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旱秋初雨
七日后,十一月初,晋国长安城。
北方入秋,晋国已有一个月不降雨了,坊间流传,那是晋国君王下令攻打南国得来的报应。
秋吊之年,植被枯死,农物惨淡。又因南方战乱,那条南国建造的商道停运,以往每次秋吊之年晋国总会大量采买南国粮食的以安国情无法实行。
几日下来,晋国内,米价日日攀升,如今一石米值百金。
这场晋、南两国之战不仅仅影响晋国,更影响了其他三国。
南国工艺精细,尤其是他扬州城,盛产扬州苏锦。一时间,各国不但米价涨了,连绸缎也跟着飞涨。
南国商道因战停运,各国向他国贸易的商物也因此停滞。导致不少商人一时熬不过这段时间,承受不了商品积压,手底下的人讨钱,亦有不少商人在家服毒自尽。
一环扣一环,一道又一道。
生活在最底层只想要好好生活的百姓们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坐在地上,望着苍天。
当权者掌控所有人的生死,他们跺跺脚打个喷嚏都能波及他们。
年少的陆屈已经施粥有三天了。
今日他终于忍不了,来到阿兄的书房,看着那面色惨白快要死的模样的兄长,质问:“兄长可知自己的谋划导致多少人因战乱而死么!是啊,在你们看来,晋国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赢了,可那些因断粮断商道而死的百姓呢,你们就不管了么?”
“阿屈,你在篆非庄没学过‘入则孝,出则悌’么?这《三字经》怕三岁小孩都会背吧。”
陆屈听罢,不服气却还是双手作揖,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
陆昀点了点头,便与他擦身而过,离了书房。
“兄长。”陆屈连忙跟随,在他身旁继续道:“兄长,我看过暗室里面的文书记录,每年朝廷采购的粮食往往是多于开仓放出的,因此朝廷仓库之中定有存粮!你身为太傅,应当要上书朝廷趁还未死更多人时,早日开仓。”
陆昀听罢,问起:“谁让你去暗室的?”
陆屈被问得一愣,答:“我……我偶然间发现,而且,里面的人也并没有阻拦,所以……所以我就去看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外面每日都有人死啊!”
陆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却是说起了其他,“里面有个被铁链锁着的人,你见过了?”
年少的陆屈仍是说不过兄长,几番下来便被他带着节奏,“见过了,还问了几句,但他没搭理我。而这几日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兄长,那人犯了什么事?你们不会把他杀了吧?”
“是想把他杀了,只不过杀不了。”
“为何?这世间上怎会有你动不了的人呢?”
“因为他是当今圣上遗失在外的亲儿子,圣上保他,我也只能将他放了。不过,今后怕是要与他缠斗一番了呢。”陆昀唇畔勾了勾,他并不在意身旁的小弟陆屈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徐徐亮起的眸子和跃跃欲试的样子。
晋国君王从不信轮回报应,他坐上君王宝座那是他凭着自己的手段踩着累累骸骨一步步夺来的,而不是什么上天庇佑。
不过,世人皆愚。君王虽然不屑天命,但却又十分乐意借天命操控他的子民。
大旱将一个月。
年迈苍苍的太卜牵着才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后跟着还未入世的盛齐康,一步步登上祭台。
两旁的护卫、官员和祭台下面的百姓们纷纷看着他们。
太卜将手一挥,道:
“真龙困浅,天道惋惜。是以秋吊,望君归位。届时,晓日瞳瞳,海晏河清!”
下方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低声询问:“什么意思?”
早已安插在百姓里的影子们,答之:“听闻这人便是当今圣上走失八年的皇子,如今这天灾啊,是上天惋惜他遗失在外明珠蒙尘落下的。待他归位,拜谢天神,自会降下甘霖。届时,晋国海晏河清,盛世安康!”
盛齐康,双膝跪地,拜谢天神。
果不然,在半个时辰后,真下起了旱秋里的第一场及时雨。
百姓们迎着甘霖纷纷高呼,君王的圣旨在恰当时机由德胜送来,他宣读圣旨。君王先是惋惜孩子在外多年受苦,再是为他封号赏赐——瑞。
百姓们还有那站在两侧的士兵与官员们纷纷跪地,齐呼:“瑞皇子,千岁!”
君王将最好的全都给了自己的儿子。在盛齐康与太子盛齐旭之间,他搭上擂台,递给自己孩子足以比拟太子的头衔,是“真龙浅困”,是祥瑞皇子,是在万民遭受苦楚时的天降甘霖。
这一个个加持在他周身,让他一出来便能轰动晋国上下。
可帝王只是帮他开辟了前路,擂台已然开始,后路当要如何夺权全靠他自己了。
宫内,君王捏着影子们送来的信件,唇畔含笑,似乎十分满意这次的安排。
陆昀在侧跪着,给君王倒了杯茶水。
君王接过,道:“陆昀,这次做的很不错。”
陆昀微微颔首。
“你有心事?”君王放下信件,低眸看向陆昀,问起。
“也没什么,不过是为家中小弟的一些琐事。”
“陆昀,你为寡人找回儿子,让他心甘情愿挣皇位,了却了寡人的心事。所以,便说说你的,让寡人看看能否为爱卿你出谋划策。”
“圣上这是什么话,微臣是人臣,自是要效忠君王。君王事,便是微臣事。而微臣事则是家事,入不了圣上的耳。”
君王半倚在榻前,一双漆黑平静地眸子落在陆昀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让你说便说,别这般矫情扭捏。”
“那,微臣便说了。”陆昀双膝跪地,先行叩首,缓缓起身,继续道:“微臣的阿弟小微臣十五岁,在他六七岁那年微臣为了能全心全意留在晋国,便将他托付给了微臣的师傅,曾夫子。阿屈自小聪慧,心思细腻,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夫子常夸赞他。然而他却总想与微臣一较高下,连与微臣的家书里,夹着的亦是论策。几个月前,微臣不是说了‘踏脚石’的那番言论么,便想着,让阿屈去追随瑞皇子。”
“看来,爱卿猜到了寡人欲要你去追随康儿了。”君王双手环胸,淡淡道:“也不是不可,真不知道你与萧彦那家伙是怎么想到了一起,他推荐了自己的儿子,你推荐了自己的阿弟。不过,康儿自个儿看上谁要用谁要他自己来做选择,寡人左右不了他。毕竟,寡人意欲锻炼,并非双手奉上。”
“臣下明白。”
“明白便好。”
书房外,大雨连绵,盛齐康站在随从撑的伞下看着宦官德胜在门口唤了一声:“瑞殿下到。”
房内的君臣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君王便道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房门从外一推,进来那自从到了长安城以后从未笑过的盛齐康,他来到案桌前,双手作揖行礼,面上看不出悲喜,他道:“父王。”
君王极其满意自己的孩子,他望着盛齐康,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无需行礼,坐下说吧。”
“不了,儿臣来此就是想知晓安乐是否到了长安城,儿臣能否去看她一眼。”
君王的笑意凝在了面上,渐渐地变得沉重。
在旁的陆昀适当出来打圆场道,“皇子,虽你回来已久,但于世人来说你是今日才出现人前,回到皇家。此刻皇子正是长安城内炙手可热之人,一举一动皆在各方人眼中。圣上同意你去看安乐公主也不过是一句话,可皇子又怎能保证其他好事之人不会对皇子行径起疑而后盯上安乐公主呢。”
盛齐康唇畔一勾,冷声道:“你们都能将安乐从南国一路带来,悄无声息地将她送进长安城,关在某处。本皇子就不信了,如今你们做不到将我送入那个地方。”
“皇子,话不是这么说,安乐公主是世人皆以为她死了,可皇子不同,那是失而复得,天降祥瑞啊!”
“狗屁的天降祥瑞。晋国大旱,你们扣着粮仓硬是不放,钦天监早就推算出今日会下雨。两者加之就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出现在世人眼中,成为百姓们心中的祥瑞。死了这么多人,仅仅只是让我一人入这深潭争什么皇位,难道你们不觉得心痛么!”
君王听罢,神色又是一变,露出丝丝的欣慰。他以为不会这么快让自己孩子心系天下,可如今看来,他的孩子似乎天生的心怀天下,悲悯世人。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君王仍要做那块踏脚石,将自己的孩子送上王座的那块石头。
君王敛去神色,道:“这些年,晋国常胜越发繁荣,人口剧增。可总有些子民生存在最最低端活得痛苦,但若用这些低端的生命换来寡人的孩子归来。一来死得其所,二来减轻晋国负重,又有何不可呢。”
“你根本不像君王,更像个屠夫!”
“那康儿说说,谁更像君王呢?”
盛齐康听罢,转过身,“我会将你拉下来的。”
他没看到君王那徐徐勾起的嘴角,随后,君王向一旁的陆昀道:“安排下去,让他去见南国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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