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吃醋
待赵衡进了辛渐的宅子,才知道这宅子里真如管家所说的,人是真的少。
少到偌大的宅子,只有管家和辛渐两人。
难怪管家要请别苑的管事下人们过来开灶,这宅子若没几个人进来,确实冷清得像个无人居住的宅子。
就连饭桌上的菜,都是些清汤寡水,没点人间烟火气。
辛渐道:“吃荤油味太重,易长疙瘩,影响容貌。所以我每日只食青菜豆腐,喝些银耳莲子羹,驻颜养容。”
为了美貌,能忍口腹之欲,也是一种本事。
赵衡道佩服:“辛公子驻颜有术,他日得空,我定亲自上门讨教。”
以往辛渐提到驻颜术,别人要么直接嘲讽他一个男子研究什么驻颜术,要么出于礼貌表面附和实则轻鄙,似赵衡这般诚挚夸他且要同他一起研究的,还是第一个。
霎时间,辛渐看赵衡愈发顺眼了。当场就叫管家去将他的脂粉端出来,同赵衡细说这些年来自己的研究所得。
赵衡听得很认真,还拿手指捻着粉,细细地在手背上抹匀。
辛渐是真的拿出耐心与精力来研制这些脂粉,质地细腻,颜色鲜艳,相较外边脂粉铺子里卖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既研制出这么好的胭脂与口脂,辛公子怎么不拿出去卖?这等质地,若是出售,必定一抢而空。”赵衡道。
辛渐的外祖家是皇商,正是靠脂粉起家。
“那些人也配用我的东西。”辛渐冷笑一声,转瞬又笑起来,朝赵衡道:“你既然喜欢,那我回头送你几盒。日后若研制出新品了,也往你府里送。”
赵衡坦然受下,含笑道:“那我便谢谢辛公子了。”
“你这爽快性子我也喜欢。”辛渐欢喜一笑,道:“别叫我辛公子,太生分了。我字子钰,你以后叫我子钰。”
赵衡从善如流的改口:“子钰。”
辛渐问:“那你小字是什么?”
赵衡笑容微凝。
她的小字,是十五及笄那日,父皇亲自替她取的,叫宁宁。
期望她一生安宁顺遂。
可这小字取了不到一年,天下就乱了。
赵衡微敛了敛神,朝辛渐道:“我小字宁宁。”
“宁宁。”辛渐念了一遍,觉得颇为顺口,便高兴道:“那以后我便叫你宁宁。”
赵衡道好。
一旁的立夏看着辛渐看痴了,等她忽然回过神,忍不住瞪了瞪眼。
女子小字,哪是轻易给外人叫的?
但这两人已经互相将对方的字唤了好几遍。
辛渐心情愈发喜悦,愈看赵衡愈喜欢,单方面宣布道:“宁宁,我同你一见如故,今日起,你便是我唯一的知交好友。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倾力相助。”
赵衡“嗯”了一声,道:“那我眼前还真有一桩难事,唯有子钰能帮我。”
辛渐痛快道:“你说。”
“我缺钱,正愁不知该做何营生,眼下见到你的这些脂粉,便有思路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卖脂粉,想来是个好营生。”
赵衡神色恳切:“恳请子钰将研制脂粉的方子卖我,我开个脂粉铺子专卖你的脂粉,刨除开支,余下盈利,你我三七分账,你七我三。”
辛渐犹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既然是你开口了,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不过三七分不妥,伤感情,五五分吧。”
他不问赵衡名下这么多产业为何会缺钱,想了一下,道:“我在西市有间脂粉铺,地段好,你就拿那间铺子用吧。明儿我就把人调走,你换上自己的人。”
这桩买卖,赵衡只出人,别的都不用操心,是她赚大了。
赵衡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受下,正想推辞,却见辛渐忽然靠近,盯着她的眉道:“宁宁,你这眉甚是英气,是怎么画的?你替我画一个。”
给一个男子画眉,这说来有些叫人惊讶。但放在辛渐身上,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衡说好。
辛渐亲自取了画眉用的黛粉出来。
这个爱美到至极的男人,就连黛粉都多达十几种。
赵衡仔细替辛渐画了同自己一样的英眉。在辛渐的要求下,又化了个同自己差不多的妆容出来,就连发型都束得一样。
待妆化完了,两人站一块,乍一块,五官竟有五六分相似。
不过赵衡到底是女子,眉眼轮廓生得柔和许多,两相比较之下,还是辛渐的脸更英气一些。
可惜的是,辛渐宅子中没有赵衡所穿的衣裳,他这宅子里尽是些广袖宽袍,往身上一披,像个飘飘欲飞的仙人。
赵衡站在他身侧,一身窄袖劲装,是位人间矜贵的俊公子。
好在辛渐没闹腾着要立即去买和赵衡同款的衣服。
两人这一通折腾,天色将暮,赵衡该回汴梁城了。
辛渐亲自送她回城,赵衡推托不了,只得让他随行。
留下一个方管家,孤零零地守着偌大的宅子。
立夏边驾马车边问扬声车厢里的辛渐:“辛公子,这么大的宅子,就你和管家两人,平日洒扫等粗活,管家一个人做得过来吗?”
辛渐道:“每日会有丫鬟从城里过来打扫宅子,打扫完了再回城,不必方伯动手。”
立夏不说话了。
辛渐外祖,只辛渐他娘一个女儿。偌大家产全添给了辛渐他娘。辛渐他娘已逝,如今那些产业,又全数到了辛渐名下。
手握巨额财富,辛渐想要怎么折腾都行。总归是折腾得起的。
暮色沉沉时,马车终于驶到汴梁城外。
但不知为何,城门口的守卫忽然多了起来。
待近了一看,好家伙,沈惊松负手立于城门下,边上两个城门守卫官正低头哈腰地给他打扇子递温茶。
立夏眼皮跳了跳,低头和车厢里的赵衡道了句:“公主,沈惊松在前边,城门守卫比早上我们出来时多了两倍。”
正说话间,沈惊松已经看见了她,抬脚徐徐走来。
“完了,沈太傅过来了。”立夏道了这么一句,面上还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
她如今可是男装小仆,万一沈惊松没认出她来呢。
但,没有万一。
沈惊松径直停在她身前,道了句:“立夏姑娘。”
两个跟在沈惊松身后打扇端茶的守官愣了愣,看着立夏的目光惊疑不定。
这个驾马车的俏小厮是个姑娘?
立夏勒紧缰绳,僵着脸干巴巴地道了句:“沈太傅好。”
沈惊松神色自若地问:“立夏姑娘这是与公主出城了?”
“是。”立夏莫名有些惶惶不安,僵笑道:“沈太傅怎么在此?”
“今日城里潜入了三名乔装打扮的前朝旧部,意图谋逆之事,现已由宣威将军看押审问。然陛下盛怒不休,特命在下率兵驻守城门严查进出城门行人。”
沈惊松说话不紧不慢,目光落在立夏身上:“还请立夏姑娘与公主下马车,配合检查,如实告知在下今日出城所谓何事。”
抓了前朝旧部,岂不是在公屋的那一批人?好好的,怎么会败露行迹?还被张显抓了去。
立夏心头一慌,本能反应扭头往车厢一看。
一只骨节修长薄而瘦的手撩开了车帘,露出辛渐那张迷人心魂的脸。
“哦,是我乔迁新居到城外,特请公主过府一聚。”辛渐没下马车,只将车帘高高撩起来,车厢内一览无余。
沈惊松乍见辛渐,唇角顿时一抿。又见赵衡也是一身男装,妆容同辛渐十分相像,看着像是一对亲兄弟,眼神不由深了深。
他身后那两名收官,已经被辛渐勾走了神魂,一个忘了打扇,一个自己就着自己手里的茶喝了口。
“车里就我和宁宁两人。”辛渐神色冷淡,即便对着沈惊松,也不见热忱:“沈太傅还想检查什么?”
“宁宁?”沈惊松目光掠过辛渐,停在赵衡身上,唇角浮起一抹笑,声线亦温柔带笑:“原来公主小字叫宁宁。”
赵衡心里咯噔一下,抬眸便撞进了沈惊松的眼底。
明明是温和文雅的人,此时脸上也明明带笑,那双如墨玉般的眼,却看不出一点情绪的痕迹。
明明人是在笑,可赵衡就是觉得沈惊松此时心情不虞。
赵衡垂下眼,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因瞒着沈惊松和席家军诸人见了面,还是因为此时车里多了一个辛渐,她莫名心虚,不敢同沈惊松对视。
赵衡的沉默不语,让他脸上笑意缓缓收了起来。“看来公主同辛公子的关系很好,我竟不知公主同辛公子竟还有交情。”
辛渐是个什么臭脾性,他是再清楚不过。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是胭脂俗粉,不肯亲近,嫌臭了他的身。
可没想到他却和赵衡一起坐了同辆马车。两人还画了同样妆容,描得眉眼六七分相似。
沈惊松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情绪,正滋溜滋溜地翻涌出来。
辛渐臭着脸道:“我同谁交好难不成还要和你沈惊松同意?你要检查便检查,若检查完了,赶紧放我们进城。这里人来车往,马夫走卒,臭气熏天,我快吐了。”
美人生起气来,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沈惊松身后两个守官忙不迭地跻身上前,一个道:“辛公子见谅,皇命在身不敢不从,不过几句例行问话,扰了公子雅兴,真是罪过。”
另一个则道:“检查好了检查好了,辛公子品貌非凡,岂会同那等前朝余孽同流合污,您请您请。”
两个守官说着,都扭头朝身后的守卫们喝道:“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让开,让辛公子进城。”
守卫们沉在辛渐一嗔一怒的动人美色中,心魂早不知飞到哪里去,被两个守官齐声一喝,方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让了道,目光痴然地目送这辆素朴的马车载着仙人离去。
沈惊松摩挲着手指,目送马车远去,神色沉霭。
进了城门,辛渐放下了车帘,脸色这才好转。可扭过头去,却见赵衡神情怔忡,明显在走神。
辛渐仔细观察一番,奈何他打小都是别人看他脸色,没有他见人脸色过活的经验,着实看不出来赵衡在想什么,只得作罢。
他朝驾车的立夏吩咐道:“你先送我回府,我可不要走着回家,被人盯一路。”
辛府在临安巷旁边的玄武街上。
街上占地最大的那个宅子就是他家。
把辛渐送回府,立夏调转马头回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立夏走的后门,却见两列士兵齐齐整整的围在后门两旁,腰间佩刀闪着狰狞的锋芒。
立夏眉头又是一跳,低低叫了一声公主。
赵衡总算回过神,掀起车帘,往外望了望。
这是张显的部下。
领头的那个,是他的副将,姓申。
看着众人这架势,来者不善。
赵衡深吸了口气,在立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尔后从后门步入公主府。
围在后门的士兵,并未拦她。
那位申副将,甚至还上前替立夏牵过马儿归置马车,让她跟赵衡进去。
张显早已经在前厅侯着了。
赵衡没换衣服,径直去前厅见人。
张显目光锐利地打量她一眼,手按在腰间佩刀上,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开门见山地问道:“公主今日出城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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