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绽
病房内很安静，阳光照在洁白的病床上，一尘不染。陈壮实睡在病床上，安安静静。他此刻不像他的名字一样壮实，并不肥大的病号服仿佛能装下两个他，他鼻子上插着辅助呼吸的导管，那张脸已经瘦得皮包骨，就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俨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景象。
他好像被吵醒，又好似根本就没有睡着。我们刚走进去他就醒了。他扭着头看我们，眼窝深陷，眼珠好似一不留神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他诧异地盯着我们看，最后目光落在栓子脸上。
他认出了栓子。
“小小栓子”他嘶哑的嗓音轻唤着栓子的名字，面色也有了几分生气。
栓子眼中闪过悲悯，微笑道：“陈叔，您还认识我啊。”
陈壮实在他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缓缓点头，“想不到，你都都长这么大了，要是石头还还活着就好了”
陈壮实眼眶泛红，但是没有哭出来，兴许他已经没有了哭的力气。
栓子面色震惊，握住陈壮实干枯的手，问道：“陈叔，石头怎么回事？”
没错，栓子隐瞒了知晓石头去世的事情，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套取陈壮实的话。即使亲眼看见陈壮实的状态，他仍然怀疑他。
“哎”陈壮实苦从心中来，嘶哑疲惫的嗓音，让人不忍打扰他。他缓缓说道：“这孩子不知怎的就就患上了心脏病那天也怪我我要是不让他干活就好了。”
陈壮实用尽力气说出一整句话，他费力地呼吸，栓子上下抚摸着他的胸膛，让他好受一些。
待陈壮实平复好心情，栓子的脸上已经淌下了两行泪水，“陈叔，那您把石头埋在哪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我把他和他母亲葬在了一起，就在雨村的粪冢里我还还立了碑很好找的”陈壮实面色伤怀，颤抖地举起手蹭了蹭栓子的脸，“你们小时候最好了谁承想会会这样难为你们了”
“好了叔，不说了，不说了。”栓子也难言心中痛苦，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我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世间有悲剧，可从没想过会离我这么近。
话虽然不多，但是却耗尽了陈壮实的经历，他很快就睡着了。
我们走出病房，栓子擦干眼泪，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我说道：“栓子，一起去吃饭吧，曼姐请客。”
“欸~臭小子，现在知道叫姐了？”秋曼用了揪了下我的耳朵。
“是啊，奶奶还睡着，一起去吧，就当给我践行了。”秋曼还是提出了邀请。
栓子却拒绝了，“你们去吧，奶奶醒了要有人守着。而且也有年哥买的早餐。”
栓子走回病房，关上了门。秋曼嘟嘴，“我没招惹他吧？他不会还怀疑我？”
我笑了笑说道：“他可能就是单纯的没胃口，毕竟家里出了这种事。”
“好吧，那就便宜你小子单独跟我这个大美女吃饭。”秋曼撩了下头发，风情款款地走了。
我先是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笑了笑，随后目光在两间病房的门上转来转去，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陈壮实的话挑不出毛病，可最后那句‘难为你们了’又是什么意思？这个‘你们’又是指的谁？
“欸，臭小子！你还去不去啊？”秋曼的声音穿过来，我被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来了！”
“你就带我吃这个？”我和秋曼坐在医院对面的路边摊上，我面前是一碗热乎的混沌。
“怎么？瞧不上路边摊啊，还是瞧不上我？有混沌吃有美女看还不知足，你看其他人哪有这待遇。”秋曼吹着勺子上冒着热气的混沌。
我耸了耸肩，看来确实不该抱太大希望，这女人也不像是会请我这种，在她眼里还是小毛孩的男生吃什么高档的食物。
我低头吃着混沌，秋曼嘴里含着混沌，支支吾吾地说：“你来这也很长时间了吧，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等奶奶的病情好点吧，而且栓子现在的状态我也不放心。”
“兄弟情深啊，佩服！”秋曼冲我双手抱拳。
“你今天走吗？”我问。
“恩，不出意外的话就下午。这次工作本来不用这么长时间的，先是天气不好，然后就是案子，拖了这么久。”秋曼将最后一个混沌吞下，掏出手机来看。
我吃着混沌，不动声色地问道：“我记得你开始在网上上传了护林员的尸体的照片，后来又更新了吗？”
“啊？哦，没有，本来我以为这是个灵异事件，后来觉得案子没那么复杂，我身为记者占据着地利，当然要获得第一手信息，把真相公之于众，没想到”秋曼叉腰，“被老黄那个老男人臭骂了一顿！还吓唬我说什么泄露案情机密要被抓起来。”
秋曼越说越气愤，“要我说，他就是因为破不了案子，抓不到凶手拿我撒气！”
“也就是说，你想着连续更新案件，然后为自己积攒人气？”
“也可以这么说等等”秋曼忽然饶有意味地盯着我，“你怀疑我？”
“没有没有，这不聊天吗？”我连忙说道。
秋曼瞥了我一眼，“懒得理你！”
我嘿嘿一笑，继续吃我的混沌。
“不过欸，是有点奇怪。”秋曼托着下巴思考着。
“哪里奇怪？”我问。
“那个陈壮实都瘦成那样了，显然需要人照顾啊，可是我们没看到护工，他应该也没有其他亲人吧。”秋曼说。
好像确实如此，果然只要涉及到生活方面，女人永远比男人细心。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等我回医院问一下就知道了，不过那个人确实有点”
“有点什么？”
“倒也没什么，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就是总觉得不自在。”
秋曼起身，把我的头发抓乱，“你还是省省吧，虽然你们兄弟情深，但是毕竟不是你的事情，没必要吧自己弄得这么神经兮兮的。手机给我。”
我把手机递过去，秋曼输入了一串号码，“这是姐姐电话号，虽然你还在上学，不过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就勉强有资格跟姐姐做朋友吧。”
我翻了个白眼，“切，我好荣幸哦！”
这里的天气多变，早晨还是晴空万里，中午就下起了小雨，晚上就俨然变成了暴雨。
“这天气也太随便了吧，想下就下啊。”
我站在窗边抱怨天气的反复无偿，栓子细心的给奶奶擦着身子。
“年哥，等天气好了你就回学校吧。”栓子说，“你能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动了，事情也可能就这样了，你没必要再跟着我浪费时间了。”
“说什么呢，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呢？你这就灰心了？凶手还没抓到，奶奶的病还没好，有什么变数还不知道呢，我在这还能帮你照应一下。”
“年哥”
“别废话了，先不说了，我出去透透气，你忙完了就先睡吧。”
我走出病房透过门口的玻璃看向里面。栓子停了手里的动作，望着漆黑的窗外愣神。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实在受够了病房里的药水味。在外面简单溜了一圈，回来时已过晚上九点，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走廊里寂静无声。
我路过陈壮实的病房，一名护士正从里面出来，门关上的瞬间窥测到陈壮实的主治医生正在给他听心率。
我拦住护士，问道：“护士姐姐，这个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头，“不太好，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我看他的样子应该在这里很久了吧？”
“是啊，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一年前就在了。”
我点点头，试探性地问道：“平时是你们照顾他吗？那你们真是太辛苦了，我看他也不像是能生活自理的样子。”
“这你可就说错了。”护士忘屋内抬了抬下巴，“看到里面的宋大夫了没？是病人的主治医生，也是远房表亲，平时都是宋大夫的妻子来送饭，照顾病人的起居。你一问我才想起来，宋大夫的妻子好像有几天没来了。”
听护士一说，我记得我们刚来医院时，隔壁好像确实有一个胖胖的妇人经常出入，后来因为要陪护栓子奶奶也就没太注意。这么说来，好像有几天没见过那个胖女人了。
我接着问道：“那病人就没有其他的亲戚来看他吗？”
护士成思索状，“这我就不知道了，每天病人太多了，也不记得谁是谁的家属。”
我笑道：“你们白衣天使真是辛苦了，你们太伟大了！”
护士眉眼弯弯，“弟弟嘴挺甜嘛！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工作。”
护士走了，我刚准备回病房，就听到陈壮实的病房内传来谈话声。
“还不吃饭？你都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了，哎~，你身体本来就虚弱，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今天那孩子来来看我看我了我把我该说的话说完了我的事情做做完了”
“你是想说，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吗？自从那家人住进来开始，你就一直等着这一天，终于，你最后的任务完成了，你也就可以安心的走了是吗？可石头还没回来呢，你要撑着，至少见石头最后一面啊！”
“石头死死了。”
“你少给我来这套”宋大夫忽然压低了声音，我用耳朵紧贴着门，“他死没死你心里不清楚吗？！我知道你不让他回来是想保护他，可他毕竟杀了人，你不好好活着就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了！”
我呆在了门外，靠墙滑坐在地上，病房内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朵。
“你告诉他就说我死了”
“你死了！你死了！你倒是一死了之了，你们父子把我拉下了水，现在一个跑了一个死了，那我呢？！我一直不敢面对隔壁的那个孩子，我一想到他家人的死我在医院远远地看到他都要绕着走，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受着良心的折磨！”
“等我死了就就没人能找上你了”
宋医生狠跺了跺脚，他知道再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转身离开。脚步声传来，我如惊弓之鸟，一头撞进了隔壁病房。
在窗边放风的栓子扶起我，我死死抓住栓子的衣服，强压着内心的震惊，说道：“石头小石头可能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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