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绝傲
距离知道自己怀上这个孩子,过得不过两月,来到雾月山后,又沉沉睡了将近一月。算来,大约是有得四五月身孕。不知寻常女子显不显身形,长清瞧着自己一身衣袍,却是不由有些讶异。她将两只宽长的袖子拢在身前,正好便将身段遮了大半,如此也不如何暴露她有身孕的事。
不过上次既然连羽衣都看了出来,想必锦辰也听闻了。
她当年被贬下凡嫁了叶岚,乃是独自为之,后来浮黎知晓,亦是因为她去打听麒麟草的缘故。
浮黎当时只惊得眉毛都竖了一天,说她大胆。
如此一桩大胆之事,居然不声不响便做了。
长清听得心头苦涩,大胆也罢,放肆也罢,若要她呈上一封书信给锦辰,她想到当初自己万分狼狈离开浮黎山的时候,又如何做得出来,终究这是她自己的事罢了。
她自己的事与锦辰无关,此番求见,却是有另一番缘由。
浮黎曾与她说锦辰此次是来助叶岚镇压魔骨的,想必除却这个机会,往后她也没有时机与她昔日这个师父再见了。
长清问了那女官瑶湘,得知锦辰所在伏魔宫的一处静殿名曰玉华殿,比之她住的那一处似乎还要偏上许多,想来都知道锦辰帝君喜欢安静,是以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临去之前,长清告知了守在她门外的那男子,听瑶湘说他似乎叫慕云,乃是天界驻在雾月山的一名天将,瑶湘亦是自天界来的一名仙子。
难怪他们两位都听锦辰的安排,原是天界的来头。长清微感意外,又觉不过是意料之中。她毕竟已离天界太久了,如今一无所知,的确与凡人没什么两样。
此番去的玉华殿,正是锦辰的住所。来到殿外,带领她的瑶湘先去通禀,长清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先前告诉叶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既是这般说了,为了避人耳目,便索性在自己身上使了个甚是严实的障眼法,腰身看起来和过去无异,寻常触碰亦是察觉不到微微起伏,然而腹中的乾坤自然只有她自己知晓。
诚然,长清其实明白此种雕虫小技大约瞒不过锦辰,不过她想锦辰就算看了出来,应当也不会点破她。比起浮黎,锦辰更是个不好管闲事的性子。她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殿外候着,瑶湘进了殿大约过得半炷香的时间,长清始终在原地默立,她心头数着时辰,没见瑶湘出来,便听得两道泠泠的弦音,音声震荡,竟是隐有几番来势汹汹的怒意。
蓦然朝着来处看去,果然见一道颇为亮丽的身影。
羽衣手中抱着一把甚是精巧的七弦琴,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俏脸上又是似笑非笑,张口说道,“真是稀客,长清师姐如何会突然过来呢?还挑得甚是好时候,帝君现在正在午睡,我看他应当没有时间见你罢。”
长清觉得,羽衣不喜欢自己,却还要每每相见都要在脸上憋出一个笑,着实是有些功夫在身。
她看着羽衣,默不作声,羽衣见她不语,抱着那把琴拨弄,拨了两三下,便施施然扬长而去。
长清又觉得这弦音听起来寻常,不知羽衣特意在她面前炫技是为何。看得瑶湘从殿内过来,她眉目微微肃然,便迎步走了上去。
“帝君就在里面。”瑶湘这般说,便先自退下不提。
长清走进殿门,愈近脚步愈缓,直至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只觉胸中一阵翻腾,还未开口,便已力不能支地跪地,口中鲜血喷出,竟是险些便要在此时倒下。
仓惶之间立即想到,是那琴音……!忆起羽衣方才似笑非笑的模样,原是故意要她出一回丑,长清撑在地上的手微微一动,正欲出门去找羽衣,却已见得眼前黑袍一角。
她的神色瞬间如冰冻一般僵住。
锦辰……
那一角黑袍银纹暗闪,依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别过头去,自头顶上传来的嗓音淡漠冰冷,音声却如玉磐震荡直入耳中,长清听得锦辰道,“既来见我,何故还带着伪装。”
她低着头,便觉一道袖风重重袭来,将她面上所施的术法尽数拂去,恍然之间,陪伴了叶岚十六年的那个凡人女子不知去了哪里,此时跪在锦辰面前的,依旧还是当年的少女长清。
一张清莹绝丽的脸,好似静水中托出的一朵端端正正的莲花,仪容甚是脱俗绝美,神情却默然无言,嘴唇紧咬着,犹带着星星血迹。
长清伏在地上半响没动,袖中的手却不着痕迹掩在腰间。
锦辰到底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想来看不惯她的变化,她知他素来如此,却还是谨记着他与自己的分别,犹豫再三,终究道了声:“见过锦辰帝君。”
她大约被羽衣的琴音所伤,怕自己站不稳,是以没有起身,只是伏在地上,将一番来意说明。
锦辰听了她的一番话,长清所言,“当年承蒙帝君厚爱,长清得以在七星台留下一条性命,如今听闻帝君此番赴白池,为助伏魔宫净化魔骨,不知可否给予长清一个随行的机会,让长清亦能……将功补过。”
话语绕是平淡无波,那一丝丝苦涩却只有自己能察觉,时至今日长清依然不认为自己做错,可天界降下的罪责却是不能不担。
她说完便静静地侯着,修长的眼睫遮盖下,一双明净的黑瞳早已黯淡了下去。
来之前便想过锦辰的态度大约并不让人期待,果然他还是拒绝了她。
长清默了又默,她显是在想该如何求一求锦辰,但她平生几乎没有求过谁,此时话到嘴边,却竟然吐不出一个字。
“……”
浮黎已是告诫了她,锦辰来雾月山与魔骨相关,她知道叶岚如今与自己不再是夫妻,但若是自此一走了之,亦不是她长清的作为。
她想求锦辰,可一番话也只能说到这般地步,锦辰虽在她面前咫尺,她却亦觉得他高居九天。
只闻得身畔沉香馥郁,如有实质的香气若隐若现地拢着她,等得已是不抱希望之时,锦辰终于蓦然开口,“若是本座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想重新跟着本座?”
长清并非是这个意思,她觉得锦辰说得有些不对,但此时反驳,恐怕只能抱憾离开。
长清默然以对。
她惯来是个寡言的性子,沉默便意味着没有二话,锦辰毕竟做过她多年的师父,还是能读懂她的默然,如此便接了下句,“本座听闻你与雾月山太子有过一段凡世情缘,便有一句话问你。若他与本座同时遭遇不测,你会救本座还是救他?”
长清眉目不动,沉静的眼帘下眼瞳却是如湖泊上结起了层层冰霜,其实锦辰对她并非一开始就不闻不问,她记得在紫宸宫时,他待她虽不算多么亲和,却也颇为关切,他的话不多,可每每她围着他转,他的脸上还是能辨出淡淡的笑意。
那时,她想他是不讨厌自己的。
后来下到浮黎山,他与自己渐渐便仿佛生疏了,随着羽衣的到来,长清愈来愈觉得他恐怕是厌恶自己。
有那么一两年,她与锦辰几乎没有什么话说,于是即便多年未见,她对他的印象,还是记忆中那个难以解读的师父。
今时今日听到他这一番回话,话里话外已全无信任之意,仿佛她嫁给了叶岚,便是背弃了天界,罔顾了仙规。
长清一颗心几乎寒透,恨不得当即转头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到底她在人世过了十六年,知道世上有许多东西都是不能强求的。
她不能强求锦辰待她和羽衣一样,于是便只能诚心诚意地回答。
“若帝君与叶岚同时遭遇了不测,若长清能够选择,自然是择紧要之事为之,择紧要之人救之。”其实锦辰未免多虑,若当真有这么一天,她连守着她的那名天将慕云都打不过,又如何能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觉得锦辰不信她,又仿佛觉得她颇有几分分量,不由得又是苦笑又是悲凉,言尽于此,扶着膝盖起身,却不想脑中天旋地转,竟是仿佛跪地太久,以致气血难定。
头晕目眩之际,又怕伤及腹中孩儿,不由惊叫了一声。
慌忙之中却是没有摔在地上,反而重重落到了一双臂膀里,锦辰身上的沉香味道浓郁,阵阵往她鼻子里钻,她眼前黑得好一阵,直觉她看到了锦辰,却其实并没看清他的面容。
只听得他声音自头顶传来,“羽衣日日弹奏琴音,是为赴白池助阵,你这副躯体太弱,恐怕不能随行其中。”
他言语断然,听得长清心中生急,不由自主便拉住了他冰凉的袖摆。
“不……!”她眼前像始终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黑雾,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跟他坦白,“我虽已无仙体,却还有仙骨在身……,羽衣的琴音伤不到我,烦请帝君给我这个机会。”
她祈求着锦辰,因为看不清,便用力地凝望,直至她逐渐瞧见了一双黑玉似的眼眸,锦辰轻轻放开了她。
这黑衣黑袍的仙尊一如多年前姿容绝俗,傲然俊美,虽在咫尺,却如天边。他并未看长清,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本座便网开一面,给你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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