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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休


“这是什么?”

        医院的急诊室门外,陆知行把一封信封递给楚若兰。

        “这是之前我哥给我的。”陆知行避开楚若兰的视线,照着陆凤生的指示回道,“他说假如他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把这信封里的东西给你。”

        楚若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

        信封里竟然装着一封休书和一张船票,船票是明天傍晚开往东洋的船。

        也就是说陆凤生早早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她捏紧了船票,他这是想让她去找楚瑜白么?

        发现楚若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陆知行想开解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急诊室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看到走出来的医生,陆知行忙问道:“大夫,我哥他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医生顿了顿,“能不能恢复意识就看天意了。”

        天意?她愣了愣,追问道:“他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医生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陆知行及时拉住她,她真会跌坐到地上。

        “嫂嫂你没事吧?”

        “没事……”

        呵,她怎么可能没事?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休书还有船票,这就是他提前为她安排的去处吗?这个混蛋,他根本没问过她的意思,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他希望她去找楚瑜白是吧?

        她偏不,她偏不如他所愿!

        “知行。”她抬眸望向陆知行。

        “嗯?”

        “你先替我在医院看一会儿。”她说,“我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嫂嫂你这是……”

        “我要亲自照顾他。”

        楚若兰并非在说笑。

        虽然她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更别说是病人,但她决心要照顾陆凤生,直到他苏醒。

        “太太,还是让我去吧。”洋房门外,阿梅拎着装好换洗衣服的行李箱走到楚若兰面前。

        “不用。”她接过阿梅手中的行李箱,“我说了我要自己照顾他。”

        “可是……”

        “阿梅你明早记得送饭过来。”楚若兰打断阿梅的话并嘱咐她道,“送两份。”

        尽管她不确定陆凤生明早能不能醒来,但她还是交代阿梅多做一份饭,哪怕多出来,她也可以给陆知行吃。

        同一时刻的陆知行则在医院的走廊上打了个喷嚏。

        刚刚是不是有人提起自己了?他忍不住地想。难道是远在法国的秦心儿惦记他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从楚若兰和陆凤生的新家到医院的距离并不远,所以楚若兰很快就带着换洗衣物回到了医院。

        一下车她就撞见了陆知行,他好像是特意到门口等她。

        “嫂嫂,我帮你行李箱拿到病房吧。”

        “嗯。”她没有拒绝陆知行的帮忙。

        陆凤生的病房在医院住院区的二楼,是一间单独的病房。她跟着陆知行一路来到病房门口,在进病房前,她停下脚步。

        “嫂嫂?”

        “知行,秦非天这次是真的被抓了吗?”临出门前,她问过阿梅有没有看到茶几上压着的信,阿梅说没看见。那封信是秦心儿去法国前交给她的。

        秦心儿说过如果秦非天要对她和陆凤生不利,就把那封信给秦非天。

        现在她却找不到这封信了。

        秦非天要是没过几天就又从牢里出来,那她该怎么保护自己,保护昏迷不醒的陆凤生?她不免为此感到担忧。

        “放心吧嫂嫂。”陆知行看懂她意思地回道,“秦非天这次得罪了洋人和买办,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了。”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从他那里接过行李箱,“你今天先回去,这里就交给我吧。”

        “嫂嫂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没问题。”她说着望向紧闭的病房门,“照看他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

        “好吧,我明白了。”陆知行望着楚若兰的侧颜,他心知自己没办法改变她的主意,于是不再强求地说,“那我先回去了,嫂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老王来找我。”

        “嗯。”她点了点头。

        待陆知行转身离开,楚若兰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走进光线昏暗的病房,她第一眼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他。

        心不由地痛了痛。

        因为他。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走到病床旁的凳子前坐下。

        “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要气我。”她拿出先前陆知行代他转交的休书和船票,“你以为你拿出这种东西给我,我就会选择丢下你不管我吗?”

        如果是以前,她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有谁问她哪里不一样呢,她一时半会儿可能答不上来。

        反正她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他。

        他是为了她而受伤,还因此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她再不懂事,也知道感激。

        更何况她对他不只有感激。

        她凝视他闭着双眸的脸,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赶快醒来吧。”

        然而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陆凤生……”

        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头枕着他的臂弯,慢慢地合上眼。

        她似乎养成了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安然入睡的习惯。

        “你把我惯坏了呢。”

        昏暗的地牢,这一次没有烟也没有端着笑脸讨好他的狱卒。

        秦非天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今晚必定会来的人。

        在黑暗里他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牢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勾起唇角,那是一种料中了对方也料中了自己结局的得意。

        “我就知道你会来。”

        当牢房门从外边打开,秦非天望向缓步走入牢房的男人,后者那张俊脸藏在白狐面具后边,教人看不见真容。

        但就算看不见对方,秦非天也知道对方是谁。

        “我当时真的愣住了。”秦非天望着进来的男人,仿佛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对方对话,“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花这种把戏。”

        这种把戏是不可能蒙骗过他的。

        因为他很清楚拿刀刺中人的手感。

        手感不对,就证明有问题。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这个本该被刀刺中心口的男人此刻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为了陷害我,还是为了用苦肉计留住你的女人?”他问道,“是哪个呢,我的大少爷?”

        “如果我说都不是呢。”站在阴影中的男人语气淡淡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冷静,冷静得不夹带一丝感情。

        被动过手脚的匕首,宛如被设计好地由他刺入他的胸膛,而结果就是他坐在牢里,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都不是?”秦非天讥诮地说,“难不成你就想表演一次魔术?”

        “就算我想表演魔术,你也没心情欣赏吧?”

        “所以你现在就是来嘲讽我失败的?”

        “不。”他微微摇头,慢慢地说,“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信?”秦非天眯了眯眼,“什么信?”

        “你女儿秦心儿写给你的信。”

        “她不是我女儿。”听见他提及秦心儿,秦非天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是不是你都等看了这封信再下结论。”

        秦非天看了一眼男人递过来的信,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撕开信封,秦非天倒出信封里头的信纸。这封信写得并不长,他几眼就看完了。

        然后,他就捏紧了信。

        “这上面写的都是假的!”秦非天瞪着眼前的男人,“这又是你布的局,对不对?”

        “很可惜,我并不晓得信里写了什么。”他睨着他缓缓道,“不过看你反应,我大概猜到了她在信里写了什么。”

        “你在联合那个女人骗我!”

        “那个女人?”他慢条斯理地反问,“你是指我姑姑还是我表妹,又或者我母亲?”

        “我不会信这些鬼东西!”

        “那你要信什么?信你父亲是一个完人,还是信你一直以来欺骗自己的仇恨?你其实比我更清楚秦心儿是不是你的女儿,你也比我更清楚你为什么恨陆家。”

        “……”

        “秦心儿已经死了,被你和我母亲联合害死。”

        这是谎言。

        “我姑姑现在也离开莲城了,若不是我派人保护她,她同样会死在你手里。”

        这是实话。

        “如今你身陷囹圄,那些被你秦帮误伤的洋人买办已经带着宪兵去你秦帮总部了。”

        这也是实话。

        “秦非天你玩完了。”

        “我还没输……”

        “我给过你机会,假如你那时候带着地契离开,也许情况不会变成这样。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上次也做了相同的选择,所以我倒不意外你现在的下场。”

        “上次?”秦非天抓住他话里的不寻常,“什么上次?”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走到他跟前,弯腰靠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此时没有人知道男人说了什么,除了秦非天本人。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语罢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而秦非天就像发觉了什么似的冲上前,一把抢走他脸上的白狐面具。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了门口的看守。

        “举起你的手,秦非天!”

        可他就像没听见看守们的警告,戴上了那副白狐面具。

        “不是只有你可以重……”

        秦非天话还没说完,围住他的一名守卫就开枪打中了他胸口。

        曾经叱咤莲城多年的秦帮帮主就这么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守卫枪下,脸上还戴着不晓得有什么含义的白狐面具。

        “他为什么要抢这个面具?”守卫面面相觑,不明白秦非天行动背后的意图。

        “因为他以为戴上这面具死了就能重生。”他像在秦非天解释又像在说笑。

        “重生?这家伙疯了吧!”

        众人的反应皆在他意料之中。

        这种天方夜谭的话和谁说谁都不信,除了一无所有的人,一无所有还想赌一把的人,一无所有还赌一把且不怕死的人。

        秦非天刚好符合而已。

        至于戴上白狐面具死了以后究竟会不会重生……

        “我也觉得他疯了。”不然怎么连他的话,都信呢。他目光冷漠地俯视着倒地的秦非天,几不可闻的轻喃逸出薄唇,“我说过你对她而言是一个威胁。”

        威胁就该彻底消失。

        清晨的阳光照进病房,楚若兰揉着惺忪的睡眼,在病床前的凳子上直起身。

        然后她就看到睁开眼,静静注视着她的陆凤生。

        “你…你醒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就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原来还以为他要睡好久好久才能醒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苏醒了。她心里又惊又喜,那张娇俏的小脸因为他的苏醒而洋溢起笑容。

        “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医生。”

        她连忙站起身,却听到他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什么?”她停下脚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我不是给了你休书和船票吗。”喑哑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你在赶我走?”她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语气平静地纠正她:“不是赶你走,我是在还你自由。”

        “还我自由?”她重复着他的话,“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以后,你说要还我自由?”

        “那些事不是为你做的。”他故作冷淡似的别过脸,“我只是在为我们陆家……”

        “陆凤生你撒谎!”她才不信他的那一套。

        他一定是装作不爱她,好让她能够毫无负担地去找楚瑜白。

        “我没有撒谎。”看吧,他果然否认了。她看穿了他的意图,所以她才不会上他的当。

        “我不会去找楚瑜白。”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无论你说什么,我现在都不会丢下你。”

        “只是现在么。”

        她似乎听见他的喃喃低语。

        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他一把拉上了病床。

        “陆凤生!”她吓了一跳,刚想推开他,又想到他身上的伤,只能垂下纤手,任由他抱住自己。

        “你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我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他贴着她耳朵,很冷很轻地说,“我不会再克制自己的渴望,也不会再纵容你的任性,即使这样你也要留下来么?”

        他的警告令她的身子颤了颤。

        “你应该收下休书。”他说,“这是你最后能离开的机会。”

        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地抬头望入他幽深的双眸:“你…希望我离开么?”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都以为时间静止了。

        可时间没有静止,他握紧她的胳膊,哑着声道:“我希望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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