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难忘
锦辰身上冰凉的沉香香气若有似无沾染在袖袍上，长清神思昏昏摇动，胸口被琴音震荡的痛楚隐隐袭来，恍然之间忽忆起记忆中不可忘却的一幕。
那是在七绝山上苦熬了二十三个日夜未等到天灵珠启开的一刻，铺在整座山谷中的结界被万千剑影破开。
长清看见粉碎的结界外漫天不可抵挡的威势，在所有模糊难分的面孔里，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锦辰。破开结界的沉影剑已提醒了她，她的师父来了。
他来了……，一股剧痛霎时直刺心中，长清看着锦辰，她当年没有机会问他她是否真的是错，如今面对着他，她想问，却发现再无从开口。
十六年过去，她受了天刑贬下凡尘，敖烈不知所终，羽衣修得仙位。
是否错的真的是她……
长清不知自己眼中近乎绝望的凝视，直至她在锦辰墨色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终于醒悟过来放了手。
“你有话对本座说？”锦辰见她背过身去，轻轻道了这么一句。
顿在原地的长清默然许久，终是摇头。她想，尘埃落定。在她眼里敖烈的入魔是因羽衣惊动了天庭所致，可若是当初她坚持不让羽衣走，或许今日又是另一番结局。
她不无悲哀地觉得，敖烈的惨剧亦有自己的失察，愈走脚步愈是沉重，竟不知自己何时离开的玉华殿，闭眼之前仿佛还是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七绝山下已成了一片沸腾的魔沼，山巅之上狰狞的魔龙盘踞，魔龙摇摇欲坠，背上却还护着两个弱小的身影。
一个是她，一个却是羽衣。说起来是这条魔龙将她和羽衣困在山谷的魔沼之中，其实事情却并非后来者想的那样。羽衣始终抓着长清的衣袖，长清知她害怕，害怕自己将她丢开。
她心中替羽衣感叹，既是毫无自保的本事，何故有胆子一路跟踪她到此。
羽衣只辩解说她是迷了路，长清不知她为何会从浮黎山迷路到百里外的七绝山，但她既然这般说了，她也就没有戳破她的谎话。
她只不过不想听羽衣的哀求，她想让长清放她离开。
长清始终不应。
坠入七绝山的魔龙别人不识，她却认得乃是东海正儿八经的世子敖烈，敖烈与她素是旧识，虽然他们的交集仅限于在蓬莱岛主的府上打了一架，不过她确信掉到山中这条魔龙绝非异类。
外界的传闻传不到浮黎山，长清猜不出敖烈为何化为了魔龙，且几乎叫自己都差点认不出。化魔后的敖烈身形诡变，眼冒凶光，周身魔气几乎将整个山谷侵染变色。
长清碰到他时他正猛撞着山头的石壁，仿佛是想将自己撞昏过去。
她见了此状连忙上去阻止，岂料敖烈却仿佛认不得她，又与她打了好一场天翻地覆。
打到最后，长清好容易等得敖烈平息下来，想问问他究竟如何变成这番模样，却见那双被鲜血溢满的淡金色瞳孔掉出大颗血泪，敖烈口不能言，只十分勉强用头角在地上画了个东倒西歪的圆圈。
长清蹲在地上将那圆圈看了三个时辰，终于明白了敖烈是何意图。
那时却无奈赶上了一桩不巧之事，她大约又是因何触怒了锦辰，被他罚过在山中，为了看好敖烈，她只得每逢入夜偷偷去到七绝山。
便是在最后去往七绝山的那个关口，羽衣仿佛瞧出了她不定的行迹，竟在背后偷偷跟了一路，一路跟至敖烈所在的山谷中。
看得长清偷跑出来，居然是为照料一条不明来历的魔龙，羽衣仿佛是十分惊吓。
时至今日，长清不知是她是想跑回去跟锦辰报信，抑或是想出来指责一番。
大惊之中，竟是失足跌落山谷。七绝山有此山名，正乃因为处处皆是险峰，极目满布绝壁。
羽衣失足掉落千丈山峰，不想便是命绝当场。长清听得她高高的呼救之声，却是在迅疾之中飞身而下，寂月插在峭壁之中，带出激烈的火花四溅，她是用一只手生生将羽衣从魔沼中拽出来。
那时羽衣说，“师姐，我对不起你……”
长清木着一张脸不言，她觉得羽衣的确讨厌，因她下了魔沼去救她，那聚集在魔沼中的妖物皆是狂乱而出，长清眼见不能控制，瞬即将锦辰给她御光结界布在了整个七绝山。
她要等二十三个日夜，等到天灵珠开启，敖烈便可在天灵珠的帮助下归为原身。
那时山谷已被魔气侵染，几乎成了地狱般的所在，若非是敖烈保留了一线神智，一直护着她同羽衣，只怕她们皆会双双死在那里。
长清要等，亦明明白白地告诉羽衣她不能离开。
羽衣或是因好奇之心，不想自己会命丧于此，终日提心吊胆，短短几日便瘦得不成人形。
长清知她还未修得仙身，一副寻常体魄自是不敌魔沼之气。尤其羽衣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体，熬得七八日下来，半粒水米未进，只怕多一刻就要饿死。
长清思索了许久，依旧不知如何放羽衣离开。
为了维持罩住整个七绝山的结界，她已费尽了自己的仙力。且不说山中并无可食之物，即便有，长清亦无法走动，她们只能躲在敖烈的背上远离妖物，一连数日，羽衣皆是以她的内力维持。
便是如此艰难熬到了第二十个整夜，再有三日，敖烈便可等到天灵珠启开。
那三日，是度日如年般的三日……
世人皆知七绝山于凡世至高无上，三百年可进入一次天灵珠启开的圣境，敖烈之所以从东海逃来此处，正是为了等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不过短短三日，在敖烈同长清看来，却仿佛千年万年。
敖烈为控制自身魔气便已受伤严重，亦是无法抵挡那些愈发壮大的妖物，三界至宝天灵珠极为难得，不仅仅是敖烈想进入圣境之内，那些凶狠的妖物亦是有此心机。
长清看着敖烈一条利落的长尾被咬断，想去帮忙，却是无计可施。
御光结界已将她的仙力尽数吸纳，可保全她与整座七绝山，却不能保全其余事物。羽衣在她身边呆了二十天，此时再次哀求长清。
“师姐，求你放我出去……”
看着她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模样，在羽衣被困死在七绝山，与敖烈是否能活下来之间，长清赌了一把。她赌输了，化为魔龙的东海世子没能等到天灵珠启开那一刻，因十二万天兵急速到来，一朝投身入魔。
天兵降临七绝山之时，山谷已如同修罗地狱，她所维持了二十余天的结界在剑影中破开，剑光灼灼刺入眼中之时，长清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在天兵的眼中，魔龙与那些血沼妖物并没有什么区别，灵力缠绕的羽箭急急刺入敖烈四分五裂的身体里，长清的喊叫声亦被淹没在道道剑光之中。
她想说不能杀敖烈，却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剑破空而来，决然将敖烈一动不动的身躯钉入七绝山巅。
那一刻，金光与血光同样耀目，半壁天上雷电轰然撕扯。
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想把敖烈救回来。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自空中引下，轰鸣声淹没了长清，她携着闪烁的雷电欲将那柄巨剑击断，却在狂涌的雷电之中听见谁叫她的名字。
“长清……！”
长清猝然回头，看到锦辰震怒的面庞，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可怖的神色。她那时便想，她与他的师徒缘分到头了。
十三万天兵天将没能捉拿魔龙，在长清最后的视角中，敖烈投入了那片曾欲吞没他的魔沼里，同那些形貌难辨的妖物一齐消失在了她所知道的世界。
说来可叹，长清因阻拦天庭之过被压上七星台行刑的那天，正是七绝山圣境开启的时候。
长清不知，若是自己没有放走羽衣，是否敖烈能够活下来。她亦是不知，羽衣临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的那一句，不会告诉任何人，是否是真心话。
即便十六年过去，当长清再忆起她在七绝山苦熬过的日日夜夜，只觉被天刑所罚的种种痛苦，都比不得她看到锦辰时的动魄心惊。
孰对孰错，似乎早已分明。
她又还能对谁祈求什么，敖烈早已坠入了不属于他的深渊里……
(https://www.skjvvx.cc/a/14070/14070301/8992886.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