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丑时三刻1
丑时三刻，今夜无眠。
林不缺出门寻林继，如期与燕庆丰前后脚来到瑜意楼外。
陆太傅府内，挑灯与阿弟陆屈对弈的陆昀迎来了他的义弟们，林继与林不缺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向陆昀的书房。
“你今晚为何将盛齐旭带来了？”
“能有为何，不过是想看看传闻中的绝色美人而已。”
“什么传闻中的绝色美人，若你真想知晓大可来问我！”
“问你？四哥，我也是有官职之人，有时候骑虎难下并非自愿。何况谁知晓，你竟将那位麻烦的人物从暗牢里提了出来安置在月娘房内呢。”
“那又回到了最初，你来瑜意楼总要与我说一声吧。”
“说一声？四哥，瑜意楼又不是你一人的，他是影子们的据点，请你莫要忘了这事。”
陆昀落下棋子，陆屈侧目低低的看了一眼那两人。
前后脚而来的林不缺先是进来，他双手环胸寻了个舒适的椅子坐下。林继后进，进来后将门一关，而后乖巧地向着陆昀双手作揖，道：“阿兄。”
陆屈还未落子，见到他们俩了，亦也同样起身，行礼。
林继拄着下巴随手摆了摆。
陆昀则是点了点头，道：“你们是为了何事这般相争？”
“阿继来到我那儿，不经我允许，差些让太子见到了那位。”林不缺道。
“是阿兄你不先与我说一声，我怎知晓你让暗牢里的那位上了三楼月娘房内。”林继反驳道。
陆屈继续低着头，听着他们的对话，手里慢慢落下一子。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差些见着不就是没见到么。”陆昀落下一子，拂袖轻轻咳嗽了几声，说。
林继适当的地上一杯热茶，接着说到：“阿弟也是这般觉得，既然事态没变得严重，揭过不就得了，四哥不知为何非要与我挣个输赢。”
林不缺听罢，重重一拍太师椅，道：“林继你在说什么，自古以来军法如山，既然从一开始将瑜意楼交由我来管，自然要遵守我定的规矩。月娘房内如此特殊，我早与你说过，要去月娘房内，必须得找月娘指引。还有，我就不信了，以你的脑子看不出那儿有异？非要上杆子的给我挑事！”
“可我也说了啊，当时乃骑虎难下并非自愿，他盛齐旭是当今太子殿下啊，若我拒他岂不是给人增疑。”
“林继！你给我好好说个明白，究竟是他盛齐旭自己要去，还是你故作指引的！”
“那好，我也反问四哥一句，你如此紧张动怒，是不是你对那间房内的人动情了！”
“你！！！”
“好了！”陆昀将一旁的杯盏拿起往地上一砸，适当的从中调节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弄得如此。”
他慢慢起身，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没大没小的林不缺，“你，林不缺，他是你的阿弟，当年我们这么难的时候，是他做了我们的第一个影子，我们之间无法传递的消息都是他在我们之间帮我们解决。”
再是来到林继身前，道：“还有你，林继。你可别忘了当年逃亡的路上你还小，是谁背着你走了一路，鞋子都磨穿了，整个脚掌无一处是好的。后来又是谁当年抱着他说：阿兄，以后继养你一辈子！”
“一个二十好几，一个刚满二十，怎还像孩子一般为这点小事拌嘴！”
两人被陆昀训得同时低下了头，同时嘟嘟喃喃说着，“对不起……”
随后，两人一同抬起头，齐齐笑了。年纪最小的陆屈站在一旁，也跟着笑了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几人纷纷离开了陆昀的书房。
陆昀最后是将林不缺留了下来，他端着热茶，见没了别人，看了看林不缺摇了摇头，说：“缺心眼，我从未见过你为了别人而生气。”
“这、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原则问题。”
“是么？”
“自然。”
“可我方才没指名道姓，那个别人是何人啊。”
林不缺一愣，还能这般套话，果然是狐狸，他当即顺势说到：“死狐狸，我说的别人是月娘啊。”
陆昀将头一歪，一双精明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眸子落在林不缺身上，林不缺被看得发怵，“你、你喝你的水，别看我了。还有，有什么话快些说。”
陆昀笑笑，说到：“还能说什么，不过还是那些老话，若你想离开了，我绝对不会拦你，也不会让他人拦你。”
林不缺道：“我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南国公主呢？你没有打算带她离开？”
林不缺听陆昀这般说，他眉毛稍稍一挑，道：“是傅慈明与你讲的？”
陆昀依旧含着他的那抹笑意，说：“你前些日子被南国公主伤得如此，身为影子的首领，我又怎会不知。”
他见林不缺不答话的样子，继续说到：
“你是真心喜欢她么？可你知晓她身为南国公主，多少眼睛是盯着她，多少双手想要将她禁锢。你以为在长安城瑜意楼内是将她困住么？并非如此，而是保护她，若她去了别国定会被蚕食的连骨头都不剩。这个世间已然没有南国公主南慈音可去之处了，除非，她摒弃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做一寻常人活着。要不然，她身为公主又是女子，想要在乱世复仇，定是要走一条令这世间不能接受的荆棘道路。就似她的阿姐在汴国被人编排一般，甚至或许还会成为后世代代传闻的妖妃之一。”
林不缺又怎会不懂呢，在这乱世中男子若想复仇，可以参军，可以投身庙堂，亦可去往绿林。
然而女子不一样，不管是去往敌国还是哪国，最终的结局必然是用自己的身躯。更何况南国公主身份特殊，他国若想要操控商道，操控南国，操控那些拥护者。定是要与南慈音做交易——以派兵攻打晋国为砝码，望南国公主南慈音与其皆为姻亲。
可，假如当未来事态发展至此，那么，坚守本心不肯屈服的南国君王南慈道之死便再无意义了。
这些日子以来，林不缺发觉，当初的纯真小公主早已消失了。如今的她，若知晓走这一步能杀了墙上的所有仇人，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之。
陆昀的这番话，不仅仅是向林不缺提点这些，更是与他说，当今的晋国君王是决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公主南慈音，要么在晋国长安城内老死，要么逃出瑜意楼后被杀之。林不缺前些日子心软让其出了暗牢，上了地面，已然是越界。
林不缺明白，他自然都明白。他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哪曾想，今夜会发生这样的一遭事。公主南慈音差些被他国细作发现，自己险些将她推入危险的边缘。
但现在的林不缺还不知晓，在片刻后公主南慈音将踏出瑜意楼，进入他最最不想面对的局势之中。
影子急急落到陆昀院中，他推开房门，随着北方的冷风卷入的雪花还有他那急迫的声音：“南国公主，逃了！”
林不缺怔怔的看着来人，脑子轰然炸开，他忙跑到门口便被陆昀拦了下来。
“等下！”
陆昀听着来人报信，他比林不缺冷静许多，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先是蹲下身从榻下拿出一柄长盒，抱着盒子来到林不缺身旁，接着道：“将红缨枪拿着再去。”
“死狐狸……你，你怎么有它……”林不缺看着那柄被擦拭的锃亮的红缨枪，双手颤抖，喃喃道。
“废话回来再说，先去找人！”
“是！”
林不缺应到，随后将手一伸，拿起红缨枪负在身后。
“林不缺！”
林不缺转过头，看着那病弱佝偻着身子轻咳的男子站在门边，室内暖黄的烛光从他背后落下，将他的影子剪的更为纤细瘦弱，男子将手虚虚地搭在门框，稍稍蹙眉，郑重道：“答应我，定要带回来！”
“是，兄长！”
待到林不缺离开后，报信的小斯将陆昀扶住，慢慢往室内走去，边走边是说道：“公子为何要这般做。”
“是不是觉得奇怪，知晓今晚会有人救南国公主，故意放她离开。又让你来这儿报信，演这么一出戏，再是与林不缺说着，去将人定要带回来。呵，有些矛盾对吧。”
小斯点点头，应到：“嗯。”
“你家中可有一位这样的兄弟，做什么事总先是为家人着想。明明不喜欢朝堂里的波谲云诡，明明厌烦那些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可却为了家人，放弃那些喜好与梦想，生生将自己留在了这儿。”
陆昀由小斯扶着，慢慢坐到一旁。他一时心中郁结，之前的病根还在，拂袖咳嗽了几声。
他慢慢移开袖子，看着上头落得如点点梅花般的血迹，唇畔稍稍勾起，自语道：“林不缺，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别再被那些所为的亲情所累，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些人可以自己行走了。”
罢了，他徐徐闭上了眸子。小斯见状，慢慢退出了房内。
屋舍外的柱子边，屋檐下，陆屈伸手接过一片片雪花。直到报信的黑衣向他点头离开了，他才迈起步伐，走进雪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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