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疑心杀人2

言而有信，邢念果真在早膳后就去忙碌七宝擂茶。取炒熟的大米、高粱、芝麻、花生、薏仁米、绿豆，再煮绿茶与薄荷叶，于研钵中捣碎。再添前六样，均少量、多次，再细致研磨。添入清水，小火烹煮。煮好的茶倾倒时，擂茶颜色奶白，茶香扑鼻，厨下的女使啧啧称奇，她多制了好几盏，各式各样，还分得不同制法。先后添水、粉末怎么碾磨碎、用的是白茶亦或绿茶、如何研捣、放了薄白糖还是咸盐。直到晌午，她才将牙钵装入食盒，便连这擂钵亦有讲究，要拿好的陶土烧制，内壁通常纹路分明。擂棍要以茶树枝制成，泛有淡淡清香。原是区分秦人擂茶与桃源擂茶，趁热时吃最得宜，她前头制的原已送去。亦亲提红酸枝八仙食盒往他批奏劄子的堂前去。见有内人跪着啜泣，她便快了脚步，“陛下。”姜陶赶忙撤开，皇帝亦即刻起身来扶，“姜陶，去拿鹅绒软垫。”

        邢念倒不急他赐座，只将食盒放于翘头案上，皇帝已预先解释，“内人不慎，砸了你的钵子，朕已命人杖毙。”她朝外瞧，怪不得哭的如丧考妣，又将剩余的擂茶都取出，“妾多做了几钵，原就是请您尝个新鲜。跌就跌了罢，没什么要紧的。陛下若有闲暇都品尝过，觉得哪个味道好，妾今后心底便有成算，晓得您的口味了。”皇帝欣然接过，“都说擂茶制成后稠粘如糊、香气四溢、入口甜而不腻。朕瞧个个都是好的。”见她仍朝外望，皇帝不由得摆手，“姜陶，将人拖到宫正司去，修仪有着身孕，看不得这些。”

        邢念果真干呕起来，邱骆赶忙取器皿，又递建”盏给她漱口。仿佛听到宫正司，耳畔重复着凄怆的哭喊声、弥漫在每一寸角落的血气、和闻风丧胆的刑具。手脚似乎由重加镣铐，随着脚腕的挪动在冰寒的泥地上发出嘶拉、嘶拉的声响，有尖刺的稻草穗如针扎，划破她的手掌和背脊。不能安睡、不能清醒，无罪亦要忏悔。她急促的举步出去，令邱骆愣住，皇帝去追她，在廊下握住她的胳臂，“阿念，已请梁时春来请脉了。你哪里不适？”她忽地蹲下身，头埋到双膝里去，杨兆立刻跟过来搂她，“无事了，没人会再将你带走。我们这辈子都不去内狱那鬼地方。”十六岁的姑娘，熬得过去，但有些雏形与烙印是摆脱不掉的。他浑身僵住，每一寸血液都凝固了，唯独心在剧烈的颤动，提醒这骇人的荒谬。

        他轻推开杨兆，亲自去搂她，“朕向你起誓，不会再向你提及。”她缓慢而颤抖的站起身，皇帝仍揽着她，将她安置到松鹤堂休憩，后他私见梁时春，他是诚恳禀的，“娘子数日梦魇缠身，听杨姑娘说，都是关乎宫正司的。这是心病，微臣无以药救，只能慢慢开导。但微臣会加重安神的剂量，愿娘子能无梦而眠。”

        他又请了杨兆，问她关涉宫正司的事，杨兆亦坦然而讥嘲，“史玺做了数年的掌刑，她自然晓得怎样会让人服罪。即使不用刑，每一刻也是折磨。光是凄惨的叫喊和散不去的血腥气就够恶心了。兼之坐不能直、卧不能舒，挑的稻草是有尖刺的，扎到皮肉里穿心的疼痛，娘子背上便有数个针眼模样的伤痕，手上已算轻的了。诚然，陛下仁慈，亲谕不能动刑。但要人服罪，甚至鞠审，难道会与攒玉一样？史玺为交差，要审出所谓的真相，不这样磋磨娘子，难道还丰衣足食的供养着？若不招供，要紧靠的是心力的支撑。若那里崩塌了，也就溃不成军了。体肤的伤痕能凭借您恩赐的药膏痊愈，但心里头的，怕是要难了。在南五所当值的时候，我们宁愿被绑在春凳上，在众目睽睽下挨罚，亦不敢去内狱。即使能全须全尾，怕是要精神溃散，真正疯癫过去。”

        于是该日又有圣谕，不准御前人手提及宫正司，凡内狱女使要回避邢娘子。他到松鹤去探望，她枯坐在幔帐里，双手环膝。他靠着榻边坐，等了很久才揭开，将她揽住。两厢沉默，她靠在他身上，每一寸哆嗦都无比清晰。他摩挲她的背，她的鬘发，事如覆水，即便悔不当初也不能挽回。“茶很好。尤是绿茶冲泡的那一盏，微咸的，又芬香扑鼻。”又倏忽，她才回答，“一要趁热，二要慢饮，会有九曲回肠、心旷神怡之感。”

        他又陪过午歇，下晌有两府的重臣请求赐对，他只能暂且离开。走时邢念亲自替他更衣，他欣然道：“正月会辍朝七日，届时带你到街市去逛。”她微笑颔首，屈膝恭送。杨兆随而入内，“服药啦。梁医官说他加了量，喝下或许能免你无梦。”她摇摇头，“没用的。人不能遗忘过去，我亦会记得。”杨兆怔忪，又问：“你怨恨陛下？”她捧着清水，在微凹黄檀的平头案前坐定，“的确是我错了。或许换成旁人，真会下令赐死我。”杨兆喟然长叹，“他毕竟是陛下呀，你要慎言，别太违拗他。甭说是他，就是寻常家里的主君也经不得你那么顶撞。只是没他位高权重，也就闹几日龃龉就过去了。邢学士为你的事每日都在丹墀长跪，他年龄大了，听闻还晕厥过几次。唉，即使令尊不请你回府，终究还是惦念你的安危。”

        将家人都牵涉进来，非她所愿。此事皇帝是悔的，她亦同样。没有想到爹爹会来御前恳求，没有想到他最终连舅父也请得。少年的纵养使得她疏忽了家人的存在，一子错，满盘皆输。已缺了承欢膝下、赡养父母的可能，绝不能再不孝下去，连累邢家和文家。她于晚膳前回了攒玉，做着数日前的针黹。下狱第二日是她的生辰，也是母亲的祭日。这大抵是最不堪的生辰罢。虽她不想过，但每载杨兆、薛涓都会给她拿几道酥饼、酪点，一块热闹的庆贺。杨兆有意逗趣，“嘿！在想什么？明日早膳要用什么？”

        邢念有点萎靡，“取几道素菜过来就好。”杨兆搔头皮，“我瞧膳房的炙烤金花饼不错，这几日女使都紧着去讨要呢，要不明儿给你要两个？顺便让我也饱个口福嘛。”转折现出关键，邢念不迭赞同，“好，我明日想吃，你多要几个来罢。吃食总不会限制。”话音刚落，皇帝就轻推门进来了，邱骆跟在其后，“想吃什么？”她自罗汉床撑起身来，皇帝摆手，“你歇着，不必起来。”说着随意在旁边坐，邢念觑低眉垂手的杨兆，侧首跟他说：“哦，是明日的早膳。阿兆说膳房最近有道新制的烤饼很好，妾近日胃口欠佳，想拿来品尝的。还有件事，本在数日前就想禀给您的，只可惜耽误了，今日想起，还要请您恩准。”他霍然抬眼，好规矩的一番话。往常拿杨兆打趣不在少数，如今她竟句句都是开脱。同他从不用禀和恩，如今端的是君臣的礼数了。杨兆听过亦有震惊，难掩诧异的望着她，有些不放心的告辞。门重新关好，皇帝温和的应她，“你不必这么跟我说话，听着都累得慌。什么事，说罢。”

        邢念给他斟茶，放到他随手就能拿到的紫檀蹼足桌案上，“是小事。畴昔您将江珵姑娘指给妾，只是她乃姜女官的臂助，如此实在大器小用。妾想莫若就让她帮持姜女官料理紫宸内外事宜，这里再补调一个。”皇帝冁然，颔首，“攒玉的内务，无需告知我。”邢念抬眼，“不算内务。妾是想从南五所调人过来。总归是换了编制的，再者要擢拔粗使到御前，妾也怕姜女官会多想。与她，实不算熟络。另外，妾要的人曾在施娘子的妊娠期办错过事，她罚了三十杖。照理，这样的人是不能要的。”皇帝揪着袖口的线头，狠拽整根线都开了。邢念失笑，拿起袖篮里的针线、戴了顶针就缝补起来，“您别动，妾怕扎到您。”

        他亦通情达理，“你与姜陶不合？”怎么可能，谁会得罪天字第一号的女使？邢念据实以告，“不熟，并非不合。”是啊，攒玉到底是分属紫宸的院子，她跟他的掌事热络非常，这难免有邀买人心的嫌疑，没得让人多个说嘴。皇帝见她补的认真，亦欣然抿茶，“早就想给你添人，江珵和姜陶都提过几次。只是事忙，没能记住。从南五所多调几个来近身侍奉你，再从御前补几个扫庭院的，干粗活的，这样合意吗？不管是谁，既往不咎。没有捕着谬错就永久认定有罪的道理。”完工、剪线，竹叶被勾勒的更鲜明，他撩下长袖遮掩，将她抱到平素憩息的拔步榻，“咱们早些歇着。”

        都不困倦，哪里来的睡意？但他业已解了衣裳躺着了，邢念往里靠了靠，给他余出宽敞，他直率的问：“自那事后，你说辞愈发慎重。原是我的错，不该恐吓你，不应迁怒你。但已伤损你，我懊悔凊恧。”邢念太息，虽说事后填补一顿无用，但若置若罔闻、无视她的恐惧，那就更令她寒心。帝王的错不堪言明，他能表达歉疚到如此地步，已属豁下金面，屈尊俯就。邢念不是贪滥无厌的人，软刀子于她最管用，“是妾的错。那日不知怎地了，该说的不曾说，倒说了好些悖言乱辞。”他侧身将她揽住，夜是寒的，但相互依偎是暖的。

        翌日，杨兆去抽调人手。薛涓自是要的，又挑了素日便巧的蔡殊和宋昭。她提过要胡蔚的，但胡蔚已在南五所做了太久掌事，难舍姑娘们，也便推辞了。攒玉比起恢弘磅礴、雕梁画栋的紫宸正殿，显得俭素典雅。簇新总是惹眼，津津有味的观赏。直到了攒玉，邢念到屋口来踱步，江珵亲搀着她。杨兆矮身，“娘子，您要的人已调过来了。”江珵先替她端量与检验，不过倏忽便说：“杨姑娘素来观人于微，奴是放心她的。还是多谢娘子替奴陈情，我与姜女官会记得您的厚待。”邢念欠身，她即手势示意，“杨姑娘，娘子身子要紧，你要着重看护。虽说调养得宜，但陛下仍旧顾念非常。只是晌午瞧着是要赐膳，中枢总是要紧的。”杨兆屈膝，两人也跟着施礼。等送走她，薛涓悄出口气，“这就是遐迩闻名的江女使？”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架势，剩余的两人倒很循规蹈矩。鸡犬升天，张平与孙昆也都擢了内侍高品，在外头听候差遣。此刻有御前黄门送了午膳，薛涓看的瞠目结舌，“这么多！”杨兆最不客气，已搭了梼杌，邢念忍俊不禁，“去遣了人，咱们一块用。”都说使不得，但抵不住她盛情难却，估测是她们所见最丰盛的筵席。吃饱喝足，几个宫娥都围熏炉旁，那里暖和。杨兆溜达了一圈，说今日赐中枢和翰林院膳，有黄焖鱼、桶子鸡、酱牛肉、卤鸭。还有杏仁茶和砂糖冰雪。听得薛涓又饥肠辘辘，馋涎欲滴。她蹭到邢念身前，“娘子，晚膳奴能和杨兆姐姐去瞧瞧嘛？”杨兆竖起一根手指，“那要过正堂，人多口杂，规矩更繁琐。”蔡殊端茶给她，“这是神团茶？”茶色类似，杨兆收拾着梳奁，“这是紫笋茶，娘子如今有娠，用茶要留意的。”邢念将袖摆压到臂下，“不碍的。下晌要去制水晶皂儿，她们都跟去罢。膳房原也偏远些，不会冲撞到贵人的。”

        约莫临近晚膳，她们才穿长廊到凝晖堂那头。邢念才煮过皂莱子仁，就见蔡殊慌忙来了，“邢娘子，薛涓撞了姜陶。”她撤了围裙，撂了襻膊，急手忙脚的出去，果不其然，薛涓在道旁跪着，姜陶静睇着。一旁的黄门方要掌掴，邢念即刻扬声，到她身前挡着，“姜女官妆安。”姜陶抬手、摒退人后屈膝，“真是折煞奴了。是奴要恭请娘子金安。”邢念将薛涓扶起，交由蔡殊，“初来乍到，她规矩尚浅陋，女官别在意。”姜陶抿唇一笑，“这里毕竟是紫宸，您的人横冲直撞，哪里是浅陋，分明是不懂。”剑拔弩张，就连杨兆都觉稀奇，姜陶凝笑睨她，“修仪要慎言。须知上梁不正、下梁歪，假使内人有了谬误，形同您礼仪乏缺，岂非失我天家体统？陛下能为您一再破例，您心底便打算仰仗这份恩典将攒玉改成南五所？”

        她从没想掣肘姜陶，但她的存在或许真让她察觉岌岌可危。僵持不下，此刻有人破局，皇帝携御史中丞袁亥、枢密院使张宇、中书舍人齐榄往紫宸后的竹程园去，才要回去摆膳。几个外臣下意识避让数步，为他们余出说话的空暇。“这时候风急，怎么想着过来？”邢念屈膝到底，“陛下，妾新调来的内人冲撞了姜女官，方才是在与她赔罪。”皇帝睃向姜陶，“你是愈发浮躁。”后者伏地认错，他转则搀邢念起来，“你身子弱，虚礼都免了。”

        徒留姜陶，这就是罚她跪的意思了。薛涓颇内疚的望她，又被蔡殊牵走。等走远些邢念才解释，“妾是来做中瓦前甜皂水，却不想下人毛躁伤了姜女官。都是妾不好，怨不到她的。”他不以为然，“她原就对你不敬，很不必求情。”说着又瞧她的衣裳，几个文臣都先去殿里避风了。“你不是说这宽袖绣累赘，平日都不穿的。”这褶裙有染缬、缀真珠，色彩是郁金香根染的黄色。又戴了玉环绶来压裙幅，使的是他给的羊脂白玉。“你甚少装扮。”她耸肩，答的很爽快，“女为悦己者容。”他攥她的柔荑，摩挲她光洁的额头，“今日好生开悟。”她提裙退两步，“陛下去议要事，妾去给您制糖水。”

        他望着她的背影良久，邱骆上前，“姜氏冒犯修仪，罪不容恕。即日起褫御前制，杖二十，配东郊行宫。”都是潜邸跟来的，同僚的情分。邱骆想求情，却见皇帝继而漠然道：“她在替谁办事，朕很清楚。朕平生痛恨受人挟制，更厌恶紫宸与暗春有瓜葛，邱骆，你应晓得才是。”他深揖，知姜陶是保不住了。“江珵既与她同心，就随她去罢。她既不愿伺候修仪，攒玉掌事就交由杨兆、诛杀尚制后无人补缺，朕属意她挂虚衔，再让成雯挑个能干的司制，今后使她领六尚书俸禄。新调来的女使皆晋八品。”

        邢念开窍，即有厚赏。天降喜讯，杨兆几乎要乐得蹿比天高。亲自提了糖水送去，几人都耳闻过邢念的事。文璟的外甥女、邢松筠的女儿，愣是谁也都当没见着。齐榄拱手，“陛下，文学士返朝，授职一事是该提上日程。”皇帝略颔首，“朕已豫备拜老师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十年未闻窗外事，生疏政法，竟初回就要拜相。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都未多言。

        晚膳时文璟来私谒，正事俱毕，膳后皇帝赐她一盏甜汤。他瞧一眼便搁下了，“臣不用甜食。”他已用了半碗，莞尔笑道：“是阿念制的，您多少尝尝罢。”文璟陡然抬首，握汤匙的手攥成拳，“如今都能制糖水了，看来她恢复的很好。臣昨日寻湘圃吃酒去了，他说这孩子自幼脾性倔犟，吃软不吃硬。若真是这般，倒很不适宜侍奉圣驾。”皇帝暗自纳罕，他与邢松筠互视寇讎，还能一起醉酒？文璟显然也察觉他的神色，“为了阿瓒和念儿。”他的碗见底，也就撂下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昔日并不了解邢念。经此一事，我彻底清楚她是怎样的人，会如何行事。所幸她平安，腹中的骨肉亦救的及时。”文璟欠身、拱手，“陛下海量宥恕，微臣感激涕零。”

        入夜，姑娘们在廊庑里簸钱，邢念在旁围观。薛涓已赢了五六回，杨兆愁眉苦脸。忽察身后有人，她就着力道施礼，“陛下万安。”烛火幽暗，几个姑娘扫平裙褶也行万福礼。他草率挥手，“怎么不同她们一起？”邢念很诙谐，“可能是缺钱罢。”他哂然一笑，“乌舟，去给娘子拿一贯钱。”他的娘子又眨眨眼，“簸钱妾是魁首，每次都是头筹，就不欺负她们了。”几人不迭点头，尤其是杨兆，“陛下不知，娘子办正事有条不紊，逸趣之事也极拿手的。甭说簸钱，就是捶丸、投壶、马球都不在话下。”邢念垂着螓首，须臾后抬眼，见他笑着抚她的双蟠髻，“今日鬘发梳的精致，簪钗选的亦好。是因为南五所新调人过来？你这悦己者难不成并非朕？”她以目示意，几个姑娘都识趣的告退，等人走掉她踮起脚，轻啜他的唇，“您猜呀！”他拢紧她的腰身，“真是纵得你无法无天。”

        他抱她回了她住的屋庑，烤的暖烘烘的，她的眉眼也愈发秾丽，他覆到她的腹部，“都三个多月了。”邢念笑着垂眼，“陛下想要皇子还是公主？”他摩挲她的脸颊，“承继宗庙，社稷之托，必要有皇子。我亦盼望有公主，会做慈父，将天下宝器都赠给她。”

        数日后，入正月。他履行承诺，带她到盛京城里游幸。杨兆必要随行，道上不迭的兜罗着吃食，难得出来一趟，姊妹们的口舌之欲都嘱托给她了。她仍戴了幂篱，牵着他的手，不缓不徐的踱步。看了彩灯，正月市集会通宵，这里吵嚷喧闹，一团喜气，不会惹人烦恼。他驻足在矾楼前，原本该欢腾的酒肆静谧无比，有小二迎出来，“哎呦，詹先生来啦！里头的贵客久候您多时哩！”

        有客？邢念自觉顿脚，他牵不动，“不舒服？”他只能瞧见幔帐微动，“您要见外男，妾要避让的。”他笑意更甚，“家宴，你岂能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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