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镇
翌日，两人早早洗漱，和楚楷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没想到来到宋府门前时，已经有两架马车等着了。宋酌从前面一辆马车中撩起帷裳来，探头对他们咧嘴一笑：
“二位早啊。”
楚峦青有些惊讶于宋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但转念一想，他之前还亲自易容扮乞丐呢，的确是个好奇尚异之人。
再看宋酌，穿戴齐整，神采奕奕，比他练刀时有干劲多了。
他很贴心地准备了两驾马车，自己和小翠一辆，令姑娘和楚兄一辆。其实他原本不想让小翠同行，但小丫头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着小翠委屈得快要闪出泪花的眼神，他只好答应下来。
有钱人家的马车比起普通马车自然是奢华不少，用料是楠木，不上漆，车围子是豆绿锦缎，蒲团垫子下还用细藤编织，紧密而富韧性，十分舒适。
令汐长这么大还从没坐过马车，从前在山上都是步行，从笃红山到金城的路程也是步行，此时不免感到有些新奇。
楚峦青见此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出行可以常坐马车。”
她摩挲着腿边的车垫：“我看有钱人都喜欢坐马车，果真比走路舒服多了。”
“这是有钱人家的马车。”楚峦青接着说：“普通的马车就没这么闲适了，颠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令汐被这比喻逗笑了，双眼变成一对月牙，明眸善睐，面若桃花，看得人如沐春风。
于是他又说了诸如某位医师不远万里去给一大户人家治病，结果路上因为路况太差，马车又颠，等到了目的地自己却病倒了等等，把令汐听得嘴角下不来，心情大好。
她笑完又盯着楚峦青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有些不自在，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恢复笑容：“只是忽然想起师父说过，会逗女人笑的男人讨人喜欢，你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喜欢？”
“我”楚峦青微笑僵在脸上，如鲠在喉的感觉又来了，想到以后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突然有点悲伤。
“这个，剑圣想法很独特啊。”他只能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况且我哪有女人喜欢。”
“是吗？”令汐歪头打量他：“长得还算不错，会逗人笑，给银子大方，跟师父说得一样嘛。他说这种男人最受欢迎了。”
为什么说到长相的时候犹豫了啊！楚峦青深吸一口气，没把这个奇怪的关注点说出口：
“那是青楼里的男人吧”
“哦。”令汐想了想，不再说话。
“你知道什么是青楼？”她这样反而让楚峦青好奇了。
“知道啊，”令汐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不就是男女寻欢作乐之地嘛。”
楚峦青瞳孔地震，原来她懂男女之事？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如此一本正经，难道不正常的其实是自己？
就在他自我说服人间百态，也许令汐就是天生热情不知羞涩的时候，少女又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对了，师父还说过夫妻也能像那些人一样享乐，只不过不能和彼此以外的人做那些事，否则就是不忠，不忠的人是会被唾弃的。”
“”楚峦青彻底服了，他看着眼前少女脸不红心不跳的肃然模样，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面上发烧的感觉。
“诶，你脸怎么红了？”
令汐自顾自说完，抬眼看向对面，却发现他的脸居然泛起了红晕。
“是这里面太热了。”
楚峦青面无表情地掀开马车帷裳，内心直呼丢人，女孩子都没害羞自己怎么反倒先受不住了？
不行，这马车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热吗？我没感觉啊。”令汐还略带疑惑地看了看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楚峦青是再也不敢主动挑起话题了，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忍不住跳下马车。
这就更让令汐不解，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其实楚峦青的想法没错，她确实什么都不懂，厉峰虽然和她讲过这些，但具体的东西是从没让她接触过，所以她其实并不知晓男女是如何寻欢作乐的。
要是知道了咳，这些都是后话，且看两人沉默半程，从旭日东升起到日向西斜，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宋酌最先跳下马车，回头对身后刚下来的两人道：
“前面就是蠡罗镇。”
往前看去，一座古朴小镇低伏在丘壑纵横间，仿佛一条正要钻入沙土的毒蛇，交错低矮的瓦房如同毒蛇鳞片，镇前那座饱经风霜的雕像如同蛇之碧眼。
那雕像是释天犼，传闻中驱邪镇鬼的神兽，应该是妖魔肆虐时期镇民们合力打造，以求平安。
可惜人命如草芥，终究抵不过漫天风暴，只留这小镇日夜静默，在风中无声哀鸣。
当然，蠡罗镇如今也在另一种意义上重获新生。除他们外，镇外还停着十几辆马车，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四人一同走进小镇，穿过一条狭窄逼仄的巷道便是主街，这里总算不像外部那般死气沉沉，但即便人来人往，卖家与买家却甚少高声交谈，更有不少人带着遮掩身份的面具，或是斗篷一批遮住大半张脸。
四人也早有准备，在下马车前就已经戴上了各自的面具。
“少爷，你的面具会不会太招摇了？”小翠悄悄对宋酌道。
“怕什么，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身份。”宋酌毫不担心，他脸上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做工细致，看上去颇有威慑力。
而其余三人都只戴着最普通的灰白面具，因为出行前他们商量好了宋酌来扮演这个玩世不恭、心思不正的少爷，令汐和楚峦青就当他的侍卫。
当然，对宋酌来说好像不怎么需要演。
几人刚到主街，就有不少视线暗中盯上了他们。不多时，一位鹰头雀脑的家伙就凑上来神秘兮兮地笑道：
“这位爷想找什么？奇毒蛊术还是禁阵阴法？我这儿应有尽有。”
他本来长得就丑，笑起来显得更瘆人了，但他浑然不觉，仍旧摆着那副自觉神秘的笑脸。
“哼。我要的东西，只怕你没有。”宋酌端起架子，冷声哼道。别说，他装得还挺像回事儿。
“您不说怎么知道我没有呢。”那家伙不依不饶。
“把你这里最厉害的东西拿来，要一沾毙命。”宋酌缓缓开口道。
“哎呦，那可多了。”那人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出形状。
他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布条打开，最后露出一个青纹小瓷瓶。
“您瞧，这就是异域奇毒闼由兰，”他说着把小瓷瓶上的木塞拔掉，让他们看里面的东西。瓷瓶里装着一点不明液体，黑不溜秋的。
“它虽然看着黑，但放入水中或食物却是无色无味，毒性极烈，天地境都难挡，杀人于无形啊。”
虽然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吹牛，但宋酌仍嗤笑一声：
“闼由兰是奇毒没错，可我怎么不知道它是你手中这点黑水？”
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宋酌又说道：“据我所知，闼由兰是生在极炎火山的妖兽内丹，取之即燃，需用特殊玄铁存放，怎么可能被你装在这瓷瓶中？”
那人已是冷汗涔涔，没想到今日碰上个懂行的主。但他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岂会轻易退缩。就在他想着转圜话术时，宋酌一个眼神示意，楚峦青拔剑道：
“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看了看楚峦青与令汐身上散发出的威势，自觉不敌，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少爷，你刚才好帅啊。”小翠在一旁星星眼夸道，就在宋酌想谦虚几句时，又听见小丫头补了一句：
“简直像个真正的高手。”
“小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顾忌自己目前高冷的形象，宋酌忍住了敲她脑袋的冲动：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
几人先在主街上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出售的虽然都是少见的物事，但质量太过参差不齐，能称上宝贝的寥寥无几，更别提吸星甲这样的奇物了。
但楚峦青也在不断观察四周卖家的眼色，他发现有个蹲在角落的人时不时就往他们这边瞟，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见他们始终没有出手，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于是他提醒了宋酌，然后朝那个男人走去。
“我们少爷在找一样宝贝，不知你有没有？”楚峦青对着这个毫不起眼的男人问道。
男人咧开他的厚唇，看上去还有几分憨实：“这位老爷，我可没东西卖。”他面前空空如也。
“但你知道谁卖。”楚峦青开口的同时将一小袋东西塞到他手里，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男人掂了掂小袋的份量，满意地收起，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朝里走。
几人跟在他身后，令汐靠近楚峦青，低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有线索？”
“在大些的买卖场中，通常会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货物，这时就需要一类人专门寻客接客，将这桩买卖做成。”楚峦青给她解释道：
“他们通常装成散客四处游荡，专找那些看起来有钱的，或是心急却找不到如意宝贝的，然后接近他们询问是否有需要。”
“哦。”令汐恍然点头，又学到了新东西，她觉得以前在山上见识真是少了，今后要多留心才是。
男人带着他们往无人的街角走去，那里只坐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他面前的地上铺着张草席，上面摆着一些零碎的东西及瓶罐。
男人走到老者面前，和他点头示意，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四人上前，宋酌却看都不看草席上的东西一眼，傲气十足道：
“听说你这有宝贝。”
“呵呵看你要的是什么宝贝了。要的未必能有，有的未必能拿。”老头捻着油光发亮的胡须，高深莫测地回答。
“少给我装模作样，少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听到没有！”
楚峦青突然凶巴巴地吼了一句，老头没怎么样，反倒把宋酌给吓一跳。
幸好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急什么？你主子还没开口，你倒先吠上了。”老头也不是吃素的，幽幽地把话堵了回去。
“你说什么？”楚峦青瞪大眼睛，气得要拔剑，一旁的宋酌出声喝止道：
“够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架的。”
令汐不得不佩服起这两人的演技，小翠反而习惯了自家少爷戏精上身，没什么动作。
“不知你这里可有吸星甲？”宋酌特意顿了顿，加重语气。
“这位少爷消息可是灵通啊。”老头听罢诡异一笑：
“你找对了人，这吸星甲嘛，整个蠡罗镇只有我能卖。”
“哼，胡吹乱嗙，蠡罗镇那么大，你凭什么说只有你能卖？”似乎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爽，楚峦青抓住机会就嘲讽道。
“吸星甲是姑缅派不久前才炼出的宝贝，别说蠡罗镇，就是姑缅派内也没几个能拿到。”
老头语气轻蔑，明摆着讽刺他没见识。
“哦？”宋酌适时开口：“那你又是如何得到？莫非你是哪位长老？”
这话就是不信的意思了，于是老头伸手在破旧的衣袖中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个小盒子。那盒子是琉璃制成，可透过外壳窥见其内物体。
虽然不甚清楚，但可以看见盒中趴着一直小虫，鬼脸背甲与那天面具人扔出的一模一样。
从楚峦青的眼神中明白就是这东西，宋酌压低声音道：
“开个价吧。”
老头伸出一根形似枯枝的指头：
“一百灵石，上品。”
“这么贵？”宋酌皱起眉头。
“老东西，你诓人是吧？就这破虫子要这么多？”楚峦青又脱口而出。
“这宝贝的价值，你主子最清楚。”老头不为所动，只拿眼看着沉默的宋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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