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岭之花追爱记
1
黎夏很委屈。
谁能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郁柏言一向高冷,唯独看到顾浅就秒变人形泰迪?
隔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丝网,黎夏听到里面起哄声不断,心中更是不服。
可偏偏那个人是郁柏言。碰上这么个钢铁直男,黎夏纵是千万个不服,最后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篮球场内,郁柏言突然出现,瞬间把观众席的气氛引至高潮。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唏嘘声里,以及红衣学弟痛心疾首的目光中,顾浅顺势往郁柏言怀里一靠,如梦初醒:“哦,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做作的演技,其敷衍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学弟满脸黑线,嘴角抽了两抽。
郁柏言微微皱眉,上下打量学弟身上的球服,漫不经心地问:“新来的,大一?”
学弟点头,似乎还在质疑郁柏言的身份:“你是?”
“看不出来吗,我是你学姐的男朋友。”郁柏言瞥了顾浅一眼,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学弟原本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这才尴尬地站起身,颇有礼貌地伸出一只手问好。
没想到郁柏言扫了一眼,须臾,说出八个字——
“你的手太脏,不想握。”
顾浅只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再看学弟已经臊得满脸通红,还试图靠自我介绍挽回面子:“学长你好,我是能源学院……”
“不用介绍,不想认识。”郁柏言毒舌惯了,顺势把顾浅往他身后一让,接着道,“别的好说,追你学姐,没门儿。”
学弟满脸愤慨:“你不介意她被郁柏言包养?”
“当然不介意,”郁柏言哭笑不得,“真不巧,谁让我叫郁柏言呢?”
得,撞枪口上了。
“张口闭口谈包养,我看你们岁数不大,懂得可不少。”郁柏言满脸严肃,语气中讽刺意味十足,“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学习,把心思放在考研上。”
躲在郁柏言身后的顾浅憋不住偷笑,抬头却被郁柏言一个眼神瞪得噤声。
“顾浅,你严肃点。”
郁柏言明明是训斥,可在观众席的学生眼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调情。
顾浅愤愤地“哦”了一声,旋即挽起男人的胳膊,乖乖地靠在郁柏言身边。
学弟只觉得顾浅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之前心中那个清纯玉女的形象顿时化为乌有。
“学姐,是我看错你了。”学弟酝酿半天,脸色涨得紫红如猪肝,终于大喝一声,“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可太抱歉了。”顾浅把头搭在郁柏言肩上,故作亲昵,“没办法啊,你看我这男朋友又帅气又多金,我总不能甩了他和你在一起吧?”
郁柏言佯怒,捏着顾浅的下巴,四目相对,声音低沉:“你可以试试。”
这样的帅男人,果然是一举一动,看杀卫玠。
别人只以为郁柏言是故意撒狗粮,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顾浅虽然没化浓妆,粉底液防晒霜倒是没少涂,尤其是往他肩膀上这么一靠,啧,他可不想沾一身洗不掉的化妆品。
“我知道你们最近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郁柏言揽住顾浅,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校园论坛的谣言,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相信谣言止于智者,更何况,顾浅的确是我的女朋友,我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冷不防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听得顾浅老脸一红。
“如果大家一定要拿‘包养’说事儿,我希望这个词语更多的是戏谑,以及对我们俩爱情的祝福,而不是用来向我女朋友泼脏水。”
郁柏言似笑非笑,话说得很委婉,态度却十分强硬,像是在警告:“毕竟这是个法治社会,乱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观众席的学生一时怔住,看了半天热闹的苏雪冬已经开始主动鼓掌带节奏:“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观众席总是这么好带节奏,苏雪冬喊不到三遍,学生们已经开始山呼口号,更有甚者,竟然拿出相机对焦,时刻准备记录这具有纪念性的一刻。
郁柏言面露难色,小声耳语:“顾浅,你今天出门,洗头了没?”
“啊?”顾浅一脸茫然,殊不知郁柏言已经在大脑中设想,自己是否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顾浅额头深情一吻。
如果她今天出门没洗头,那吻到的就不只是爱情了。
还有头油。
哦,这该死的洁癖。
“亲什么亲,他们起哄你就听?亏你还搞科研呢,不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顾浅可不管那么多,拽起郁柏言的手就想逃。
“等等,我还不能跑。”
郁柏言挣脱顾浅的手,大步流星走到化工学院的球员面前,沉吟许久,严肃道:“看到对面那个穿红球服的了吗,对,就是皮肤最黑的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化工学院的小学弟受宠若惊,这位化工院的传奇人物,他刚入学就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这位大神竟然主动和自己靠近乎,显然是有事相求,便又问,“学长有什么吩咐?”
“打爆他。”
“哪种程度的打爆?”学弟不依不饶。
郁柏言略加思索:“就是那种,以后上球场会有心理阴影,最好让他这辈子都不想碰篮球。”
诚然,当日比赛结果并未辜负学弟努力,能源学院篮球五连冠的神话,就此惨淡终结。尤其是能源学院的小前锋,在场上一度被对方后卫抢断到自闭,据说比赛结束后,该生当场脱下球服,愤然离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顾浅把郁柏言拽出篮球场,两人并肩走在林荫路上,这一幅郎才女貌的美好画面,使得一种暧昧的分子逐渐蔓延。
“那个,”顾浅最先打破这种寂静,“郁柏言,我能问你件事吗?”
郁柏言低头看她,道:“什么事?”
顾浅脸一红,接着说:“你帮我解围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喜欢她?居然被看穿了?难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郁柏言一愣,尴尬得耳根通红,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口不对心地反驳道:“你想太多。”
顾浅神色一凝,质疑:“那你为什么帮我?”
“你没学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我诚信友善,有意见?”郁柏言脱口而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个理由有多蹩脚,又说,“而且最近校园论坛议论纷纷,总是谣传你被我包养,对我风评不太好。”
顾浅石化,憋了半天才问:“你是党员?”
“当然!”郁柏言十分自豪,然后对顾浅真诚地建议道,“我劝你趁着大二好好学习,多做社会实践,先把拓展学分修满,争取明年入党申请一次通过。”
话是没错,可顾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你真的不喜欢我?”顾浅追问。
没等郁柏言回答,顾浅的肚子咕咕叫了。
“要不先吃个饭?”郁柏言主动提议,“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
“我先回寝室了,你自己去吃吧。”顾浅又气又恼,临走还不忘留下恶毒的诅咒,“郁柏言,你这种直男,就等着单身一辈子吧!”
顾浅说完就走,留下郁柏言一头雾水,委屈巴巴地站在林荫路上发呆。
2
陈骆觉得,郁柏言不太对——
已经八点了,郁柏言没有三番五次地催自己洗澡,也没有订外卖吃晚饭,更没有看书做笔记,甚至,他居然都不给能源学备课了!
“受挫了?”陈骆拖着椅子往郁柏言身边一靠,分分钟化身知心哥哥,“用不用我开导你?”
郁柏言摇头:“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虽然我很忙,但是我总不能为了忙自己的事,就不关心老三的心理健康吧?”陈骆满脸堆笑。
“我心理挺健康的,你要是多待一会儿,可能身体就不健康了。”郁柏言面露难色,“陈骆,我求求你,不洗澡总能洗个脚吧,你那个脚有一股鲱鱼罐头味儿,熏得我头疼!”
“我这不是脚臭,是男性荷尔蒙的芬芳!”陈骆委屈道,“而且我去别的寝室验证过,我的问题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分明是你极端洁癖,放大了我的缺点!”
郁柏言忙着打发这位爷,哼哼哈哈地敷衍道:“好好好,我的错好吧?那您现在屈尊洗个脚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
看着陈骆的背影,郁柏言摇头叹息:“我真是不懂,你怎么能找到那么多女朋友,居然还一任接着一任,连空窗期都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骆头也不回,说来还颇为得意,振振有词道,“难怪你单身,哪个小姑娘会喜欢你这种洁癖男啊,天天洗头还喷香水,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九栋的顾浅又打了几个喷嚏。
“什么?郁柏言说他不喜欢你?”苏雪冬抱着薯片窝在床上,相当诧异,“我还以为今天他是借机向你表白呢。”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谁知道人家话锋一转,居然是为了和我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顾浅摇头,“这种直男,这辈子也不要想着脱单了。”
“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嘛,或许人家是不好意思,所以暂时找个理由搪塞你呢。”苏雪冬故意逗她,“我倒是觉得吧,这个湘坪吴彦祖呆萌可爱,虽然有点直男,但好在不花心不乱搞,谈起恋爱应该是个优秀男友吧。”
苏雪冬循循善诱:“更何况他那么帅,家境又殷实,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嫁入豪门嘛,浅浅,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顾浅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嘟嘟囔囔:“得了吧,我总不能为了嫁入豪门,就把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吧?”
顾浅撂下手机,落寞道:“他可能真的不喜欢我。”
她可能真的不喜欢我。
郁柏言撑着下巴发呆,桌上的《能源学基础》一页未动,从陈骆洗澡开始到结束,全程保持着一个姿势。
“你不会魔怔了吧?”陈骆出来戳戳他的后背,“到底怎么回事,让二哥帮你分析分析。”
郁柏言转过头,深吸一口气,说:“我今天约顾浅吃晚饭了。”
“向喜欢的女生主动发起攻势,这不是挺好的吗?”陈骆倒了一杯水,“然后呢?你们共进晚餐?”
“她拒绝了。”郁柏言实话实说。
“为什么?你有钱有颜又肯花心思,我要是女的,眼瞎了才会拒绝你。”陈骆咋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在我邀请她吃饭之前,她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郁柏言又说。
“问什么了?”
郁柏言道:“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还问我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帮她。”
“你怎么答的?”陈骆说着,仰头举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凉白开。
“我说我不喜欢她,帮她是因为我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身为当代大学生,要时刻做到诚信友善。”
陈骆一口水喷出来,差点当场呛死。
“你怎么不说她长得像你过世的姑妈,看到她就有一种亲切感呢?”陈骆恨铁不成钢。
郁柏言摇头:“这个理由不太好吧,我姑妈活得好好的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按理说你都研究生了,智商应该没问题吧?”陈骆简直要惊掉下巴,“你没发现这两个借口,它们都很生硬、很尴尬吗?”
郁柏言听得一脸认真:“那我该怎么办?”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学会委婉。”陈骆说,“打个比方,比如我是个女孩子,你要请我吃饭,你该怎么说?”
郁柏言沉吟片刻,略微调整一下表情,半晌,抬头甩出几个字:“一起吃个饭?”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陈骆摆摆手,“你应该委婉点,比如,今天天气不错,美景配美人,愿意和我一起吃个饭吗?”
郁柏言身上顿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大白眼翻他,吐槽说:“花里胡哨。”
陈骆不耐烦地问他:“老三,你还想不想约姑娘吃饭了?”
“想,尤其那个人是顾浅,就特别想。”郁柏言迟疑了,“可是你确定,这些话对顾浅说,能有用?”
“你二哥我纵横情场,用了不下两百种搭讪方式,最后发现,用天气搭讪的成功率是最高的。”陈骆信誓旦旦道,“尤其是‘今天天气真好’,这简直就是万能句式,无论接上什么台词,都能做到流畅丝滑毫无破绽。”
郁柏言听得将信将疑,自己又琢磨了半天,忽见陈骆眉毛一挑,问道:“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二哥又急着去夜店神龙摆尾,能不能把卡雷拉借我把妹?”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说嘛,陈骆哪有这么好心,莫名其妙来教自己怎么追姑娘。
“没门儿。”郁柏言立刻换了一副脸色,“上次你用我的车带姑娘去过夜,劣质香水味儿一星期都没散。”
“我后来不是给你洗车了嘛。”陈骆愤愤说。
“花我的钱,洗我的车,我难道还要谢谢你?”郁柏言越说越气,作势要打,“你还敢提,一提这事儿我就恨不得抽死你。”
陈骆凑上前装可怜:“老三,你也知道二哥的经济情况,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好心帮哥哥一回,滴水之恩,日后二哥一定涌泉相报。”
“不行。”郁柏言瞪他,随手抄起《能源学基础》翻了几页,仍是不为所动。
陈骆挤出两滴眼泪:“三哥,以后我做你小弟还不行吗,你让我洗澡我就洗澡,你让我大扫除我就大扫除,每天早上给你买饭,晚上给你带夜宵,游戏代练桌椅维修,若有一句不从,立刻全家死翘翘。”
在诸多福利面前,郁柏言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侧过头诡秘一笑:“你确定?”
陈骆点头如捣蒜。
“要借车也行,在原有的条件上,你还得给我立个保证书,”郁柏言语气一软,“回来之后必须主动洗车,别让我催。”
陈骆满口答应:“行行行,回来以后不仅给你洗车,二哥把车钥匙都用酒精给你擦一遍,你看怎么样?”
郁柏言把车钥匙拍在桌上,手未抬起,一记眼刀已经飞到陈骆身上:“要是再敢放我鸽子,我保证,你再也别想进这个寝室。”
陈骆猴急地抢过车钥匙,咧嘴一笑:“得嘞,以后寝室大事小情,全听您的。”
“老三,别忘了这周五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活动,你还要去福利院献爱心呢。”陈骆刚走出寝室,突然回过头把门推开一条小缝,说完这话,转身就跑。
陈骆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一本词典已经飞到门上,郁柏言难得爆粗口:“陈骆,你赶紧给老子滚!”
3
提起青年志愿者协会,郁柏言心里就压着一肚子火。
那时寝室还住着三位大神,除了郁柏言和陈骆,再就是家境寒酸却年年都拿国家励志奖学金的老大。
当年郁柏言刚刚上研一,每天忙着跟导师蹭课,没事儿就泡自习室,老大读研的同时勤工俭学做家教写论文,只有陈骆无所事事,天天除了把妹就是泡吧,而且从来不打扫寝室卫生。
老大洁癖严重到什么地步呢?这么说吧,如果郁柏言已经洁癖到成为极品,那老大绝对算得上令人发指。尤其是对于陈骆这种屡教不改的惯犯,更是横看竖看不顺眼。
是以期末年度总结,老大作为寝室长,给陈骆写了这么一句评语:该生三观问题严重,生活作风极其奢靡,生活习惯极其恶劣。
这两个“极其”往上一递,陈骆当晚就被导师叫去谈话了。
平心而论,在生活作风和卫生方面,虽然陈骆比起老大和郁柏言来说是又脏又乱又差,但要是放眼整个男生群体,陈骆这点事绝对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想来陈骆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因为个人卫生被指指点点。
也是小伙子年轻气盛,回到寝室,陈骆一脚把门踹开,进门就破口大骂:“哪个孙子在背后骂我,能不能自己站出来?”
偏偏那时候老大不在,寝室里只剩郁柏言和陈骆大眼瞪小眼。
“他人呢?”陈骆问。
“出去打工了。”郁柏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有啊,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一会儿你们要闹去外头闹,别打扰我背题。”
这句话本身又?又没气势,偏偏郁柏言说得漫不经心,弄得陈骆也有几分尴尬,又不好收场,只能嘴硬说:“那行,我在寝室等他回来。”
坐等两个小时,眼看着天都黑了,老大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等老大回来,已经晚上九点了,更有趣的是,回来的不只是老大这个人,他还带着满身的伤。
“谁打的?”郁柏言翻出酒精棉丢给他,调侃,“你今天可真热闹,刚挨一顿打回来,寝室还有一个等着打你的呢。”
老大拿起酒精棉签,可是手指受了伤,半天也拧不开包装的瓶盖。陈骆偷瞟老大半天,苦大仇深地把瓶子抢过来拧开,又问:“我们问你谁打的,哑巴了?”
“和你没关系。”老大瞪他。
陈骆是典型的东北汉子,这么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和我没关系啊,你现在被打成这样,一会儿我再赢了你,那叫胜之不武。”
“你有病啊?”老大伸手要拿棉签,却被陈骆抢先拿走:“说不说?不说今天别想使这根棉签。”
有这两个活宝,郁柏言只剩全程默默看戏的份儿。
“去酒吧打工,惹到人了。”老大言简意赅。
“哪个酒吧?学校对面小市场那个?”陈骆问。
老大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点点头:“嗯。”
陈骆笑喷。
“行了行了,把脸洗干净。还有郁柏言,你也收拾收拾。”陈骆发号施令。
郁柏言突然被点名,有点诧异:“你要干吗?”
“打回去呗,难道你还想买两瓶茅台去送礼?”陈骆把夹克一披,“以后传出去,挨打的是我陈骆的室友,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郁柏言故意揶揄他:“你不是本来就要打他吗,别人都帮你打了,怎么,还不解气?”
“爷们办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可用不上别人帮我报仇。”陈骆问老大,“不过这事儿也得看你,你想打回去不?”
老大直愣愣地瞅着他,憋了半天,最后扔出四个字——
“少放屁,走!”
三个人浩浩荡荡就去砸场子了,陈骆高中是小混混一个,战斗力爆表,郁柏言嫌打架弄脏衣服,索性留下帮忙望风。不到十分钟,陈骆已经摁着对面的脑袋让他给老大道歉,这一架赢得好不威风。
从酒吧出来,陈骆还没来得及吹牛,后街突然传出嗡嗡的摩托车马达声。
“坏了,估计是那孙子叫人了。”陈骆眼珠一转,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老大呸了一口唾沫:“大不了再打一顿。”
陈骆哭笑不得:“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三个打三十个,人家手里还有家伙,你是盼我早死吧?”
“那怎么办?”老大问。
“跑啊!”
陈骆说完,撒丫子就逃。
这小子飞奔出五十多米,回头才发现郁柏言和老大没影儿了。正琢磨这两人是不是被堵在哪儿挨打了,突然见一辆卡雷拉从酒吧旁的车库冲出来,径直朝他而来。
车开到他身边,郁柏言摇下车窗,扫了陈骆一眼:“上车。”
陈骆惊了。
“你的车?”陈骆问。
郁柏言点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摩托,清了清嗓子:“坐稳点,我要让后面的摩托见见世面。”
事实证明,两个轮子果然跑不过四个轮子。
卡雷拉一路开出三环,跑了三四座高架桥,又连穿几个区,这才彻底把那群人甩开。
“乖乖,这可是一百多万的跑车啊,你到底什么家庭。”陈骆感慨,“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过啊。”
“你又没问,我提它干吗。”郁柏言倒是语气平淡,“我不太懂车,这辆是庆祝考研成功,我爸送我玩的,我以为就十几万呢。”
老大啧啧有声:“土豪土豪,惹不起惹不起。”
“你家人干吗的?”陈骆刨根问底,追问道。
郁柏言如实回答:“我爸搞房地产开发,我妈在工大做教授,至于我爷爷和姑妈,他们都是玩音乐的大明星,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
陈骆差点一口气抽过去。
末了,郁柏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几天我爷爷还骂我爸没出息,说是没能继承他的衣钵,让他很失望。”
“不不不,这几年房地产如狼似虎,你爸简直太有出息了。”陈骆捂着心口,“和你一比,我简直就是个贫民!”
“你是贫民,那我就要捡破烂了。”老大哈哈大笑。
陈骆一拍大腿:“忘了正事了。说,你今天为什么在导师那儿戳我刀子?”
“我那是为了你好!”老大义愤填膺,“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注意一下个人卫生不好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陈骆欲哭无泪,“今天导师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我哪儿来的生活作风?不对,我哪有问题了!”
老大倒吸冷气:“那句啊,那句是我随手写的,没想到导师这么重视。”
“我和你拼了!”
说着,陈骆已经朝老大扑了过去。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郁柏言看了眼时间,“不早了,要不去弄点夜宵?”
一阵无言。
郁柏言无奈:“我请客。”
“好!”两人异口同声。
饭菜摆好,四五瓶酒下肚,这三人迷迷糊糊就拜了把子,按生日排序,陈骆当场定下大小。
因为生日小,郁柏言一度颇为不服,多次申诉无果,最后只能认命排行老三。
这件事过去不到一周,陈骆就办了一张永久免费的公交卡。当然,代价就是,陈骆用郁柏言的身份信息申请了青年志愿者协会,而且通过了。
“怪不得你问我生日,原来拜把子是假,陈骆,你根本就是为了盗用我的身份信息!”
得知此事后,郁柏言悔不当初。
可是志愿者协会总不能说退就退,且不说手续烦琐复杂,毕竟这是自己的名誉,郁柏言只能开始了漫长的志愿者生涯。
直到现在,老大已经为工作搬出寝室一年了,而郁柏言托陈骆的福,居然还在做志愿者!
“交友不慎啊!”
郁柏言看着面前的能源学原理,一声长叹。
4
每个星期五的早晨,叫醒苏雪冬的都不是闹钟,而是化妆品噼里啪啦的翻动声。
“顾浅,你又干吗去?”苏雪冬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
顾浅换了身素净的T恤,背着双肩包,和往日“人间富贵花”的装扮完全不符,她冲床上的苏雪冬眨了眨眼:“本姑娘要去福利院献爱心了,想一起吗?”
“没兴趣。”苏雪冬缩回被窝,“好不容易没课,又不写调研报告,我要好好补个觉。”
某个伟大的哲学家说过,事物的存在通常具有两面性,正如你看到美好的月亮,不会想到月球背后千疮百孔。就像工大的学生看到顾浅,第一印象就是“贪财”“包养”“捞女”,绝不会想到这个女孩还是天使家福利院的义工。
义工和志愿者差不多,只不过免了志愿者繁杂的手续,去献爱心的时间也不固定。相比其他义工,顾浅去的时间很规律,每星期一次,从大一上学期到现在,风雨无阻。
起初她不在福利院献爱心,而是定期去一家聋哑儿童学校做生活老师,只不过那家聋哑儿童学校不久前因非法收费被上级整修,她这才辗转来到天使家。
有人做义工是为名,有人做义工是为钱,有些大学生做兼职是为了修满课外学分,顾浅和他们都不同,名啊钱啊,她不需要,义工也没有课外学分。她做这些,更不是为了让别人说她有多高尚,归根溯源,的确就只是为了让孩子们开心而已。
今年夏天第一次去天使家发礼物,小朋友围着追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想说:“叫我欢欢老师吧。”
美貌总是受欢迎,对小孩子也同样适用,小朋友们很快喜欢上这个“欢欢老师”。顾浅虽然去得晚,却一跃成为天使家最受欢迎的义工。
福利院的孩子虽然接受社会的捐赠,可毕竟是缺爹少娘的孤儿,无论吃穿,总显得比社会上这个年龄的孩子差一些。好在顾浅不缺钱,用她的话说,自己一个包就够孩子们吃好久了,更何况她还没到需要卖包过日子的地步,所以也比其他的义工出手阔绰,总是带着大包的零食,或者是洗干净的旧衣服来做捐赠。
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她有个女儿和顾浅差不多大,所以尤其喜欢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每次顾浅来都要和她拉半天家常,旁敲侧击地问她需不需要阿姨给她介绍男朋友。
按原计划,顾浅是打算在天使家待上一天的,可是她刚把包放进办公室,苏雪冬的电话就打过来,原来是能源环境学的老师急着要上次他们社会实践的小组调查报告,偏偏苏雪冬手忙脚乱找不到,只能央着她赶紧回来,一起去找老师做汇报。
顾浅刚歇会儿脚,椅子还没坐热,又背着大书包去赶公交车回工大。
回学校的十二路公交车与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大巴车擦肩而过,在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大巴里,坐着低头刷知乎的郁柏言。
相比志愿者协会其他志愿点,郁柏言还是更喜欢这个天使家福利院。他洁癖严重,扫大街捡垃圾这种活动是万万不行的;去学校小区做宣讲,他话少又龟毛,不把人劝退就不错了;文化艺术服务,协会会长根本不指望他这种高岭之花上台跳四小天鹅。想来想去,只有福利院的工作最适合他。
事实证明,郁柏言在福利院干得确实不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朋友们都喜欢帅哥美女,有郁柏言这样的帅气哥哥,孩子们自然乖乖听他的话。
志愿者在私下里有一对一的帮扶对象,郁柏言对应的是一个叫小希的孩子,刚刚五岁,有一双水灵灵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乖巧听话,很讨人喜欢。
听福利院院长说,小希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和大她十几岁的哥哥,哥哥去年高考成绩优异,一家人为了庆祝,决定去九寨沟自驾游,不幸遭遇地震造成车祸,最后只有小希死里逃生,被医院转送到天使家。
小希和郁柏言有缘,还记得郁柏言第一次来做活动,一向乖巧的小希突然不听生活老师的指令,执拗地从队伍里跑出来抱着郁柏言喊哥哥。
后来福利院院长给郁柏言看了小希哥哥生前的照片,果然眉眼有七分相似,难怪小希会认错。郁柏言又心软,就默认了小希的误认,后来干脆在一对一帮扶时选小希做自己的帮助对象。从此以后,每次志愿者活动,都成了郁柏言来福利院看小希的日子。
小希是那种话比较少,用生活老师的话说,就是有点“闷闷”的小孩子。郁柏言在大巴车上还在想自己这次来要给她讲什么笑话,没想到这次,刚在天使家门口下车,居然是小希开心地扑上来找他玩。
“哥哥看我的新发卡,是不是比以前的漂亮!”小希晃了晃脑袋,头上镶着钻的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不是廉价的地摊货。
郁柏言仔细打量小希,他敏锐地察觉到,小希今天穿的是一件新衣服,做工很讲究,虽不是什么大牌童装,但绝不是小作坊生产的便宜半成品。
“小希今天真漂亮。”郁柏言照常把她抱起来,“是哪个生活老师给你的发卡,告诉哥哥,我们一起去谢谢她,好不好?”
小希歪着头想了想,回答:“是欢欢老师。”
郁柏言做了一年多的志愿者,福利院里大多数的生活老师他都认得,唯独没听过这个欢欢老师。
“欢欢老师?”他皱起眉。
小希点头:“欢欢老师可漂亮啦。哥哥,我还偷偷帮你问了,她现在没有男朋友哦。”
“胡说八道。”郁柏言老脸一红,点一下小希的鼻尖,“你这孩子,知道男朋友是什么吗?”
“男朋友是爸爸,女朋友就是妈妈。”小希抱着郁柏言的脖子,“等哥哥和欢欢老师在一起,哥哥就是爸爸,欢欢老师就是妈妈啦。”
郁柏言的脸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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