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头顶沙柱聚成巨大沙龙,突然尽数散开。
天色阴沉,黄沙漫天如落雨,只顷刻间,落沙已过脚面,迅速堆到小腿位置。
四面沉寂下来。
黄沙已把那烧焦的沙孩给埋了,陆炤身上头上也落了厚沙,一动,沙子哗啦啦淌落,想抬脚,沙流松软,不太好移动。
人像被种在地里。
肩膀上的铁棍并没有移开,不过那大块头男人这会儿注意力被身边的死寂转移,扭头看他的同伴,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身形瘦高的男人,墨镜下的鹰钩鼻很惹眼。
“老曲,怎么回事?沙龙死了?”大块头问,声音比他长相听起来要年轻些。
鹰钩鼻摇摇头,抬头看上面岩顶上的两个同伴,她们收回钢线,立在岩顶查看四周。
安静得有些反常。
这种反常,让陆炤有些不舒服,他这人运气向来不好,坏事经历多了,总能摸出预判的门道。
盯着身下已经过膝的黄沙,果然感觉到异常。沙子下面有动静……
与沙浪滚动的动静不同,像是有什么擅于掘沙的东西,在下面挖着。
“老曲五峰,小心!”
头顶有人喊了声,女人的声音。
陆炤看见那些被沙埋去三分之一的蛹,里面的人影不见了,他拧了拧眉头。
沙嗤,一道黑干干的影子从沙下高高窜起,四肢干瘪,眼瞳全黑。手指脚趾长出如利爪弯钩的突刺,四足蜘蛛似的迅疾地攀上岩壁。
沙嗤,又一只从沙子里蹦出,也迅速地跃勾在岩壁上,木乃伊干尸似的,睁着只有黑眼珠不见眼白的骇人眼睛。
之后是三只、四只、五只——
陆炤懒得数了,不过片刻功夫,那些立着的蛹里的人影,尽数都变成了这玩意,攀在岩壁上。
沙龙,也叫沙蜮,蜮,传说中能含沙射人的怪物,也指诡计多端的人。
非一人能成灶。
亲眼见识后,陆炤想着之后应该要好好给老祖宗的古册补充说明下,这玩意成灶的复杂程度,危险程度,不仅仅是“一夜覆城”,更是吸血致命,难以对付。
肩头一轻,铁棍终于拿开,咻地击穿疾跃过来的沙蜮。大块头难以移动,伸手射出左手臂上的钢线装置,正要腾起,突觉右臂一沉。
扭头就看到陆炤扯着他借力从沙子里抽身。
这就是陆炤说的预判能力。
被种沙地里,寸步难移,他抓着大块头的手臂,在一只沙蜮嘶叫着扑过来时闪身避开。
大块头:“……”
在大块头甩开陆炤之前,陆炤松开了手,顺势滚落在岩石边一处沙子没那么深的空地上。
大块头本来就大块,又扯着陆炤,尽管陆炤松了手,那带的一下,让射入岩壁的钢钉松动,等陆炤落地,钢线也啪地松弛,大块头整个人又掉回沙层,摔得有点难看。
那些沙蜮由于手脚细长,就算落在厚厚的沙子里,也能行动敏捷,不受影响,五六只同时迅速地朝大块头飞扑过去。
嗖地一声,铁棍射过去,扎在大块头身边,他扭头看,陆炤从脚边的沙蜮身上拔出的。
陆炤还顺着抛掷铁棍的动作,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大块头:“……”
沙蜮近身,容不得他多想,反手操起自己的铁棍,咔哒一声,铁棍头部换了寸长的扁长刀头,一刀下去,一只沙蜮直接被劈成两半。
铁棍刷刷,眨眼斩杀几只沙蜮,他的几个同伴也没闲着,飞檐走壁地干着。
尤其那个刚才喊话的女人,身手了得,她有些时候,当真像是飞檐走壁,没有借用钢线也能驱力而行。
一只个头很大的沙蜮凌空朝陆炤扑来,腾到最高处时,啪咻,从旁射出的触舌直接把沙蜮拍到岩壁上,头骨都给拍碎了。
陆炤扬头看,满月站在不远处的雅丹上,又咻啪、啪咻地把几只沙蜮给拍扁,快、狠、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你打苍蝇呢?
她几个腾跃,身体轻盈地从一个雅丹跃到另一个雅丹,几秒间来到陆炤头顶,蹲下来,朝陆炤伸手,要拉他上去的意思。
陆炤怔愣一下,有一瞬间不知道该不该再信她,但那双眼里的淡蓝闪了闪,他终究握上她冰冰凉凉而且柔软的手,被拉了上去。
这次她没刀他。
站在一人半高的雅丹上,他拍拍身上沙尘问:“你是不是忘了你有触舌,可以卷一切?”
“有时候想用,有时候不想。”她看着盆地里的沙蜮被斩杀得差不多,几个墨镜聚到一起。
陆炤:“?”
满月瞥陆炤一眼,吐出个字:“丑。”
“?”陆炤不懂,但是有点震撼,“等等,你找我消灶,不会是因为寄生触舌丑?”
她晃了下脑袋,轻轻点头:“不能治,触舌变好看也可以。”这点头,表示强烈肯定的意思。
陆炤哑口无言。
就真的离谱,你那触舌就算变彩带也很可怕。
四下里这会儿是真的安静了,暴风雨过后的安静以及一地狼藉,连人也狼藉。
四个墨镜,大块头肩上好大一道血淋淋裂口,鹰钩鼻大腿处也一道,四人中另外两个是女人,都很高挑。直头发的年纪长些,35岁左右,卷头发的年纪小些,20出头,也挂了彩。四人中只直头发的女人没挂彩,她摘了墨镜,往陆炤和满月这边看,似乎是想确认什么。
她目光钉在满月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神情复杂地喊了声:“阿七?”
她喊出“阿七”之后,身边三个同伴纷纷往陆炤和满月这边看过来,也盯着满月。
“不是她吧。”鹰钩鼻说。
“阿七是谁?”卷头发年轻些的女生问。她看对面雅丹上的两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女的个子小,扎着双马尾,但是比例好,男的宽肩,身高腿长,站在一起身高差还挺甜的,赏心悦目。
大块头说:“四爷以前收养的那位,得罪四爷被赶出去了,你进门晚,没见过她。”
一阵沙尘卷过,四人抬手遮脸,等尘埃落定,他们再看,雅丹岩顶的陆炤和满月已没了影。
大块头看着脚边的沙蜮残肢,想起那个古怪的被烧焦的沙蜮小孩,还有陆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同伴已经招呼他撤。
“走,剩下的交给清理组的人,别忘了四爷交代的事还没办好。”
。
沙土路蜿蜒在戈壁滩上,大d开得尘土四起,碾过不怎么平整的路段,颠簸腾飞,没有减速的意思。
陆炤紧紧抓着头顶的把手,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随着飞驰的车子摇来摆去,颠得他一阵反胃。
不敢抗议,哪怕一个眼神,身旁人会把油门踩得更深,恨不得当飞机开。
刷地大d一个刹车,要不是陆炤紧紧抓着把手,人能给甩出去。
“你下车。”满月说。
陆炤下车,大d在沙地里癫狂地调转车头,开走了,留下一屁股掀起的沙尘,扑陆炤满身满面。
陆炤:“……”
好在前面隐约能看见窑堡塌得没型的峰台,不是很远,走了半个钟左右,陆炤回到窑洞。
进屋,迎面撞上又只穿条花裤衩的瓦当。
陆炤:“……”
瓦当光膀子上挂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没擦干,见着陆炤回来可高兴,凉爽自在地说:“哥,后头可以洗澡,我烧了热水,可舒服了。你怎么去那么久,没找到老徐吗?”
陆炤摇摇头,抓过瓦当膀子上的毛巾拍拍身上的沙:“有没有人来过?”
“哪有人啊,鸟都不见一只。”瓦当边套衣服边说,“这老徐也真是,说找人来接又不见人,哥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陆炤往后走,在厨房里看看皮蟹状况,长了些皮骨,恢复进度可以。他从另外干净的水缸里舀水出来,撸起袖子就着冷水洗脸。
瓦当瞥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很惊讶:“哥你手怎么回事?伤这么重!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那小鹌鹑又发疯扎你?”
“没事。”陆炤擦干净脸,把衣袖放下。
瓦当皱脸。陆炤因为火罗体质原因,战斗力不怎么行,回血能力很快,伤口今天伤着不出半就能好,但也会疼啊,所以每次看他拿匕首放血瓦当都觉得很疼,可是本人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其实瓦当跟着陆炤也有十三年了,瓦当的爷爷过世前把瓦当托付给陆炤,之后瓦当一直住在御园,衣食住行和学费全是陆炤管,这么多年下来,瓦当真心把陆炤当自己亲哥,可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不了解陆炤。
陆炤表面看着平易近人,和和气气,但好像没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瓦当常常觉得,哪怕置身繁闹喧嚣,陆炤也很孤独,没有同类。
能士族没有一个认可火罗的,全都瞧不起陆炤。
啪,陆炤把毛巾甩瓦当脸上:“想什么呢?”
瓦当眼眶红红的:“哥,我觉得你很可怜。”
陆炤:“等等……我有房,你有吗?”
瓦当:“啊?”
陆炤:“我有存款,你有吗?”
瓦当:“……”
陆炤:“谁可怜啊?”
瓦当垂下脑袋,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我有女朋友,你没有。”
陆炤听到了,差点笑,忍着笑意说:“我是没有女朋友,所以也没有被女朋友甩的机会,是谁被甩了还哭得昏天暗地?”
瓦当:哪壶不开提哪壶!杀人诛心呐!
行了,知道错了,大锅你一点也不可怜。
突然外面传来车声,车开进院子。
陆炤耳朵动了动,三辆车,五个人。
呵,仙人滩这几日,怎么这么热闹。
世人道他孤冷,不知他其实挺喜欢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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