问,其实他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了。
武德帝下旨赦免弦月庵的前朝女眷,许她们与军中将领自由婚配。赵璇生得貌美,又曾是前朝的皇室女,身份高贵,只要她愿意,想要娶她的人多得是。
只是武德帝既然说了自由婚配,他便从没有想过赵璇会真的改嫁他人。毕竟她对他一直都是情深义重,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赵璇无视谢颐,只当他不存在,语气和缓的同赵衡道:“如今在这世上,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往后我不挑你刺,也不与你作对了。”
为了个狗男人,苛待仅剩的一个亲人,划不来。
赵衡低应了一句:“是我不懂事,总爱和阿姐吵。”
“以前的事都不提了,往后只要咱们姐妹齐心协力,多大的坎都能过。”赵璇说着,站起身,“我该走了,这个时候你我不宜接触过多。在外人眼里,我们关系不好,以后在人前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你记住别露馅了。”
谢颐伸手拦在赵璇身前,“我带你去桂州。”
赵璇冷冷淡淡的睨了谢颐一眼:“谢颐,你当着我的面对我妹妹献殷勤,如此羞辱我,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赵璇贱得没底线了?还是因为我父兄都不在了,这赵氏江山也改朝换姓,所以你才这么轻贱我?”
谢颐脸色一顿:“我只是想带你走,去了桂州你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不会变。”
赵璇问:“即使我在弦月庵的时候已经失贞,你也不在乎?”
谢颐摇头,眼中满是怜惜和温柔:“这不是你的错,怎么能怪你。”
若是以往,赵璇说不准又会沉溺在他这个眼神里。
可坐在矮塌上的赵衡,却提醒她,他装在心里的人不是她。
“你若真的很担心我睡不了安稳觉,早就该到弦月庵找我了。”
弦月庵是有重兵把守不错,但那只限于门外,在庵内她们还算是自由的,除了几个管事的婆子多事,并没有安置什么眼线监视。凭谢颐的身手,他真想进去见她一面,不是不行,他只是不愿意冒这个险。
而赵衡的公主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兵把守,兴许连只苍蝇进来都逃不过安插这府里的眼线,可他却冒险来了。
若是没有亲眼见到谢颐在赵衡这里,赵璇兴许还会像以前那样,找个什么理由自欺欺人,将自己说服。
可偏偏今日就撞进她眼里了。
谁人眼里能容得进刺呢?这根刺若不拔掉,往后她只有以泪洗面的份了。
赵璇语气淡淡的对谢颐道:“我丈夫和我父王一样,都死在了回汴京的路上。”
谢颐怔忡。
赵璇越过他,扬长而去。只是踏出门槛时,不知是院里风大,还是阳光太盛,扎得她眼睛生疼,一颗眼泪滚落下来,没入衣领,转瞬又没了。
赵衡侧头,透过窗,一直目送赵璇离去,直至赵璇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她方才收回来。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何她对我总是一阵好一阵坏的。”赵衡开口,“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原因。”
谢颐苦笑一声:“是我对不住她,也害了你。”
“我和阿姐之间,都是些微末小事,是发生了不愉快,但谁家姐妹间没个磕磕碰碰呢,哪里谈得上一个害字。她心里拎得清,刚才没因你而迁怒我,你现在又何必自责。”赵衡摇头,不欲再在情感上与谢颐纠结太多,便道:“你呆的时间太长了,该走了。我叫立夏送你出去,对外只说你迷路撞进我院里来了。”
谢颐也明白他再不走,只怕就真的走不了了。临走前,他留下话:“我今晚便南下去见雍州桂州两地的守官,你无需担心。他们会是你的手里的利刃,你什么时候想要这利刃出鞘,写信给我便可。”
立夏把谢颐安全送出公主府,回来向赵衡复命时,不禁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谢颐胆子也忒大了,为了公主,他竟然连命都不要了,还真是死心塌地。”
赵衡隐约从立夏这话里听出一点不对,问了句:“你早知道谢颐的心思?”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立夏疑惑地反问:“公主你不知道?那你先前对谢颐这么客气,我们还以为你是故意避嫌呢。”
她还真不知道。但避嫌也确实是真的在避嫌,原因却是顾忌谢颐是赵璇丈夫,她怕这两口子万一联手起来给她添堵。
现在想来,幸亏她当初没发觉,不然她定要拿这个讥笑赵璇,那就真的伤了姐妹感情。
赵衡心下庆幸。随后她换了一身劲装,不顾脚伤没好,和立夏一起校练场练武。
她这个年纪,是不指望能像立夏一样练就一身好本领,但求几招防身之术,以免他日遇到危险时能自保。
一直练到傍晚,听说张显到公主府看望薛氏和她儿子,一身汗水的赵衡才回到住的院落,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赵衡出于礼貌,叫立夏过去问一声张显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若是以往,张显是不会过来打扰她的。两人心照不宣的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好一阵子了。可这一日,张显却一反常态,他不仅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娉婷袅娜的薛氏。
薛氏自从被赵衡敲打过,就一直很安分。
知道赵衡不喜见她,也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带孩子,没在赵衡眼前晃悠,怕惹赵衡不高兴。
眼下,她却撒下自己那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大胖儿子,跟着张显过来了。
着实有些反常。
可看她一进来就忙行妾礼的样子,也不像是过来炫耀的。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吃吧。”赵衡面色如常,心里却警惕起来。
薛氏却道不敢坏了规矩,她是妾,万万没有和公主同桌而食的资格。
赵衡也不勉强她,由着她站在自己和张显中间,拿着筷子,替她和张显左右布菜。
席间,张显看似不经意地问:“听说你堂姐过来了?”
“是,陛下仁慈,赦免了她。”赵衡唇角略带一丝笑意,“她如今恢复自由身,便来看看我。”
“我怎么听说你和她关系并不算好。”张显低头喝了一口汤,就当是在谈家常一般,语气闲散。
怪道会上她这儿吃饭,原是是想套话来了。
赵衡抬眸,“她和我说,她要与一个叫魏胜的将领成亲了,听说魏胜是你心腹下属,她便过来请我看在昔日姐妹一场的份上,往后不要太为难她。”
这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赵璇没有依傍,只能靠着魏胜,男人的地位,也代表着家里女人的地位,她确实得对赵衡低眉顺眼委曲求全。
兴许,赵璇上门,这也是魏胜的意思。魏胜很宠这个女人,自然想让她好过一点,让赵璇早点上门表明态度,也就能少受一点委屈。
张显“嗯”了一声,信了赵衡的说辞。他把汤喝完,从薛氏手里接过擦手的巾帕时,又看似随口一问:“听下人说,有个送菜的闯到你院里来了?”
赵衡心头微跳,这才半天,他就收到消息并且察觉不对了。
她正要说话,冷不防加菜的薛氏忽然手一抖,手里端着的汤悉数泼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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