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去

周邵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了火上烤，他好热，身上一层一层的汗连衣襟都湿透了。还没有缓过来，下一瞬又被推入了寒冰里，冷热转换间，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周——周邵，有人低唤他，浅浅的呼唤里满满的都是深情，他渴望这深情，努力地亲上去，拼了命地想看清她的样子，但就是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模样，那人渐行渐远，他想追过去，铺天盖地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他绝望地看着她远去。

        他睁开了眼睛，冷汗涔涔，汗湿了锦被，才发现自己是在自己内室的床上，额头上盖着冰凉的锦帕。屋内的银霜炭烧得正旺，空气中氤氲着浓重的药味。

        “你醒了？”一个声音柔柔的出现在头顶。

        周邵有一瞬间的恍惚，盯着林时雨那张清秀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林时雨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脸倏地一红，病气弱化了周邵身上那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的冷漠感，变得平易让人接近。深邃的眉眼也比平时多了几分让人心动不已的情愫。被他这样看着，她的心扑腾跳个不停。整个人像陷入了春天的溪流里发酵个不停。

        公子说，人生病时心里是最柔弱的，对付周邵这样的人，美色次之，攻心为上。为了掩饰欣喜和不自在，她探手去拿周邵额头的锦帕。

        周邵开口，道：“你叫人送我过来的？”声音嘶哑低沉，像古琴弹到尽头的余韵。

        林时雨心跳漏了半拍，有些手忙脚乱拿过帕子放到了旁边的水盆里，道：“我昨晚睡不着，起来熬了粥，一大早就给大人送过来，没有想到，大人会在外间睡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外间没有炭火，怎么能行，我就叫墨总管叫人把大人抬进来了。”

        在外间睡着了，周邵下意识地想去摸头，他似乎记得昨晚他是因为头疼病犯了，去堂屋找玉佩，后来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身边。

        周邵挣扎着想坐起来，林时雨去扶，周邵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林时雨的手落在了半空。周邵抬头，这边墨砚进了来，见他要起身，赶紧冲了过来。

        周邵轻咳一声道：“简尤去哪了，咋么一大早的就让姨太太伺候我呢，这个侍婢是怎么当的。”

        墨砚道：“简尤熬药去了。”说着，给林时雨使了个眼色，林时雨会意，上前端起旁边矮几上的燕窝粥，“大人，喝点燕窝粥吧。”

        周邵看了她一眼，默默端过来，喝了几口。

        林时雨大喜，这是个好兆头。“这几日我给大人做了几件衣服和鞋子，大人要出门，带着换洗吧。”林时雨赶紧说，然后从旁边的榻上将已经折叠打包好的衣服拿了过来。

        周邵看了一眼墨砚，墨砚接过。

        这边简尤已经熬好了药，端了过来，开门的时候，林时雨道：“还是我来伺候大人喝药吧。”简尤手一顿，立刻递了过去。

        周邵目光落在了门口的简尤身上，简尤抬头，透过眼前的林时雨与周邵的目光对个正着。

        周邵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没有任何波澜，并且很快就收了回去。他并没有认出她，简尤想。

        林时雨察觉到简尤的目光，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就将周邵的目光挡了去。

        这次周邵没有反对，似乎默认了林时雨的做法。

        简尤退了回去，关上了门。

        这样也好。她想。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来一本古书，这是她上次去外面买鹿皮路过书店时在一堆的典籍里看中了这本书。这本《人间事》是她从前最爱看的书，书里的故事很浅显，却蕴含着大道理，她当时极爱，所以也想给周念雪看看。

        正好大家都忙着，她可以去六韬院。

        周念雪看到她，惊喜极了，扑上来道：“姨母，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空，不去学堂。”

        简尤笑着搂住她，道：“姨母不但知道你今天不去学堂，还知道你们今天留了作业，要写读书笔记是不是？”

        周念雪眼睛里瞬间冒出了星星，小孩子真是好取悦呢。简尤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的女儿，她的骨肉。

        简尤拿出那本书，道：“小姐看看这个，这那本书是姨母从前最喜欢的书，那个时候总看，可好看了。”

        周念雪接过，翻开。

        “小姐，过几天姨母想出门一趟，你要跟姨母一起出去逛逛吗？”简尤试探着问，昨夜从周邵处回来，她躺在床上，朦胧中又梦到了母亲，她想，应该是母亲想雨娘了，所以总入她的梦来。母亲喜欢京郊西北的雾骊山，自己就在雾骊山脚下做了一个衣冠冢，方便祭拜，这里离雾郦山也不远，一个时辰也够了，如果雨娘愿意的话。

        “去哪？”周念雪边翻开书籍，边问简尤。

        “雾骊山去过吗？”简尤轻描淡写。

        周念雪摇了摇头：“没有去过，父亲很少带我出去玩，他很忙，每天能回来陪我吃晚饭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真是个贴心，又容易满足的小孩，简尤眼角忍不住湿润。“那里风景很优美，还有个小瀑布呢，小姐想去看吗？”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没有看过瀑布呢，上次眉娘做文章，写的主题就是瀑布，我都没有去过，我要去。”周念雪蹦了起来。开始起来收拾东西。

        简尤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不赞同的看着她道：“小姐要出门还得请示大人才行，这个老奴做不了主。

        要请示周邵吗，简尤垂下头，周邵不是雨娘，他不会轻易同意的。

        “要请示父亲吗？”周念雪问简尤。周念雪眼巴巴地看着简尤，简尤想说不用请示，又想到如果以后有人随便带走周念雪怎么办，还是让她养成多问大人的习惯吧。

        于是，简尤点点头，周念雪的小脸跨了下来。

        “父亲不会同意的。”周念雪道。

        简尤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安抚道：“没有关系，你爹爹现在不同意，以后会同意的。”

        以后我会找到机会，简尤望向窗外，窗外的日色昏暗无光，又是一个冬日的阴天。等开春就好了，她想。

        周邵喝下了药，觉得精神似乎好多了，他难得的笑了笑道：“你回去歇息一会吧，这里有墨砚就行了。

        周邵平时不苟言笑，这难得一笑，眼里掀起一片深邃的海。

        林时雨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周邵。

        周邵眉头微皱，轻咳一声，见林时雨还没有回过神来，遂侧头往墨砚看去。

        墨砚会意，道：“姨太太？”连喊了两声，林时雨回过神来，脸倏地红了，她在红尘里打滚多年，即使俊秀如公子，她也从未看呆过去，如今竟如此这般。

        “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大人好好将养身体。”林时雨为掩饰尴尬，匆匆提裙出了门去。

        “东西已经备好了，这几日就可以出发了。”墨砚道。

        周邵点点头，看向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就是雾气深浓，又是一个阴天，他手指轻轻叩击在床边的案几上，然后道：“你一会把简尤叫来。”

        简尤进来的时候，周邵已经起了身，立在窗前，听到动静才回过身来。

        “大人，你叫我。”简尤立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周邵微眯起眼，心里隐隐地不快。

        “我这几日要到出门，决定带着你去，有个女子在身边，行事比较方便，你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就出发。”周邵慢慢说道。

        简尤诧异抬头，出门为什么要带她，不是应该带那个林时雨更方便吗？

        周邵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慢条斯理地道：“带你不过是去伺候我起居罢了，你最好识趣些。”

        ……，简尤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这人，这人，她轻咬下唇，上面还残留着昨晚的温存，然后就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可恶。

        “大人放心，奴婢自当谨守本分，断断不会让大人为此烦恼，请大人放心。”简尤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道谨守本分最好。”周邵眼睛微缩，似笑非笑，“你知道的，我也是对你没有兴趣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也——简尤抬头，周邵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到。

        原来他听到了她和林时雨的对话，怪不得阴阳怪气说出这样的话。

        “是，奴婢有自知之明，知道大人您位高权重，眼里都是高门贵女，我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引起大人的兴趣。”简尤慢慢退后。

        “……”周邵脸色冷了下来。

        “而且奴婢还是嫁过人的，更不会妄想的——”简尤接着说。

        “出去——”周邵脸上隐隐罩上了一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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