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雀儿被绑走的第四日,玲珑从府外回来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南慈音看着玲珑身后的雀儿消瘦了不少,不由得泪流满面,朝她扑去。小安多愁善感,站在她们身边同样是卷袖擦了擦泪水。
“快与我说说,那人可是有伤到你?”南慈音毫无公主的架子,拉着雀儿的手声声问起。
雀儿摇摇头,答道:“那人将奴婢视作了公主,一路上好生待之,并未苛待奴婢。”
“那便好,那便好。”
南慈音想到几日前将她送来公孙府的客商,他亦是如此与她说得。虽然那人忽然从公孙府消失了,但她仍觉得他们似乎还会再见。到时候,再见之时,定与他好生道声谢。
“对了公主,奴婢是右统领救的。”
“阿律?”
雀儿点点头,应道。她慢慢说起那晚所发生的事情,当南慈音听到吴叔律后背受伤流了很多血时,白皙的面上又一次浓上愁虑,细细的眉毛纠缠一起。
雀儿继续道,他们后来是在豫州被救的,吴叔律天还未亮便驱马赶回军中,还留了一片铜鱼符与她,让她拿着铜鱼符,潜回南山城内。
说到此,雀儿贴心与公主南慈音道:“公主莫要担心了,奴婢想,吴公子既然能赶回军中,定是平安无事的。”
南慈音点点头,可心中的难受并没减轻几分。
她太没用了,只能关在南山城内,只能在玲珑家中。她不能出门,出门若被抓了便成了他人负担。她不能出了南山城去往边境一看阿律,一旦如此,定会成为话柄。会伤到阿律亦会坏了皇兄的计划。
这般越想,她越发的烦躁。转身跑回了房中,将自己一头扎进被褥,让自己暂时与世隔绝。
几日后,边境传来一封书信,是吴叔律亲笔写下夹在加急之中送进宫中。
帝王南慈道打开这封厚厚的信件,先是一封讲述最近边境大小事件的信件,最后夹杂着的是一封写着“公主亲启”的信。
南慈道便唤来常在,将这封信递了给他。
这几日郁郁不乐的公主,在她收到这封信后,终于露出了笑颜。吴叔律太懂南慈音了,她的心思太浅太浅,他即使是在遥远的边境作战都能猜到公主如今当是如何自责。
前几日先是自己的婢女为保护自己被细作抓走,再是吴叔律以为公主被抓冒险营救负了伤。
吴叔律在信中缓缓诉说,讲起边境一些村庄的趣事,一些在战场后进入战场营救的慈心医馆小药童,还有传闻中没有家国边界的慈心医馆……事无巨细,却没有说起战场的艰难,没有说起自己负伤如何。
在最后的结束,他画下一朵开在三月的桃花,亦或是点了一笔当初三月初三的那支桃花簪吧。
他字字未提思念,却字字诉说着思念。
南慈音抱着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竟赤脚下地,跑到案桌之前,铺上笔墨纸砚又临摹了几遍。
关于吴叔律的字迹,她早就能模仿至七八分相似了。
雀儿连连抱着她那双绣着铃兰花没有丝毫尘埃的绣花鞋来到她的身旁,蹲下身,亲声道:“公主,地上凉。”
南慈音捧着那张墨迹还未干透的临摹,歪着脑袋对向天边落下的暖阳。她望着日光穿透信件,将一个个字似乎都贴上了蓝天白云之上。
……
一晃眼,四月初。
早春,江南多雨,即使雨停了,周遭都悬着一股湿气。
公主南慈音拧了拧湿答答的青色衣袖,随后便拄着下巴透过窗外看向园中的一棵棵似乎在一夜之间便抽出嫩芽的植物。
案牍之上铺满了一张张她临摹了无数次的信件还有吴叔律的画像。
关于外面的战火,她皆是听从府外回来的玲珑描述。
而玲珑又是在茶馆里听人说的。
南慈音很想随玲珑一起出公孙府,去一去她常听说书的茶馆。可每每穿上绣着精致铃兰的绣花鞋,穿上同样绣上精致铃兰的青衫,戴上精巧铃兰发簪。
由小安撑伞,雀儿陪在身旁。
踩入距离公孙府门口仅一段的距离土地,她便会停滞在前,不敢再多踏一步。
“雀儿,你说,外面还有坏人么?”
雀儿自然是懂得南慈音心中所想,可公主不应该被关在一处,或许她出去经历一番才会成长。
小安撑着伞,趁南慈音不注意,朝着雀儿摇了摇头。若公主又出事了,圣上不会再给予他们机会,定会当场将他们处死。
雀儿的眸子微微一阖,违心轻声答道:“雀儿不知。”
在小安惊恐的眼神之中和南慈音稍稍想要抬起步伐的举动下,雀儿继续道:“但雀儿认为,公主此刻不应该出去。这几日听公孙姑娘日日传来的讯息,那是我们南国连胜,如今都快抢下他们晋国的边境城了。因此,公主何不再等等,等安全了再出公孙府一看。”
“懂了。”南慈音点点头,继续道:“本公主是皇兄的软肋,若本公主在此刻出什么事了,定会给这场战争带来不好的结果,对么。”
“公主真聪明。”小安在拍马屁道。
……
这场南国与晋国的战争持续近一个多月。
在四月中旬,雨季最盛时晋国首先派出议和使者去往南国议和。从细作那儿收到消息的各国内顿时激起一番不小的涟漪,纷纷连夜召集大臣商讨为何大陆最强之国晋国会主动向南国求和。
他们已然做好,到时候即使打不过晋国也要在这场战争之中对晋国周遭城邦造成一些骚扰,然而计划还未实施,所有的排兵布阵皆搁浅了。
春雨细绵。
吴叔律率领一部分士兵跟在那辆在此独行的马车后头,心中难免有些疑惑,为何这议和使者会这般低调,不再带些人手。何况他还听见马车里头时不时传来咳嗽声,驱马之人还是个瘦瘦小小的清秀少年。
正是因为他们这般,公孙将军怕他们到时候在南国境内病死或是被不长眼的劫匪打劫,便安排副将吴叔律率领一支二十余人的士兵护卫他们。
马车驾驶的很慢,似乎驱马之人有意照顾里头的病秧子,一路上稳稳当当。看来,这段到京都城的路程需四五日之久了。
到达扬州城外时,吴叔律第一次看到车帘微微掀起。驱马的小斯侧头听了一番,而后看了一眼天际。这时才看吴叔律一个正眼,道:“吴将军,我们家公子说了,他有些乏了,得在扬州城外的驿站休息一夜。”
“好,我这便去安排。”吴叔律一夹马肚,寻了两个稍微机灵的士兵,让他们先去前面的驿站探一探。
议和使者不能在南国出事。
防的不仅仅是南国国内的那些激进百姓,更有他国欲要挑事者,甚至还有他们晋国想要激起民愤增加士气的人。
吴叔律安排好了,便又回来了,回到了马车旁边。
“咳咳。”马车内又一次传来咳嗽声,这一次,吴叔律借由春风卷入车内看到了里面的人,这人似乎也感受到春风,放下手里的书,稍稍抬眸,正巧与马车之外,骑马的吴叔律双眸对视。
清风霁月,水波不兴。这是一位似菊般淡雅的男子,身着一席青衫,束着儒巾。
这人惨白的唇轻扬,而后徐徐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吴叔律竟也无意识地点了点向其示意。
春风掠走,帘子恰好落了下来。又一次将他们俩隔绝开,只不过在这一瞬间从里头出来的淡淡药香,随着春风飘荡。
吴叔律嗅了嗅,只闻得出是药味。不过他心中更加疑惑,这人长着一张快要病死的面相,晋国有什么理由派遣这么一位久病缠身之人千里迢迢来南国议和呢。
难道,真想让这人病死在半途之中?用以嫁祸南国而激起自己国内的民愤和士气?
他坐在马背,尝试与那车马内的人问道:“听先生咳嗽了一路,要不让在下为先生寻一位大夫?”
“在下这病打娘胎带出来的,大夫说好生调养便可,就不劳烦将军挂心了。”车马内的人答道。
“好生调养?那还让先生千里迢迢来南国,岂不是让先生受罪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人臣,出使他国,又怎是受罪呢。”
这人答的滴水不漏,吴叔律也自知问不出什么,便说起了其他,“都说如今的仕者皆出南国‘篆非庄’,不知先生是师承何处?”
“将军不都说天下仕者皆出南国‘篆非庄’,在下自然亦是从这儿出师的,近九年没来南国了,也不知曾老先生可是如何。”
“先生说的曾老先生难道是那位天下儒士之首,曾夫子?”
“咳咳,是啊,是曾夫子。在下拖着病体来南国,一来是为了议和,二来便是看看恩师。毕竟,也不知在下还能有几年能活。”
驱马的清秀小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捏着马鞭,张口轻声斥道:“放屁!”
坐在车马内的书生惨白的唇畔笑起,似乎能透过车帘看到车外驱马的那人听到他说自己没几年可活了,又开始闹脾气了,他轻轻咳嗽道:“将军,是在下的小斯无理了。”
吴叔律又怎会不明白,这个小斯是气车内人说自己没几年能活而不是针对自己,他道:“无碍,先生的小斯是个性情中人。话说回来,还未问先生尊姓大名?”
“咳咳,在下姓陆,单名一个昀字。”
清清淡淡的语气却听得吴叔律一惊,陆昀?这可不是一般儒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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