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终别长洛

云淡风轻，天朗气清。申时四刻，天气不似午时那般炎热，长洛南城门往来的百姓寥寥可数，没有前三日那般的“盛况”。车轮缓缓转动，清脆的马铃音伴随着踢踏的马蹄声，奔向遥远的家乡。

        行驶的马车速度很慢，少了几分思乡心切。马儿是有对故都的不舍，还是怕吵醒马车内安睡在李伯甫膝上的少女，亦或二者皆有。

        窗外的风景由方才鳞次栉比的居房蓦然换成了一望无垠的田野，盛夏时节的麦田郁郁葱葱，清风唤醒了沉静的生机，波涛汹涌的麦浪此起彼伏、前赴后继。

        田中躬下身子忙碌的农民时不时抬起手背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粒。田埂上的欢声笑语传入耳畔，令偶然路过的百姓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路过的四架马车吸引了坐于田埂上小憩的农民的目光，暗暗瞟了一眼，几个农民不由自主压了压头顶的草帽，既是掩饰自卑亦遮住羡慕的眼神。

        坐于车中的李伯甫，右手抚摸着酣睡女儿的乌黑发髻，双眸出神地盯着窗外的世界。青葱的海洋给予他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黝黑质朴、辛勤劳作，洋溢着纯真幸福笑容的农民令他艳羡不已。

        李伯甫内心默默幻想道：若是不曾涉足书山籍海，做一名朴实无忧的农民又何尝不是幸福呢？念头至此，李伯甫悄声开口道：“夫人，回至巴蜀我想购置一块田地进行耕作。”

        身旁为女儿轻轻摇着蒲扇的妇人，双眸眯成月牙，轻声笑着回道：“甚好，那妾身就每日帮夫君送饭食。待至秋收，妾身便带着嫣儿帮夫君割麦子、打谷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言罢，妇人并未回话，默默将头靠在李伯甫的肩旁之上。

        申时末，马车行至城外十里长亭。诸葛肃见四架马车行来，立于长亭内大声呼道：“可是伯甫？”李伯甫听闻有人呼唤其名，掀开窗帘一探，见来人是诸葛肃，将女儿唤醒便急忙下车。

        快步走至长亭，李伯甫正欲作揖行礼。诸葛肃伸出双手托住李伯甫双臂，摇了摇头道：“伯甫无需如此，老夫已特备薄宴为你送行，请。”

        “多谢大人。”

        二人入座后并未言语，端起酒樽连饮三盏。李伯甫仰头痛饮，酒樽落桌时却已眼眶微红。

        “伯甫，王上已一个时辰前下旨，城卫军除几名校尉与东城门值守的卫士外皆已释放。”

        “如此便好，多谢大人告知。”

        “两案之事，伯甫尽可安心。老夫在任一日，定会追查一日。”

        李伯甫并未回话，默默拿起酒樽向前一推，痛饮而下。诸葛肃亦回敬一樽。二人至此，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用着酒桌上的珍馐。

        两刻过后，一架曹府马车远远驶来至十里长亭。待驾车小厮停下车驾，满头白霜的曹天昂怀抱着曹逸从车厢中走出，径直走入亭内。

        怀抱曹逸的曹天昂行了一礼后开口道：“听闻李大人将要返乡，特携犬子来为李大人送行。”

        “多谢武侯。”

        酒足饭饱，李伯甫起身上车。诸葛肃与曹天昂亦返回各自的车驾跟随着李府的四架马车缓缓而行。离别的道路上，青峰沉穆，倦鸟归林，斜阳倚山，风如哀歌。车队行了约有五里，诸葛肃与曹天昂的马车驻留不前，二人走出车厢，目送着南去的四架马车渐行渐远。

        诸葛肃不禁大声疾呼道：“蜀峰奇绝有鸟道，鸿雁南迁传寥言。焦琴鸣音无路遥，天涯海角共玉婵。”

        行驶的车驾中，李伯甫听闻赠别诗，微红的眼眶中水雾渐浓，却又极力压抑不让泪珠垂落。夫人与女儿暖心地一左一右紧紧握住李伯甫的双手。时如流水，缓缓行驶的车队愈发微小直至成一个黑点消失于官道的尽头。

        诸葛肃哀叹一声，随后回到车厢，向长洛驶去。曹天昂独立一会之后，亦走入车厢准备回府。

        曹府马车内，“曹逸”正于一旁座椅上的哇哇大哭，曹天昂漠不关心，闭目养神，口中呢喃道：“长洛终不是久安之地，早日离开亦是幸事。但愿李伯甫能平安返乡。”

        说罢，曹天昂睁眼向北方望去，眼中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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