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章 画地为牢
二十八星宿名义上是天界的神仙, 但某种意义上,他们除了得到天庭认可受下界香火供奉之外,和寻常妖族并无本质区别。昴日星本体是公鸡, 井木犴是角木蛟, 而奎星便是一只木属之狼。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燕月生可以断定方才动手的一定是妖化的奎木狼。他无法接受失去金楚音的事实, 铤而走险劫走了百花羞转世。
宫里乱作一团,燕月生将李秋庭带回房中,取出乾坤笔在他脚下画一个圈:“你就在这里呆着, 哪里都不要去。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要离开这个圈, 直到我回来。”
皇宫结界已破, 外界觊觎青阳少君神基的妖魔随时可能会将李秋庭掳走。燕月生要去追奎木狼, 不可能将李秋庭带在身边, 只能出此下策。
“这次你要离开多久?”李秋庭盘腿靠墙坐着, “难道又是半个月?”
“天亮前我就能回来, 要不了多久。”燕月生半跪在李秋庭身前, 安抚地捏捏他的脸,将他捏成一只小鸭子。李秋庭皱眉握住她的手,燕月生莞尔一笑:“在我回来前,不许离开这个圈。”
“像是画地为牢,”李秋庭声音难得带上几分委屈,“我是你的犯人么?”
“只做一夜的犯人, 也不算委屈你。”燕月生直起身来,“我不能带你去救婉宁公主, 那太危险了。记住我说的, 不许出圈, 不许乱跑。”
“不会跑的,”李秋庭松开燕月生的手指,“我等你回来,亲手解脱我这个犯人。”
远远听得外间的呼啸声,是青衣神女御风远去。嘈杂声渐低,禁卫军重新控制了宫闱。一切恢复如常,除了被迫中止的婚宴。李秋庭在宫外逛了一夜,疲倦如潮水般慢慢涌上来,他眼皮耷拉下去,倚墙睡着了。
一开始他有些冷,取了先前脱下的披风盖在身上,过了半个时辰,空气不知不觉燥热起来。李秋庭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屋中不知何时起了大火!他矍然站起,眼睁睁看着火舌舔到身边后被燕月生的圆圈蚕食得丁点不剩。外面吵嚷起来,隐约听得“走水了”“快救火啊”的动静。屋中火焰虽无法近身,但李秋庭渐渐呼吸困难起来。他立即匍匐于地,才能在靠近地面所在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怎么办?该不该出去?李秋庭想。他隐隐猜出这场火是妖魔故意所为,就是为了逼他离开房间。然而如果继续在屋中待下去,他虽不会被火烧死,可也会因为无法呼吸窒息而死。正在犹豫不决,忽听得“轰隆”一声,是匆忙赶回的燕月生破窗而入!
“李秋庭!”她从火场上掠过,向李秋庭伸出手,“抓紧我!”
伏于地面的少年下意识起身伸手。眼看二人手掌将要交握,李秋庭瞥见燕月生脑后飞扬的红绳,动作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怎么了?”燕月生诧异地停在圈外,“再不跟我出去,难道你想活活烧死在这里?”
“你不是燕月生,”李秋庭收回手,目光冷冷,“你到底是谁?”
“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燕月生啊。”燕月生困扰地皱起眉,“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了。”
“既然你说是,为什么不进来?”李秋庭往后退了退,让出一点位置来,“你亲手画的牢笼,难道自己都进不来吗?”
“轰隆”一声,烧断的木椽砸落,溅起一地火星。火场之中,少年少女沉默对峙,目光寒冷如刀。
“你怎么看出来的?”“燕月生”声音忽然变了。听上去雌雄莫辨,少了燕月生那份清脆爽朗。
“头绳。”李秋庭说,“原先红的那根被我拿走了,她今天绑头发的是条白的。”
“原来如此。”化身成燕月生的妖皇屠汝陵单手夹起辫梢看了看,一声娇俏轻笑,“你很喜欢她?”
“你笑什么?”
“没有否认,看来是真的了。”屠汝陵叹一口气,“多可怜啊,爱上一个要杀你的人,现在还觉得她在保护你,而我要害你?明明我才是那个能救殿下的人,殿下却不愿意相信我。”
李秋庭不再问下去,他隐隐感觉到眼前妖魔的狡猾,但屠汝陵不会就此停止:“难道殿下从来没有怀疑过?燕月生到底是什么人?在南齐皇子中,无论是才华武功还是受君王器重,殿下都未必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她为什么会选择你而不是别人?何况燕月生遇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尚还年幼,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子,远不足以和她平起平坐,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你?殿下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过,她只不过是在逢场作戏?”
屠汝陵满意地看着李秋庭脸色阴沉下去:“她当然是在逢场作戏,因为她到殿下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
李秋庭明知不该问,却无法控制自己:“她想要什么?”
“她想杀了你,在她认为最合适的时候。不是过去,不是现在,而在未来,”顶着燕月生皮囊的屠汝陵语气悠然,“她保护你,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你不能死得太早,不然南齐无以为继。她需要你死在她所以为的‘合适的时机’。”
大火扭曲了空气,热浪席卷了宫室。救火的宫人眼睁睁看着墙壁一点点被火舌吞没,原本雪白的墙壁变得漆黑。只听“咔嚓咔嚓”,支撑宫室的顶梁柱接连烧断,整间房屋轰然倒塌!
“殿下!”
一道金光闪过,倒塌的屋顶和墙壁被屋中狂风吹飞!被热灰吹迷眼睛的太监侍卫定睛看去,只见瘦削的少年站在大火中,火焰肆虐,却半点无法近李秋庭身。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将李秋庭护佑其中,危险尽皆排除在外。宫人惊得一时间皆拜服于地,口称“上天保佑”。少年抬头看着天空,只见当中一轮明月皎洁,月光柔和地照在他身上。
“燕月生照顾殿下并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因为殿下有利用的价值。一旦殿下失去了价值,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来保全自己。”伪装成燕月生的妖魔在火场中这么对他说,“殿下若想自救,便该和我们联手,而不是继续盲目信任燕月生。”
“我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背叛燕月生。”
“即便她会杀了你?”
“即便她会杀了我。”李秋庭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燕月生”神情短暂凝固一瞬:“希望到了最后一刻,六殿下依旧能这么想。”
李秋庭拒绝屠汝陵邀请时拒绝得斩钉截铁,然而怀疑的种子就此种下。他知道“天机阁门下”的名头纯属托词,也知道燕月生有许多秘密从未告诉过他。他不是很有好奇心的人,既然得到的注定是谎言,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燕月生不说,他也不问。
然而即便是二人相识后第一步的身份介绍,燕月生竟也从未说过真话。李秋庭站在废墟中,握着一截鲜红的姻缘线出神,跳跃的火苗给他周身镀上一层红晕。
燕月生,你好像还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京城往南数十里,波月洞。被妖魔强行掳走的婉宁公主满面泪痕,不肯和奎木狼说一句话。即便奎木狼走到她身前,金楚音也会立即转向另一边,不肯看他一眼。
“阿音,”奎木狼跪在床边,伸手去抓金楚音的胳膊,“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
金楚音眼泪如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她摇摇头,拼命去挣脱奎木狼的钳制。奎木狼不敢动强,担心下手没轻没重掰折了金楚音的胳膊,只得松手。金楚音捂住脸,哭得一抽一抽。
“完了,我这一辈子,全完了。”
“你嫁给李秋寒,那才是全完了!”奎木狼遽然站起,“究竟要我说多少遍?李秋寒他绝非良人!你以为你嫁给他,他来日登基后便会在北齐危机时出兵相助?他现在可是完全仗着你的根基才能坐稳太子之位!”
“那你呢?你就是什么好人吗?”金楚音放下手,声嘶力竭地大吼,“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带走,你有为我考虑过一点吗?拜堂时被妖魔掳走,你要我回京城后怎么做人?”
“你还想要回去?”奎木狼气怒交加,一脚踢飞洞中的石椅,“你就应该留在这里,和我永远在一起!”
石椅撞在墙上,“轰隆”一声撞出洞来,石椅无声无息地化作齑粉。金楚音被吓一跳,哽咽的声音都小下去。奎木狼正要将二人前世之缘向金楚音说明,洞内温度忽然低下去,冷得惊人。
“穆朗,你做得太过了。”
声音冷淡,是个女子。金楚音惊愕抬头,只听“唰”一声,一条白绫冷不丁刺入洞中,将一身红嫁衣的金楚音拦腰卷住!奎木狼单手攥住白绫,要将白绫扯成碎片。然而他竟然没能做到!白绫毫无阻拦地将金楚音拖出波月洞。青衣少女脚踏月光立于虚空中,面庞隐在月光后。无数条月光所化白绫在风中狂舞,如同九尾白狐的尾巴,看上去柔软,实际坚韧有如金铁。
“今日是满月!”追出洞来的奎木狼意识到问题所在,心下暗恨。如果他当日没有将玲珑舍利赠与燕月生,今日尚有一战之力。可……
“和满不满月没关系,是你变弱了,穆朗。”燕月生说,“当你选择妖化将金楚音从皇宫劫走时,你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职责,内心变得软弱了。”
“你说过不会阻止我的!”
“我是不会阻止你和金楚音长相厮守,前提是,那得她也愿意。”白绫将捆缚住的金楚音送到燕月生身边,燕月生看一眼她脸上的泪痕,“你看看你,怎么把我们的婉宁公主吓成这个样子了?这样怎么可能会有姑娘愿意和你走?”
金楚音狼狈地抓一条白绫在脸上蹭了蹭,拭去脸上未干的泪水:“请姑娘带我回京!我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看到他!”
“听到了吗?”燕月生慢悠悠地说,“这可不是我逼她说的。穆朗,你这次太过独断专行,犯了我们这行的大忌。现在立即把婉宁公主送回去,说你回来的路上撞见妖魔救下她,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嫁她的良人,你做你的国师。如果再一味偏执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天规明令禁止仙凡恋,要防的便是奎木狼这种情况。若是仙人对下界之人动了凡心想要用强,身为凡人的一方怎么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国师……”奎木狼惨笑一声,“她都嫁人了,我要这国师的名头来做什么?我得不到的,李秋寒凭什么能得到?”
“所以,你是要拒绝我的提议了?”燕月生抬起手来,是进攻的前兆。
“燕月生,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奎木狼忽然发狠,额角根根青筋绽出,“我犯了大忌,你难道就清清白白?你对六皇子下手,难道就一点没有违反天规?到最后,你也会沦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永远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燕月生沉默片刻,最后她平静回答:“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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