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人都说磨难是一种财富,是生命与成长中必然会降临的珍贵之物,可如果那本就有限的生命注定是凄苦悲凉的话,那生又为何呢?
痛苦从来就不是轻易就能淡忘抚平的存在啊!
但这些既定,是生的枷锁,是无法违背的天命,就连顺应天势所度过的时间都会在生灵的身上留下痕迹,遑论是那些命运额外的‘馈赠’。
该形容那些痕迹就像润物无声的水一样吗?
这些东西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点一滴地浸足了这位被称之为仙人的少年,使得他除去立下的契约和那颗纯净的心之外什么都没剩下。
这也是钟离始终放心不下的原因。
也幸好,这世上还有一些东西能填满亏空的一切,比如:爱——
虽说稀少珍奇了些,还有保质期、有效期以及后遗症之类的限制,但总归比没有要强。所以,钟离也好,萍姥姥那些仙人也罢,都忍不住想让他在世间多些联系。
远飞在高天之上的风筝,总要多留几根线,免得……当真就飞的黄泉碧落永不见了。
钟离不紧不慢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魈,即便是我也免不了因为偶感疲惫选择卸下这身重担。时光短暂,转眼就是千年更迭,可它也过于漫长,足够我们送别无数生命。”
“你也终该为自己打算一二。群仙里,唯独你,我是最放心不下。只有职责与苦痛的余生,未免太过煎熬了。”
少年仙人的呼吸在某一个瞬间有些沉重,但他最后的回话却意外的轻浅:“您知道的,没关系的。”
啊…没关系的,魈这样想——
又怎么会有关系呢?
帝君所诉说的时光残酷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从不会否认他犯下的罪业,他也早在一切的开始之前,了然了那个千年前就已经写好的结局。
就是那时光,它真的太过漫长了,长到他活过的这些岁月除了自己什么都没能剩下……
所以是真的没关系。
这世间一切,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魈也是真的弄不明白,为何荧也好,神祗也好,对于他会放心不下,难道他看起来竟是如此地不可靠吗?
少年仙人并没有掩饰什么,于是他的所有态度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神祗的面前。饶是钟离并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在此时也被哽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乖巧地不得了的少年,缓了缓,才将那口气长长地叹出口,然后,少年再次用不出他所料的语气道:“是我让帝君失望了。”
不安、慎重,但更是寡淡,执拗。
千年前的罪一直延续到千年之后,甚至照眼下来看,少年选择了将其贯穿他的往后余生。
这简直就像——就像接下来的局势一样。
钟离头疼地准备换个切入点,他眸光再次带过那个在七天神像下晕的人事不知的女孩,道:“那她呢?你许了她‘呼名而至’的承诺吧。”
少年安静的眸光轻轻颤了一下。
神祗直白地将话全部挑明给他,“你与她的承诺本就是结缘,这是未来的邀劵。换句话说,你将她拉进了你的世界,允她参与你的未来。但你的世界一片荒芜,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这样的地方又如何能留的住一个鲜活的人?
魈第一次主动望向了神祗的眸子,与神祗相近的瞳光如惯常澄明,染着一点霜的寒意,使得他这个人也如他那口清冷的嗓音一样,既浅且淡,干净透彻。
可这些,放在此时,却虚幻的厉害,就好似他这能比拟琉璃一般的通透,就只是清醒到了极致的认知。
事实也正是如此。
“……留不住的,帝君。”
钟离心头一沉。
是了,归离原的少年仙人并非人族,又驻于世外,与心思纷杂的人族相比,行事难免单纯了些,但这种单纯并非不谙世事,他或许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却不意味着他是愚笨。
降魔大圣乃是岩王帝君座下五大夜叉之一,曾在魔神战争中领兵作战,即便是战争结束也活跃于最前线,如果真的无才无智,他根本撑不住将帅之职。
所以——
“是因为早有预料,从而选择的拒绝吗?”
钟离险些气笑了。
他竟是不知他一手带出来的少年还有这种消极逃避的想法。
少年没有再回应什么,又或是说些辩解之类的话,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用那双与神明同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祂。
这不是魈惯常那样信赖着钟离的目光,同样也不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信徒无言的请求。
其实要说来,那眸光中分明也没透出什么来,但当你真的与之对上,那一刹那,伤人至极!
教人忍不住想要替他一替。
也是,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能看清那位异乡旅者的本质,她本人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仿佛来此一遭,就是寻人,而后离开,期间结下的缘也不过是阅过间章的兴起。
毕竟,她这人本也就是这样,是那随性聚来的云,捉摸不定的风,是注定了的红尘客来,从此间过往罢了。
钟离此时才惊觉,对于认真的少年而言,旅者大概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是留不住的人。
如果是注定的离别,就好像成了那个连问题本身都透着遗憾的问题——究竟是从未拥有更遗憾,还是拥有过再失去更遗憾?
钟离不认为魈会因为友人的离去而脆弱,但一如那些苦痛与磨难,即便他从不曾被击倒,但该疼的还是会疼。这将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即便是钟离也没办法不去在意这一点。
然而,旅行者却已是这千年间少年主动接触的唯一一人。
“这样就足够了吗?”
神祗沉默了许久,如此问道,璀璨的金眸仿佛洞悉了一切。
少年几欲启齿,但唇瓣开合溢出的也只是浅浅的呼吸,连声叹气或是加重的气息都没有。
应该快些回答帝君的,跟祂说足够了。
但是……但是,就这么几个字,他不知怎么地,就是张不开口——
魈重新回避掉神祗的目光,他低着头,眸子里明明暗暗,用力地想要将自己的声音逼出,哪怕是一声气音也好,总之快点给帝君一个答复!
然而,徒劳罢了……
少年仙人眉宇间陡然多了几分疲惫,他突然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不可能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一时间,白金二色的光晕中,似乎连风过虫鸣都消失殆尽了,这才彰显出来几分夜的浓郁,厚重而又诡谲。
神祗与年轻的仙人相对无言,时间在这一刻涌动得绵延而又缓慢,沉默塞满了空气中的每一处间隙,直到——
直到一声沙哑的低笑打破了一切。
神像下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半眯着眼睛舀着深夜的静谧,与她出口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道:“先生若要问这种形式的问题,怎么着也得告诉仙君什么教作‘足够’吧?否则,先生可就成了为难他咯!”
魈被那声含笑的语气惊回了心绪,一时间都没顾得上听她说了什么,几乎下意识就往女孩的方向靠过去,“荧!你醒了——”
女孩暂时打不起精神,但她还是分了点神儿,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碰了碰少年伏低的膝头。
意识的复苏也就意味着荧不得不去面对自己那乱成一团的身体状况与精神海,啊,还有最糟糕的疼痛感。所以,即便她的梦境薄弱而又乏味,荧还是选择在那片虚无之境停留。
可是如果再不醒,莫说脆弱的身体是要真的撑不住了,恐怕她青睐的友人也得叫钟离给拐跑了,这可不行!
虽然魈本就是先生家的孩子,先生本人也是她的友人,拐这个字意放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但先生与魈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仙君的好,目前为止可是只有她发现了!
钟离看着醒来不过片刻就当即拢了一身冷汗的女孩,惯来平稳的呼吸没克制住,重了些。他沉默着又分出了些灿金色的光辉想要送入荧的体内,当然,不出意外地被女孩拒绝了,还连着少年想要探测她的青风一起。
“先生不必费力了,你的力量也只能勉强钳制住它,一旦到达临界,恐怕麻烦的还是先生你。再来便是我现在疼着反倒更好,意识清醒。”
荧冲着透出些不忍的钟离道谢,而后又对身侧的少年安抚道:“刚才睡了一会儿,有做梦哦!让魈担心了,其实是有回复不少的!”
少年对荧的安抚不为所动,用无言的沉默明晃晃地传达着自己不满的信号,看的荧心虚不已。
钟离心绪有些复杂,清醒,这个词放在当下还真是不合时宜,他感叹道:“有的时候,总会觉得旅者你有些恐怖。”
荧用力眨巴了下眼睛,适应着乏力的身体还有潮涌般的疼痛,又沉寂了好半晌才勉强算是将状态调整过来。
她是不愿在钟离面前过于失礼的,便强撑了身体恢复了惯常散漫却腰背挺直的作态,对他言语间透出的评点不置一词,道:“恐怖?呵,这世间大多人与事,都要比我恐怖多了。”
“可现在在我面前的只有你。”钟离客观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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