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今天难得的是卡洛琳先出门等待的皮特罗和旺达。
他们还没走到她家门口,就看见对方远远地攀在护栏上向这个方向挥手,鲜亮的红色仿佛是在她脖颈与浅金色发丝间燃烧。十二月末,匡提科雪雨交替,屋檐的新雪留不住一个夜晚,她脚边是淅沥沥的雪水,微微打湿了棕色的靴子。
不痛不痒的干冷天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祈祷圣诞节前夕能下一场大雪,但气象台的保守估计给出了否定答案。
旺达的鼻子冻得有些发红,她头上多了顶毛线帽,看上去很像是马克西莫夫夫人的杰作:“你最近起来得越来越早了。”
卡洛琳才结束晨练,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脸上湿漉漉的。凉风刮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她
打了一个哆嗦,她才急急把头发放下来。她小跑着过来,听见旺达的感叹回答:“晨练嘛。”
当然这是由杰森提供的友情计划表。他在画表格的时候一直对卡洛琳难以想象的迟钝运动神经啧啧称奇,笔下不停七天的日程就满了。他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八岁时运动量都能达到这上面的一倍多。
卡洛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本体有可能是猴子。
之后杰森在的时候就会监督她完成一天的锻炼量,她最开始还会脚软差点在学校平地摔,险险被皮特罗眼疾手快地捞住,因此被埃布尔不怀好意地起了个难听的外号。但坚持一段时间后,她也渐渐习惯了增加的运动量,不再如此狼狈。
皮特罗却是藏不住话的,郁闷地嘀咕:“也不知道你中什么邪了,突然开始勤奋锻炼……”
并不是说这不好。但卡洛琳性格里有部分固执得像头牛,这一点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他深有体会,一旦养成了什么习惯就基本不会去改变。其他人突然开始晨练没什么可好奇的,心血来潮或者是养成习惯的开始——反正他不在乎,但当心血来潮的对象变成她的时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卡洛琳缩了缩脖子,思考措辞未果,挣扎着给出了一个相当于没说的答案:“就是,呃,想起了。”
旺达半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闷闷笑出声。
能把皮特罗噎得没话说的人屈指一数不超过五个数,卡洛琳算一个,旺达算一个,马克西莫夫夫人也算一个。一圈数下来,他身边的女性基本占满了名额,皮特罗私底下管这叫谦让女性的绅士风度,被旺达翻了个白眼。
他无话可说,拽了一把卡洛琳的书包带,这次倒没被对方瞪一眼,直接被他亲姐伸手拍开。皮特罗悲愤地假嚷嚷了一句:“这不公平!”
旺达冷酷地道出真谛:“世界本就不公平。”
姐弟争论迅速拔高水准,卡洛琳夹在中间早已习以为常,体贴地落后半步给他们腾位置。这一举动却被皮特罗认定为是祸水东引,不服气地扑过来仗着自己比卡洛琳高半头,迅速揉乱她一头卷发,然后拔腿就跑。
卡洛琳过完圣诞节就快满九岁了,但个头依然不增,与瘦小的身躯相对比,她的头发却是又厚又长,每次出门前卡洛琳都要对着镜子挣扎数分钟如何处理。因为不好打理,她也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发,但总有些例外。
她捂着乱飞的头发,恼羞成怒地追上去。丝毫不觉得这一行为幼稚的皮特罗还在出口挑衅,运动鞋在薄薄一层雪上印出新的脚印。他跑得快,卡洛琳是个才锻炼了没几周的半吊子,追在后面虽没落下太远,但显然一时半会也追不上。被丢在最后的旺达冷漠地摇头,打定主意不会加快脚步跟上去,她把手揣进尼龙外套的口袋里,心想这两人不摔一跤是不会消停的。
仿佛是在验证她的想法,前方皮特罗一个趔趄,以不是很雅观的姿势扑倒在地。地面湿滑,卡洛琳来不及刹车,和皮特罗摔成了一团。
卡洛琳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部分是雪水,沁湿了她的外套留下一块深色印记。她向还半坐在地上的皮特罗伸出一只手,对方借力龇牙咧嘴地很快站了起来,两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一同笑喷。
旺达却没有这么轻松,她呆立在原地。
这并不像是一个巧合。心中的念头在下一秒被实现实在有些超自然,更何况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莫名破碎的灯管,自动关上的窗,想着下一秒就会找到的失物,之前她尚能欺骗自己都是巧合,但……联想到这些年闹得越发沸沸扬扬的变种人法案,她脸色变得煞白。
也许双胞胎在情感相通方面真的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皮特罗第一个察觉到了旺达的恐慌情绪,脸色一变冲了回去。
卡洛琳想到的却是那场来势汹汹的病,一时也慌了神。
“旺达?”
旺达半响才回过神来,面对两张担忧的脸抿了抿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第一反应是隐瞒异状,并非是不相信他们,而是……害怕。
“我有点胃疼。”
她解释道。
纽约州西彻斯特县。
查尔斯取下脑波搜索机,表情显然是在思索些什么。汉克松了口气,关上电源,照常规劝:“查尔斯,你真的该休息一段时间了,机器使用频繁也是一种负荷。”
被劝的对象淡笑着表示自己明白。
汉克摇了摇头,觉得这句话的潜意就是他自己心里有数,也不好过多干涉,只好转移话题:“怎么样?找到新学生了么?”
“还是老样子,”查尔斯耳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些不甘愤怒和迷茫的声音,微微揉了揉太阳穴,终于露出了些许疲倦,“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新学生。”
他笑了起来。
“准备后天去匡提科拜访一位小姐吧。”
汉克谨慎地推了推眼镜,说:“你首先得给出这个小姐的年龄范围,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对方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再上上次是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
天知道他每次的心理准备都被打破是怎样一种感受。
查尔斯欢快地说,蓝色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比上次的小姑娘要大一些——”
他哦一声,脑海中渐渐勾画出了一个难管的青少年的形象,这种类型在泽维尔青年学校里并不少见。
“——九岁。”
查尔斯不慌不忙地接上后半句。
汉克沉默了一下,冷静地说:“你是故意的吧,查尔斯。”
“你在说什么?”他不动声色,“准备订去匡提科的机票吧,那边最近的情况还有些复杂。”
如果这里有匡提科日报的记者在的话,一定与查尔斯惺惺相惜。匡提科是弗吉尼亚州的某一个小镇,周边军方和政府要所密集,但大多都一直以低调形象示人。记者们只能在官方发布会上绞尽脑汁搜刮些信息似是而非登在报纸上,发挥的空间有限,报道的内容更多的是当地政策的改革或者是某某地方起火某某地方新开了一家连锁饭店。而今年冬天,匡提科的媒体却几乎沸腾。
先是连环杀手越狱,后是斯塔克的到来。
两个爆炸性的消息让记者们连轴转个不停,“波士顿死神”血债累累如今复出被抓又越狱,中间曲折反复抓人眼球。而斯塔克,这个姓氏简直就是新闻本身!
关于他为何匆匆来到匡提科一事,记者们使劲浑身解数去挖内幕,但对方简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张有用的照片都没有留下来。花边消息挨不上边,于是报纸上便大肆鼓吹起了秘密谈判的可能。
殊不知托尼·斯塔克确实是在谈判,但并非是跟狡猾如狐狸的军方或者是政治场人士,而是跟一位固执的父亲。
前段时间的车祸造成了一死一伤。货车司机脑出血没有挨过医院抢救的第二个晚上,受伤的小男孩被紧急送去了医院,除去皮肉伤以外确认失明,辗转几个医院主治医生最后都得出了无法医治的结论。醉酒司机被斯塔克集体一纸诉讼告上法庭,因为证据确凿,没受到多大阻挠的就顺利结案。
但金钱赔偿并不能弥补大部分事物。托尼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他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旧金山那边的医生说愿意接手,孩……马特可以再试一次。”
多么不可思议。托尼想,他跟自己的女友说不定都没用这么耐心的语调说过话。
马特·默多克,这起事故的受害者。托尼对他聪明敏感的一面印象深刻,十一岁正差不多是升学的时间,他本该拥有一条更光明的道路,却因为这场事故失去颇多。
眼前疲倦的男人把头埋进伤痕累累的手掌里,却仍然不改自己的决定:“我是说,谢谢你,斯塔克先生。但是我们要回去。”
回到纽约,回到地狱厨房,回到那一摊乱事中。
托尼事先调查过对方,过气的拳击手,为了儿子仍在拳场活动,私底下也做过私人打手。他忍不住冷下声音:“这是他的未来,你没权做出决定。”
“我是他的父亲!”
对方抬起头来眼睛发红地吼了一句。
“正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托尼针锋相对。
他不可否认加入了一些私人感情,托尼·斯塔克并不是一个凡事上心的人,说到这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重新戴上墨镜:“如果你坚持,自便。”
他的脚步声在门的那端渐渐远去。
马特躺在病床上,眼睛上裹着一层蠢透了的绷带。他已经隐隐约约接受了自己再也无法视物的事实,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失去了一种感官后,另外的四种感官却在一片黑暗中逐渐加强,他能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脚步声,移动东西的声音,甚至是心跳,虽不能看见,他却因此得到了更多信息。
就像他知道墙上挂着的外套口袋里不知何时被夹进的斯塔克先生的盲文名片。
“啊嚏——!”
进教室的瞬间暖气铺面而来,卡洛琳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埃布尔立刻抓紧时间喊了一声鼻涕虫,周遭响起吃吃笑声。她瞄了一眼对方,不做反应,心里已经幻想起了之后几招把对方打趴的场景。旺达依然保持着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带着皮特罗也焉巴巴的。
铃声响起,老师依旧踩点进了教室,无论如何课还是要上的。
另一边,私人飞机在机场落地。汉克推着查尔斯下了飞机,几个小时的空中旅程反而让他精神奕奕:“走吧,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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