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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疑心杀人1


邢念欣然接纳她的嘉许,“明日做顾诸紫笋给你,现下晚了,吃茶要难歇觉了。”杨兆撑肘,“明日炙烤饼子,乳饼、胡饼、千层饼,御前真的没有南五所自在,这些吃食就算慰藉喽。”

        杨兆去膳房告知她要的早膳,过岏峨堂隐约听有女眷的哭啼声。凑巧碰见姜陶送人出来,她避到一侧,是施婉,她认得勾金襕边。江珵同她施平礼,“杨姑娘,是娘子有吩咐?”杨兆欠了欠身,“是明儿的早膳,娘子想食辣呢。”江珵赧然一笑,“近日帮衬姜女官,不常去问候邢娘子。不过我也惦着攒玉,想从前南五所的姑娘和修仪相熟,莫不如再调几个来。”正中下怀,但杨兆也记得邢念的不肯。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说:“我碰见江珵姑娘了。她说攒玉缺些人手,想调南五所的人过来。”邢念嗟吁,“终归是紫宸,添人要契合规制。”三更他才到攒玉,杨兆已然瞌睡连天,即将栽在脚踏上,邢念将她扶住,“去歇着。”眼前都晃荡,朦胧又含混,邢念将她往左一揽,杨兆彻底清醒了,施过礼告退。

        皇帝坐下身,邢念见他扬眉眴目,不怿非常,也不敢擅言。拿了慢象血檀翘头案上的七宝擂茶递给他,是才温过的。原是杨兆怕她晚膳用的少,端来作消夜的。他撂到一侧,“你为何来御前?”旧事重提,不像好兆头。面对皇帝的质疑,邢念照旧坦直旷荡,她压平膝头褶皱,拎裙弯膝而跪,“是尚制指妾前来。”已经很久未曾审视过她,“你拿了一缗去买通尚制,请她将你调来御前。邢念,你曾跟朕说过,你从未回府探望邢卿。”无稽之谈,他竟也能听信,邢念安静的听着,这不是审判,是诽谤。“妾不曾欺瞒陛下,请陛下明察。”言简意赅,她甚至没有央求。他顿时恼怒更厉,她原可以恳求他谅解,是真相又怎样?若是诬告,她更该善辩才是。如今直喇喇、寥寥数语就想打发他?他乜斜建盏半晌,“乌舟。”邱骆应命,听候谕令,“命宫正司鞠审杨氏。”

        邢念跪直了身,螓首触地,“妾乞请陛下。”皇帝抬手,示意邱骆且慢,耐心等待她的下文。邢念字字铿锵,斩钉截铁,“妾愿自请下内狱,以证无罪。”清白无辜,早已说腻。他既要看真凭实据,她亦只能顺从。皇帝攥紧她的皓腕,“邢氏,你有着娠,这话什么意思?”邢念仰首,平和的讲出缘由,“诚然。妾岂敢以身孕要挟陛下,况且若染嫌疑,即为有罪。罪人骨肉,无论皇子亦或公主,皆难以为继。如此,有莫如无。”万千钧力将她提了起来,皇帝攥着她的衣襟,“触犯圣威,朕现就可治你死罪。”她的眼波澄然而透亮,丝毫不避,不退,“折则折矣,终不曲挠。”

        有娠的邢修仪下了内狱,皇帝下死令不准动刑罚。杨兆亦被禁足,成日有黄门看管。该日晚宫正亲自提审,刑官审时度势,只加脚镣和手镣。此刻拖展在地,嘶拉的响。史玺左右为难,只能威严又庄重的问:“邢娘子,这是贵家的银庄开出的银票?”在昏黄的油灯下,邢念费力睁开眼,三叔父早年经商,但鲜少往来。她瞅了半晌,摇头,“不知情。”史玺愣住,是不是本家的产业都不知?又提,“尚制指认您行贿。”邢念的答复很简易,“我没做过,更没经手缗钱,我不认得银票,不知银庄。”史玺拍案,“请您好生思索,眼下只有查明您才能回去!您要为腹中的骨肉考虑。”邢念轻笑,尤有自嘲,“我所言俱是实情。我七年未返家,期间月俸仅供温饱。这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如何知情?”

        翌日,太后也来紫宸劝慰,“邢氏纵真有错,你也要将她接回攒玉,即便是禁足也成!如今她在宫正司的内狱,寒潮难耐,她有一万个谬误,她的孩子有错没有!”皇帝冰寒的看向太后,“她性子孤傲,出言不逊,朕要让她懂得些规矩!”无果,朝会散去邢松筠已五请赐对,此刻不惜耗损风骨,跪于丹墀之下连番磕头。直到午膳后,皇帝才抽暇而见,父女一个模子,见他便跪,三拜磕首,“息女不肖,顶撞圣威,微臣乞请陛下垂悯。”真是如出一辙,仿佛昨日邢念的话犹在耳畔,“她仗着有孕就肆意妄言,你更是倚着年资来要挟朕!你们邢家是要翻天还是反朕!”邢松筠双手长揖拜倒,“微臣与息女已七载未见。微臣愿替她做保,若此事真系她所为,微臣甘请引颈就戮。乞请陛下再查,定要严审诋毁娘子的女官!”

        如此两日,邢松筠为独女耗尽心血,每日都长跪丹墀。隆冬时节,砖瓦透心的寒凉,他有了年纪,几度昏厥。终在第三日的午膳时分拂袖而去。史玺亦惴惴不安,见皇帝便跪道:“陛下,邢娘子好像不成了!请了女医去瞧,说要立刻请梁时春医官行针保胎,否则恐有性命之虞啊!”他脚步疾风般到了宫正司,牢狱里遍是凄厉的叫喊声,她这么爱宁静的一个人,最厌憎的就是喧嚣。方寸的窗牗透出两道光,邢念勉为其难的睁眼,五指触向光晕。稻草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小腹坠痛,她却粲然解颐,“修身可以止谤,真是天大的笑话!”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振聋发聩。

        如果邢念失去孤傲,将不再复邢念其人。

        他踏进来,履音橐橐使她顾首,脸色惨白,几绺碎发与粘稠的汗水交织,紧覆在颊侧。时到而今,她没有涕泗滂沱,没有痛哭求饶,不想苟且偷生。她靠着墙壁,撑了几次都起不得身。直到他要上前搀扶,被她以“停”的手势挡开,“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您想听的辞令,邢念诚然没有。然此身磊落,断无可诬。欲加之罪,其患无辞。虽无显迹,意有之,莫须有。凭一张交子便使得您生疑,这样的厚爱,邢氏不敢索要。”好狠,邱骆都觉她过于桀骜,顺着皇帝说几句,或许他便能宽恕了。她又摩挲着小腹,“我会等着,等平反昭雪那一日。”他直将她打横抱起,长驱直出宫正司往紫宸去。她已晕厥了,本已难撑住的身子,偏要这样顶撞。他弄了一手黏腥,是她的血。梁时春拼尽医术保得她这胎,“陛下,此后只能静养,否则必定滑胎。”言外之意,若她再去磨砺,就定回天乏术。

        邱骆入内,向他拱手深揖,“陛下,文璟先生在殿前请求赐对。”难以置信,始料未及。他归返朝堂原该是皇子诞生、三岁开蒙时的事。怎地倒挑此刻前来?杨兆恨不能遏的瞋目而视,他简直就是混帐!不明事理、不知对错就能将怀了身孕的嫔御送去内狱?这里暂且安虞,皇帝即刻便去接见老师,今日的礼数潦草与敷衍。文璟即刻言明来意,“微臣是来替人做保。”皇帝怔愣,他即阐释清楚,“微臣文璟,愿为嫔御邢氏担保。”

        皇帝犹疑丛生,听他揭晓前尘往事,“邢念不仅是邢松筠的女儿,亦乃文家贵女。”匪夷所思,这事宜不能做伪造假,他便娓娓道来,“邢念是舍妹时瓒唯一的骨血,如今她罹此艰险,微臣即使赌上一世官声,亦要替她一搏。”皇帝不禁质疑,“令妹名讳是文时瓒?”

        文璟即继续释惑,“父母伉俪情深,微臣与舍妹是孪生同胞,微臣随父姓文,讳璟;舍妹随母姓时,讳瓒。畴昔舍妹已属后妃之列,却与一场雅集上逢邢氏,见即断肠,相谈甚欢,言说不嫁得此人则不罢休。家母最疼爱舍妹,儿时百依百顺,自看不得她绝食断水。亲赴禁庭请求太皇太后断舍妹嫔御坦道,意欲另将她许嫁。先帝亦知舍妹,传闻渐有心悦之意,耳闻便勃然大怒,要处决舍妹与邢氏。文家惶恐,耆老宗亲商榷后,只好请出祖父出山,老人家入宫向先帝服罪,后此事才得以善终。时瓒得偿所愿,聘给空有风骨的穷举子。宁愿彩凤随鸦、安于贫贱。逾二年,舍妹胎及九月,即将生产,恰逢邢氏赴会试。文家不首肯他去闭门科考,不顾家中妊娠的妻子,奈何他死脑筋,两家闹僵,时瓒一心维护,甘愿与家里断了联系。我们亦想令时瓒亲历人间疾苦,断了对那穷举子的痴念。便将家中跟去的管家女使、小厮等撤回半数,擎等着她低首、熬不过回娘家的一日。时瓒自幼雉头狐腋、积玉堆金、珍馐玉馔供养、堆金叠玉穿戴、焉能凭得斗斛之禄过活,俯仰由人鼻息!可她当真每日苦熬,最终难产。她与家母一般,都是孪生双胎,艰难诞下邢念与其弟便命赴黄泉。文家悔之晚矣。她死前言说再无憾事,唯独惦念不曾返家的夫婿,若文家愿收纳,恳请我们好生顾惜儿女。生前已想定,儿讳为思,女讳为念。文家痛恨邢家,实则舍妹身殒我们俱难脱罪责。此事使臣愧怍万分,长致十多载,见邢氏则欲戮之。念儿幼时曾到文家宅邸暂住,微臣断不敢见,唯恐梦醒时分哀毁骨立、痛断肝肠。臣愿以毕生拥护时瓒仅存的骨血,更信重她的德行,乞请陛下顾悯师恩,明察秋毫。”

        师恩,他为拯救邢念,竟搬出那十年师生情谊。皇帝沉浸往事,尚不能够相信此为真确。半晌,他扶额、撑肘,“邢念知晓您是她的舅父,日前我携她前往南钟山,她却……”只是他并未深想,长辈,这么敏感的辞令!哪怕他多问津几字,或将无今日嫌隙。文璟慨然长叹,“臣惭愧。数载闭目塞听,为私心作祟而怠慢甥女。百年后亦无颜去见九泉下的阿瓒。今日邢松筠登门拜谒,言说昔年旧事,臣幡然悔悟。”

        邢氏女不为嫔御之选,缘由已然清明。长辈们的恩怨纠葛,原该随风而逝,黄沙漫土。斗转星移,时过境迁。而这悉数都牵涉到邢念身上,使她遭受七载磨砺,蒙此不白冤屈。他终于懂了,母亲隐晦的疏通道理,她该是他的皇后。邢家与文家唯独的贵女,他要礼聘为嫔御都是折辱与屈就。他仰头靠座,繁琐揪痛心神,母亲坚韧刚烈,父亲孤高自诩,怪道她天生铁骨、超凡脱俗、英姿勃发、卓尔不群。皇帝漠然吩咐邱骆,“乌舟,去告知宫正,对尚制动刑。三日内朕必得涤清冤屈,给修仪一个答复。”文璟再次磕首,“臣叩谢天恩。”

        下丹墀,邢松筠正静候佳音。文璟默然颔首,清高的儒臣自有答谢的法门,邢松筠未及客套辞令,只虔诚的深揖,齐首置足。最高的礼节不过如此,文璟摆手,“她是阿瓒的女儿,形同我亲女。我便是替她就死也心甘情愿,本就不是为谁的恳请而来。”

        邢念醒了,很痛,不知是哪里疼痛,约莫是处处都烈火焚烧,燃着灰烬。杨兆紧攥她的手,喜极而泣,“快去请梁医官,就说娘子能服药了!”她匀些清水,总算能用嘶哑的嗓音交谈,正欲问候杨兆,却逢皇帝惶急前来。他落座在榻边,要握邢念的手却被她闪避。四月能换得她的真心,抛弃、践踏或将一辈子都挽救不回。杨兆适时补救,“陛下容禀,娘子服不进汤药,哪里都痛,这时是会心烦意乱些。”黑漆漆的药端来了,冒着氤氲的热气,他格外稳重平和,要亲自喂药。

        邢念被撑坐起,杨兆揽搀着她,以目示意,“娘子。你蒙此谗谄,陛下痛心疾首。圣谕已下,要严刑鞠审罪人,以澄明事实,还你端直身躯。”快借坡,快跟他良言善辞。然而尽数不曾有,邢娘子真像失心疯,“我不想喝。”天爷!神天菩萨!我佛慈悲!杨兆觉察出她的嬗变,持续找补,“没错,不急着服药哈。奴去拿蜜饯和果脯,这药齁苦的。”皇帝目不转睛的凝视,倏尔摒退一概人等,杨兆握她的胳臂,有再三嘱咐之意。

        等人清光了,邢念才夺过药碗,就着他的手掌喝尽。“是舅父来了。”否则以他的倨傲,岂会踏入宫正司。骨肉、笃深情谊,他何曾珍爱过?皇帝要摩挲她的脸颊,仍被她侧避开,他悻悻然撂在膝头,“朕提早赴宫正司,老师是将才赶到。”讥嘲分明,漠然而疏离的笑意绽出,“那奴该叩谢陛下。”重回起点,他已痛恨为所谓的威仪真将她下了内狱,但心意确跟文璟一般,不过是想令她摧眉折腰。他的手攥到她的藕臂上,“你是朕的修仪,再非宫奴。”

        戏谑而可笑,邢念再度申明,“陛下心底拿我当什么?摇尾乞怜的宫婢?传宗接代的物件,亦或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畜?您心底何曾真正顾悯过、善待过、疼惜过。我在宫正司熬得心滴血,您在紫宸拥炉取暖、渥衣饱食。我在昏黑里亡命,您亦有八阁娘子前赴后继,香火绵延!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您从认得奴那日起,我便是这副身躯,慨然秉性,从未更改。奴是追悔莫及,只恨多此一举招惹祸端,莫若一世熬在南五所,也省得今日惨罹撕心裂肺之痛!既打算不要了,如何还要穷途拾遗?您将我当成谁了?当成什么人了!杀人即是头点地,最狠莫过于诛心。邢念这颗心曾完整的交付,如今疮痍满目,再不堪陛下所爱重。敬请完璧归赵,盛筵尽散罢!”

        爱憎分明,直截了当。他曾悦慕于她渊清玉絜、渊渟岳峙、琨玉秋霜般的性情。万事有两面利弊,他亦受其损伤。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女诫》已不能规训诗礼簪缨走出的姑娘,甭提伶牙俐齿,言辞犀利。她这是指摘皇帝失德败行。但好在她碰上位死心塌地的皇帝,并不恼怒、愤恨,“气消了?”皇帝已拿准她的七寸,端出滚刀肉的德行。邢念再三掂量,他这是聋了?还是犯蠢?

        邢念愣住了,这什么意思?前头半句都气得他内狱、囹圄的法办,如今又想重蹈覆辙,再气得七窍生烟?但他置若罔闻、宽厚如佛,“接着说。”邢念警惕的抬眼,这是什么崭新的招数?连杨兆那死皮赖脸的姑娘都没使过。一盏茶后,皇帝闲庭信步出攒玉,杨兆急忙奔去察看邢念的安危,“我的祖宗!你没事罢!你怎么偏得拗着说话呢!”

        可能是皇帝见惯了百依百顺、谦卑恭良的,就想尝个新鲜。

        如此十余日过去,他乐此不疲,邢念则懒怠应付。原入新岁,辞旧迎新。各处和睦暖融,他借此东风,晚膳时又威风凛凛、抵掌扬眉的到了攒玉,颇为喜悦的来触霉头了。他体贴入微,“晚膳用的什么?”杨兆最会察言观色,“陛下,娘子嗓子尚未恢复如常,奴替她答。用了鹌子羹、七宝五味粥。”皇帝欣然颔首,一时感慨,“有些想你制的七宝擂茶了。”杨兆比她想的清楚,即便她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闹脾气,这辈子都要蹉跎在宫城里。若不能相互谅解,她即使有了子嗣也难熬啊。

        那就赶快寻摸缘由,她从善如流,“真不凑巧,娘子手伤了,恐怕要过些时候给您制呢。”他又握她的手细瞧,原本如草木初生嫩芽般的柔荑有细密的划痕,皇帝当即愤然道:“真是放肆!她们竟敢刻薄朕的娘子!去,杖史玺三十,涉娘子事的一律法办!”邢念指责他要忍耐,因实在对她不住。但那起子荤人就不成。被他握的手动了,回握住他的掌心,“请陛下开恩,就当是为孩子积攒福祚。”他且惊且喜,立刻收回成命,“乌舟,去告诉史玺,这惩戒要记的清楚了,若再有过错,便数罪并罚!”旁边就有药膏,邱骆适时摒退下人,松了口气。

        邢娘子啊,真是让人恨又让人爱啊。皇帝小心翼翼的给邢念擦药,动辄还扇风,邢念垂眼瞧着。该怎么评判囹圄灾祸?是自作孽难成活,还是帝王疑心作祟?或许兼有,倘或她能静心思虑对策、辩清理据,而不顶撞与冒犯,许就没有这一遭了。太久了,刚直韧硬成为惯常,她再不懂以柔克刚。眼眶湿润,她侧过眼去,皇帝亦抬眼觑她,“弄疼你了?”说着又粗手笨脚的给她拭泪,“别哭,要么给你吹吹?”她破涕为笑,转嗔为喜,“陛下。”他颔首,微笑着看她。她却已靠到他的胸膛,他张臂将她搂住。手轻摩挲着她的背梁,她折磨自己形同折磨他。同心同德的两个人,是难以分钗断带的。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杨兆教的招数真有效用。邢念抽噎着,还不忘提醒他,“再不许这么对我了。”一回险些要命,再重蹈覆辙他先就死了。唉呀,他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终归是紫宸的院子,自己的娘子,累得他忠贞不渝数日。终于能与她共寝了,他享受着快意,她倚在臂弯里闭目养神。这就是爱重罢,再愤怒也能扼制,再急躁也能耐心,再心痛也舍不得。直看着足矣欢喜,守她一辈子是心甘情愿的。却没想到缘法匪浅,他小时候老师说要给他寻伴读的,还跟他举荐过自家的甥女,说她年幼颖达、持重稳健。他彼时未曾耳顾,如今却真切的体验到了。聪颖到令他束手无策、缴械归降,慎重到口无择言、夭矫不群、直率坦言。唉呀,感情总难以捉摸,若碰不到强求不来,碰到也躲避不开。逢他参悟,她亦切实的打量起来。没多久,他似乎消瘦了。有失礼数就甭提了,能砍头的辞令都搬上去了,他照旧全敬听着,再一股脑忘却,第二日仍倒履相迎她的恶言。

        他亦瞅过来,轻触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她摆头,过倏忽说:“七宝擂茶,妾记得了。”他轻啜她的黛眉,“不急的。等你手上痊愈再说。”说着轻啄她的丹唇,邢念阖眼,自觉加深这一吻。他笑着将她拢紧,单手覆上她的小腹,直到情润心窍才散开。

        他错了,真的错了,全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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