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里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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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叫吃晚饭。

石凡很高兴，姑姑真做了熊掌豆腐。

姑姑，可以问一问，你的眼光可以看到我的心里吗？若然不是，怎么知道我思念熊掌豆腐了？

文佩看出石凡眼里的疑惑，她笑说，傻啊，石为在的时候，也是这般喜欢熊掌豆腐呢！

石凡心里咯噔一下，是么，姑姑，你每做一次熊掌豆腐，就在心里面默想他一回。然后看我吃饭的样子，遥想姑父在时，也是这样狼吞虎咽的情景，对吧！

石凡只是在心里面想，没有问出口。

这话要是问出口，成心叫姑姑难受。

石凡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放下手里的筷子：姑姑，我去写作业了。

言罢，石凡提了书包，跑进自己的房间。

今天的家庭作业是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亲人。

这个题目很好写，在回家的路上，石凡已打好腹稿。

翻开作文本，石凡却是一句话也写不出。

不知道从哪里开头。

自己的亲人是爸爸妈妈，可爸爸妈妈早就走了。

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一个姑姑。

石凡刚在作文本上写下我的亲人姑姑几个字，脑子里便现出一片空白。

非常非常奇怪，要写之前，满腹都是感恩：姑姑收留了自己，姑侄两人便相依为命，心里面想到哪里，都是姑姑温馨的面容。

可到写的时候，却是落不下一个字。

这是小学生作文中普遍存在的问题，腹有千言，不知从何说起么？

石凡愣怔在小桌前，发呆。

姑姑在门外吩咐，做完作业后，早点休息。

每天每天，姑姑都会这样来叮嘱。

石凡心中一股暧流流过，姑姑为什么这样好啊！

石凡潜意识里，又有一个女孩的身影飘到心中，那是警幻仙姑。

你以为警幻仙姑有多大吗，告诉你，石凡梦到的是一个小女孩！

警幻仙姑可以是亲人吗？

还有曾经幻想的袭人、晴雯也会是亲人？

至少，木石前萌中那个多愁善感又异常聪明的黛玉应是亲人，和姑姑那样，在心中占据了非常非常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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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一个最重要的女孩子来到了石凡的心里，她是兼美可卿。

朦胧中，石凡化身为宝玉，他进入到太虚幻境里。

听罢红楼梦十二金钗的曲子，由警幻仙姑引导，进至香闺绣阁之中。

石凡正不知所以，忽听警幻仙姑笑说，不负宁荣二公深嘱，引公子前来，醉以美酒，沁以芳茶，警以妙曲，再以吾妹配之于汝。大抵是仙境美眷尚且如此，何况乎尘世！

石凡此际朦朦胧胧，似清醒似糊涂，任由仙姑摆布。

仙姑授以什么什么之事，便推石凡入于闺阁之内。

石凡一声高叫，吓坏了眼前的兼美可卿……

忽听门外姑姑在问，什么事，快开门！

石凡眼前的兼美可卿倏然不见……

石凡回答姑姑道，姑姑，我作了个梦，没事呢，你去休息吧！

姑姑在门外犹豫了一下，她心中那句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哪句话啊？

石凡有时梦里说胡话，吓得不轻。姑姑便叫石凡去到她房间，与她在一起。

是不是，姑姑从我说出那句话后，心中便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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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凡知道，这篇看似很好写的作文，写不成了。

怪警幻仙姑，把人引到太虚幻境，又秘授了那些话，叫人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还有那话儿，又来骚扰，石凡吓傻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石凡以讨厌鬼来隐喻这事，毕竟，这样的状况非常尴尬，无可向人倾诉，包括自己最好的同学，还有姑姑。

石凡不知道，讨厌鬼后面会惹下什么事，他只是从那本破书中知道，袭人那样后，脸儿羞得绯红……

石凡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潜意识里，那蚕虫被深深地勾起，心里面，似癞哈蟆在挠，别提有多难受！

石凡吓傻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上次，对姑姑呢喃出我要的那句话，没有深入到这样的地步。

那句话，可以当作有口无心。

还有，那时，想也没有想，无意识地就那样说出。

唉，讨厌你，警幻仙姑！

还讨厌你，兼美可卿！

可是，这关兼美可卿什么事，是警幻仙姑在给人以引诱。

这还是不对，警幻仙姑那边，是说让我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警幻仙姑一番好意，让我一丝杂念，给糟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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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凡不知孔孟之间是什么意思，老师曾介绍说，孔子孟子都是古代的大儒家，主张仁者爱人。

或者，以仁爱施政于天下，这便是孔子孟子的济世纲领。

仙姑是要我以仁爱的胸怀，济世报国么？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逝。

可是，我不是宝玉，不是不是！

石凡一声大喊醒来，夜空阒静，只有零星的蝈蝈声，在夜里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文佩被惊醒了。

文佩心里惊疑，这个孩子老是叫喊什么！

文佩隐隐觉得，石凡是长大了。

从上次他说出那句话，当时他那神情，与石为第一次的情性那样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只是，都不由自主地表露出那样的意蕴。

对，是意蕴。

那意思，没有文字可以准确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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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佩感到很难，很难很难的那种。

左不是，右也不行，而走中庸之道，那会看到石凡一天天痛苦一天天消瘦。

文佩心里朦朦胧胧，下意识地认为，不可以那样，不可以！而且没有谁那样过，便是小说，也没有那样写的。

文佩来到石凡房间的门前，轻敲房门道，石凡，又作恶梦么？

文佩的下一句，该是到姑姑房间来，好好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这一句话，文佩以前说过许多次------而这一次噎在心里，堵在喉咙，没法说出口。

她知道，如果这样说了，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天空瞬间就塌了……

是，女孩的天空，就在那一瞬间坍塌，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也没有什么说词可以化解那一场暴风。

就象石为当初的野蛮，那如非洲的野牛，喘着粗气，冲向瞪着血红大眼的狮子，命且不要，还会怕你什么……

文佩不知怎么办。

当一个好姑姑，是要容忍与牵就么？

容忍与牵就意味着什么？

什么事不好容忍不好牵就？

这事上，文佩感到惊惶，感到无助，感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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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佩走两步，又回头。

好想好想，就理解一下这可怜的孩子，理解，而不是容忍……文佩心里犯糊涂了，都理解了，那和容忍有什么出入？

在这里，理解可以看作是容忍吗？

理解与容忍在程度上似有不同，理解对方犯错误与容忍对方犯错误，意思完全不同。文佩心里没法区分二者的异同，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叮嘱，不可以，至少……

文佩吓了一跳，至少什么？

至少是今晚，不可以那样么？

这个想法好大胆！

文佩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自己的房间里，文佩的心儿仍是砰砰乱跳-----

好久，心思没停留在这上面了。

那是石为还在的时候，只有他在身边，才会感受到那样的被宠被娇被惯被托在手掌心怕丢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那一瞬，血从脚心涌向大脑，人整个地就迷糊在幸福里，那是你愿意-----一百个的自愿在迷糊里睡觉。

愿意为石为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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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为幸福迷糊。

不知道，所有幸福的人儿，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感受……

好多年了，文佩把这幸福的一瞬锁进箱子里，压在枕头下，埋进被褥中，幸福，那是曾经，那是以往，那是石为还在身边的那些时日。

而当想到容忍与牵就时，文佩差点就把持不住……

文佩，你的意志力就这样差劲么？

文佩扪心自问，她想否定，可又觉得无力，明明，指间劲道十足。

这是心理上的无力么？

这可是性情孱弱的表现啊！

不对，性情并没有这样孱弱，那是许多年许多年没有经历过的情感交织，在情感交织中才会有那样的感觉……

文佩又自摇头，什么情感交织啊，这房间里分明就只有自我。

文佩猛一拍掌，原是心灵深处出了错！

对，两人在一起的思想与感觉在这时喷发，才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才会出现容忍与牵强那样的思维迷途。

可是，心里面似有一个声音在弱弱地问，你就那样铁石心肠，姑姑……

文佩跳了起来！

这声音竟然象石凡，房间四周都是这声音，声音很轻，但却非常清楚。

这是错觉吧？

因为，声音通常是来自一个特定的方向。

四围同时响起同一个声音，那是回音壁才有的效果。

还有一种情形，那便是幻觉……

文佩相信，石凡没有那样说话，他没有在那一瞬间叫我姑姑。

夜风清冷，透过木板门的门缝，穿透陶屋，吹到房间中。文佩这时感到一身寒意，先前那些愉悦的感觉顿然消失，连同在心里打转的那些念头。

今夜石为没有回来。

先前想那样好，只为石为路过么？

文佩心里温馨再起，她对自己说，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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