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偶遇强敌
篝火重燃,火光烈烈,苗人们围火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又捡回了那些汉人吃剩了的酒肉,吃喝起来。那领头汉子转回马道行了过来,和阿侬又说了几句话,阿侬点点头,汉子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拉住凌云霄的手就走。凌云霄不明所以,望向阿侬,阿侬笑笑,用手做了个进食的动作,凌云霄放下心来,知道他是拉自己去火边与那群苗人一道进食,肚中本就饥饿难耐,此时正合他意,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火旁坐下,抓起一大块熏腊肉就往嘴里塞。
阿侬瞧他猴急的样子,微微一笑,缓步跟了上来,挨着他身侧坐下。那领头汉子却走到场中,高声说着什么,神情甚是激动,众苗人纷纷朝阿侬两人望来,眼带恭敬之色。阿侬轻拉下凌云霄,站起身来,凌云霄虽不明白那汉子说得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阿侬是叫自己跟她一道起身。可此时嘴里吃得正忙,塞得鼓囊囊的,已是来不及吐出,也只得忙忙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一脸的尴尬,所幸此时那些苗人脸上神色对他们极为恭敬,根本无人笑话与他。
阿侬不住朝四方微微点头做礼,凌云霄也跟着不住拱手抱拳,他们每望向哪处,哪处的苗人便纷纷站起躬身还礼,待礼毕,阿侬才拉着凌云霄一道坐下,凌云霄强自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悄声问道:“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怎么个个当你是神仙似的?”
阿侬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说,他们的东西丢了,那东西既然在此地出现,卯家寨做为东道,自然有责任帮助他们追回,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人多,强龙还需地头蛇嘛!”
凌云霄点点头,道:“所以你就给他一样信物,叫他去山寨搬援兵去了?”
阿侬笑笑不语,凌云霄恍然道:“当地人不怪罪与他们,不但将他们的战利品还回给他们,还帮助他们夺回失去的东西,难怪他们如此高兴,傻子才会不高兴呢。”停了停又道:“那我吃他们的东西是受之无愧了。”双手不停,抓起就往嘴里塞,虽是些冷饭腌肉,但也吃得不亦乐乎。
阿侬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那吃相,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凌云霄理直气壮道:“饿了就得吃,天经地义的事情,还管吃相雅观不雅观?雅观能当饭吃么?”言毕又抓起一个饭团子塞进了嘴里,故意吃得砸吧砸吧响。
阿侬笑了笑,也跟着吃了一阵后,轻言道:“ 现在倒是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了?”
凌云霄闻言手上一停,止住了吃,稍想了一会,皱着眉头道:“前边百里处,驻扎着一支滇军,现在那些要紧物事肯定是刘轩昂随身携带,他如今身边只有一护卫,肯定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想尽早赶到军队驻防之地,他是双马大车,想要徒步追赶,是追不上了。”
阿侬道:“凌阿哥,依你看,他到那以后,能借出多少兵马?”
凌云霄摇头道:“不好说,依他在此地的声望,若要借兵,领兵之人不能不给他面子,再加上当地的马帮弟子,数目估计不少,而且只要是军队出面护送,仗着武器优势,抢夺的难度不小,若是硬夺,恐怕伤亡颇多。”
阿侬道:“借助虫物的力量都不行么?”
凌云霄道:“他们今晚吃了大亏,到时候肯定对此有所防备,若是个个骑着马,虫物如何追得上?倘若是人力追赶,他们手中的武器威力是你们这些弩箭的百倍,射程远,准度高,一个个的远距离击杀,应该不是难事,到时候徒增伤亡之外,一事无成。”
阿侬想了一会,道:“那照你所说,是没有办法夺取了?”
凌云霄道:“倒非如此,也是有办法的,一是这里是否有近道?待大伙吃饱休息好了,抄近道在他们赶到那军队驻扎之地前截住他们,百里路程,他们跑得再快,也起码是明日午时才会赶到,只要能够截住,以现有人数,对付两人应该没有问题吧?二是绕过军队驻地继续前行,到后边路道上打埋伏,待他们上路后一举截杀之,只不过此条法子难度很大,需要足够多的人手,因为不清楚对方的人手兵力,只能往最坏处打算,若是虫物困不住他们,便从四面八方围击上去,他们武器再好再精良,也是敌不过人多的。”
阿侬四处张望一下,道:“这地也是有条近道的,只不过是险峻异常,多有悬崖峭壁,而且已有多年无人行走,年久失修,估计更是难行,再加上如今黑漆麻乌的,想要摸黑赶路,无疑是自杀行径。”
凌云霄道:“那意思是第一方案是行不通了,那只能行使第二方案了。”说到这里他盯着阿侬,不再言语。
阿侬知道他意思,转头瞧着那些闷头吃喝的苗家汉子,想到若是依凌云霄所言,这些在座的汉子们,就算夺回了他们的事物,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人亲眼看到?想到这里,鼻头一酸,眼圈有些发红,险险落下泪来。
两人无语良久,阿侬咬牙沉声道:“我卯家寨除主寨之外,这方圆千里之地内尚有连环十八寨,距离此地最近有六寨,若是全部出动,起码也得有数千人之众,以数千人对付数百人,胜算几何?做最坏打算,就算不敌,也能拖上一阵,其他寨子的援兵就会陆续赶来,万人之数围击百人,能胜否?”
凌云霄大惊,张大口哑然良久,方失声道:“阿侬,你可得想清楚,你现在只是暂代族长之职,就令他们全寨出动不顾生死的为一群来路不明的苗人抢夺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如此大张旗鼓的与势大的汉人做对,违反了你们千年以来的生存法则,后果你可得想清楚了。”
阿侬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她任由泪水拂面,望着那群汉子,一字一顿道:“当他们不顾生死的硬夺那物时,我就已经明白,只有族中圣物被盗,才会令他们如此不顾一切的强行越界抢夺,他们难道没有妻儿老小了?他们难道就真的不畏生死?不,在我们苗人心中,族中圣物就是一切,失去了圣物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只有圣物遗失了才令他们如此失去了理智,才令他们全然不顾一切的狂追猛夺,付出多大的伤亡也在所不惜。我想着,他们一路追来,已不知伤亡多少人了,也许,这里的人,就是它们全寨仅剩的最后一些人了,所以,我寨身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也应该尽最大的力量来帮助他们,就算阿爷在此,也不会反对我的做法的。”她最后几句已是泣不成声,一说完就把头伏在膝头上,肩头抽动着。
凌云霄默然,眼睛一一扫过全场,望着这群汉子,心头凛然,暗道:“这一路,也不知厮杀了多少场,肯定场场都是惨烈之极,苗汉双方,也不知已死了多少人?今夜过后,将会有更多人死在这场圣物争夺战中,苗人在增援,汉人也在调兵遣将,这场较量,到底要怎么样才分出个胜负来?”想到这里,已经是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悲怆之意。
阿侬止住了哭意,抬起头了,伸手用力一抹脸,擦去脸上泪水,站起身来,一脸坚毅,用苗语大声说着话。全场本就无声,众人皆默默吃喝着,此时她突然开口说话,自然是清晰之极,个个停了进食,抬起头来望着阿侬,听着听着,个个神情从茫然到惊诧,又从惊诧转到激动,又从激动到感动,已有人泪水夺眶而出,嘴唇微微颤抖,再听一会,已有人小声哭出声来,情绪蔓延很快,数百人个个站起身来,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以左手抚胸跪伏在地,意表对阿侬的感激之情。
那领首之人快步走到众人之前,左手抚胸,单膝跪地,向阿侬行了个久久低头礼,接着站起身来,回转身子对着他的族人单臂振呼,众人随他站起,一齐高声呐喊,声震云霄,久久不绝。阿侬也跟着振臂高呼,凌云霄瞧着瞧着也被场中气氛感染,想着这群汉子明知明日过后,将是一场惨烈之仗,也不知,还能有几人归还?却还是有着如此豪气,自己也不由感到豪情万丈,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他本就内劲充沛,此时心情激荡,更是毫无顾忌一吐方快,啸声远远传了开去,如同游龙远吟,又如同响雷惊天。
离此地不足三十里之处,一处小茶肆中,桌上地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人,鼾声大作。一老妇人却站在茶肆之外,拄着拐杖遥望远处,不声不语,这望去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天地,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茶肆屋顶之上,也仍坐有两人,一个粗壮魁梧大汉,一个全身几乎都要溶入夜色中的黑衣人,两人俱望着这老妇人闷声不语,身子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骤急而又纷杂的马蹄之音在来路上响起,脆亮的蹄音顿时划破了山野夜空的静寂。
这蹄音一响,不但引起了虫夫人与阳有仪三人的注意,正在屋里熟睡的几人也立时惊醒过来,鼾声立停,纷纷坐起身来竖耳倾听。甲大行出屋外,朝来路望去,蹄音渐近,越来越是大声。
阳有仪坐在屋顶上笑问道:“甲老,可是你们马帮中人在赶夜路?”
甲大侧耳认真倾听一番,又伏到地面上听了一阵,站起身来面上疑惑道:“是双马大车,而且没有随行,不像马帮夜行,我们马帮贩运货物,甚少行夜路,就算出行,也必是大批人马随行,这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单车出行,是哪家大户如此大意,可就有点奇怪了?”
阳有仪笑道:“你如何知道定是大户人家赶路的?”
甲大道:“双马大车,平头百姓谁雇得起?肯定是大户人家,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孤身夜行,也太大胆了吧?”
丁四走了出来,接道:“一会那车子过来,拦住一问不就知道了。”
甲大摇首道:“咱们这许多人,又是黑灯瞎火,人家也未必会停车,哪个不怕山贼强人的?”
阳有仪望了前路一阵,转头问阴无极道:“听到方才枪声密集,风兄弟赶去查探良久了,估摸着也应该回来了吧?”
阴无极语调生冷道:“是该回来了。”又不再出声。
甲大思索了会,突面上大惊,道:“莫不是方才传来那阵枪声,就是此车遇上歹人了?”
阳有仪点头道:“有此可能,想来它也不是单车出行的,只不过半道遇上埋伏了,随从都死光了,只有它一辆车跑了出来,当然,也只是猜测,一切等我那朋友回来便知。”
才说着话,便见一条人影从来路上疾射而来,奔到众人身前停了步,正是那青年儒生。阳有仪从顶上跃了下来,急切道:“风兄弟,前边是什么情况?”敢情这青年儒生正是风乐。
原来自南疆尸变一事发生后,风乐家道本是阴阳出身,算是阴阳世家了,他自小耳闻目染,对此道甚感兴趣,眼见阳有仪之师厉先生道法高明,厉害之极,遂心生仰慕,反正清朝已败,他也无地可去,便留了下来,跟在厉先生左右,专心研习道法,与厉先生亦师亦友,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徒弟,如今厉先生叫他门下三徒弟出外云游,探查邪灵乩童的踪迹,他也就跟了出来。
他听阳有仪一问,也顾不上擦试面上汗水,答道:“听得枪声密集,循着枪声才赶到半道,便见着前边几里处有辆马车急急驶来,知道必与枪声有关,就又赶忙奔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会拦下那马车一问便知。”
甲大沉思片刻,转头对着屋里道:“老二,一会你负责截下那拉车的双马,问个明白先。”
屋里乙二应了声,大步行了出来,往路道中央一站,如同一尊铁塔一动不动,双脚一前一后,运力双臂,已是做好准备。其他人除了虫夫人之外也奔了出去,各站路道两旁,只待乙二截住那拉车双马,便奔出助他一臂之力,毕竟单人拦马,就算乙二天生神力,也是凶险之极。虫夫人静立以屋边,冷眼旁观。
待不多时,蹄音响亮,一部车子的轮廓已从来路上显现出来,蹄声得得,来势极快,眼瞧就要驶到近前,甲大沉声道:“老二,小心些!”
乙二点点头,待车子奔到身前,猛地一声大吼,双臂前伸,双手已是死死抓住马首笼头,双脚使力,往旁斜带。只是双马急驶间,冲势奇大无比,就算乙二神力异常,也万难匹敌,想硬生生将双马扳住,肯定不能,转眼间,想把马拉往道旁不成自身竟被双马冲得向后急退。
不过有着乙二一阻,马车倒是稍有少许停顿,速度有些放缓下来,早就等候在道旁的众人趁机大步跃了过来,拉马的拉马,阻车的阻车,七人内劲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气力自是不小,此时全力施为,威力奇大,竟是依靠人力将一部正在疾驶间的双马大车硬生生的拦停了下来。
车上之人正打马扬鞭赶得正急,奔到此处不料却被人拦截了下来,自然吃惊不小,自当是苗夷一伙的人,心下哪顾他想,一扬马鞭,便朝离自身最近的丁四打去。丁四低头避过,不待那马鞭收回,右手一捞,已将马鞭一头抓在手中,手上运劲,嘴里喝道:“下来!”
马鞭伸得绷直,丁四一拉,竟没将那赶车之人拉下车来,心里一惊,还没醒过神来,就觉手中马鞭一股大力传来,扯得他几乎就要往车上飞去,暗道一声:“不好!”忙忙双脚微蹲,双臂运足力气,与那道袭来的大力相抗起来。他大意在前,本以为对付个赶车的货色,一成力量足矣,万不料那赶车的竟是个好手,才一合之数,就几乎吃了个暗亏。
那赶车的也见扯不上丁四,也颇觉意外,正与丁四僵持间,便觉左侧有异,一道强风袭至,一人低声喝道:“下去!”原来正是甲大,他眼瞧丁四扯不下赶车之人,反而脚下一阵踉跄,知道赶车之人是个硬手,便跃上车辕,一掌便朝那赶车之人扫去。
那赶车人一手拉住马鞭,一手伸了出来,啪的一声,与甲大那掌击到一块,赶车人身子震了震,几乎向外侧翻出去,却又拼力坐了回来,而甲大却感到手掌发麻,一股大力传至心脉,气血上涌,向后倒翻出去。丙三跟在甲大身后,正要跃上车去,眼见甲大突地翻倒而出,忙忙伸出双手抱住甲大落下地来。
这一下子,虽是瞬时间发生的事,但车下众人瞧得分明,皆是大惊,那赶车人独斗马帮两大高手,竟还能将马帮四大护法中功力最高的甲大击翻而出,此人功力之高,不容小觑。
其实那赶车人接了甲大这一掌,感觉也是不大好过,体内气息翻滚,喉头发甜,几欲作呕,但如今情势紧急,瞧这阵势,对方个个都是高手,稍有闪失,弄不好便魂归西去,所以也只得咬牙强自忍住。丁四脾气也倔,他见对方不撒手,便也死力抓住马鞭不松手,与对方拼起内力来。
赶车人一掌击飞甲大,稍停片刻,猛地大吼一声,握鞭之手单臂上扬,丁四只觉又是一股大力扯来,正待再次运力想抗,不料这次袭来之力奇大无比,竟将他身子扯上半空,他脚一离地,便无处着力,那赶车人抡臂一转,挥着马鞭带着丁四的在空中划了个圈,便将丁四往地上甩去。
他这一转,借力使力,力道何其之大,只要将丁四摔到地上,路道坚硬,丁四必死无疑。说时迟,做时快,眼瞧丁四就要撞上地面之时,阴无极已是飞身跃起,一把抱住丁四,又飞跃回到车房顶上。
丁四脾气实在够倔,方才死到临头之至,却是如何也不肯放那马鞭,此时虽回到车上,但手里仍是紧握着马鞭,而阴无极尚抱住他未曾来得及松手。赶车人手一扬,又要一扯马鞭,若让他扯实,这次带着的就是两人了,就在这时,阳有仪已经跃至车上,笑道:“好身手,我也来占个便宜,会一会你。”
他声才起脚已到,右脚就向那赶车人持鞭之手踢去,脚风凌厉,气劲如刀,赶车人若不松鞭撤手,必被踢个正着。那人低声喝道:“好!”却也不松手,伸另一掌便来切阳有仪之腿,他这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打法,宁可废了自家的手也要劈下对方的脚。
阳有仪哈哈一笑,待那人利掌就要劈实之际,突地收腿,身子往前一探,右手五爪,抓向那人手腕脉门。那人单掌落空,力道已失,想要收掌,已是不及,正在这时,又觉握鞭之手一紧,一股大力传来,将他那手往上扯起,原来是阴无极和丁四两人站在车顶,合力在扯拉那鞭。
他此时一手就要被阳有仪抓实,一手又被阴丁两人缠住,危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松了握鞭之手,身子往旁一翻,就落到地上,躲过了阳有仪那一抓。他这一松手,车顶两人觉得手底一松,齐齐心道:“糟糕!”蹬蹬蹬身子就往后急退,脚步一空,两人一前一后翻下车子来。好个阴无极,身在空中一拉丁四,借力使力,身子斜斜飞了出去,一个后翻稳稳落在地上,丁四本是背部往下落,得阴无极一扯之力,变成脚先落地,虽还是一屁股坐到地上,但总好过摔个四脚朝天的狼狈样子。
那人一落下地来,此时他不再手握马鞭,双手得了自由,大喝一声,道:“贼人,再打一次看看。”话声一落跟着就是一跃,重又跳回车上,身在空中,一拳就击向阳有仪。
阳有仪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右手握拳,也是迎着那拳一拳击出,以硬击硬,正是阳有仪的看家拿手好戏,此时见对方使出硬力之拳,正合他意。
“咯”的一声,两人双拳骨骼相击,阳有仪退了一大步,堪堪在车辕边站住了脚步,而那人则闷哼了一声,一个倒翻飞退出去,落到地上仍是向后退了几大步方站稳了步子。
他一站稳脚步,瞧了那站在车上与自己相斗的汉子一眼,这人武功,是高出自己一筹不止的,何况周围尚有数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看来今夜注定是讨不了好去了,自己右手与那汉子相击一拳,现在又是剧痛无比,也不知道是否已是断折?就算骨头没断,一时半伙功夫里也是废了。想着想着,心下是又惊又惧,当下站着不动,偷眼打量四周情形,心中是打定了主意,一旦情势不妙,还是弃车而逃才是上策。
他正想着脱身之策,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初时听来,也和寻常笛声没什么区别,但才听一阵,便觉眼皮发重,困意上涌,心里一惊,暗道:“不好!笛音有诈!”刚想运力相拒,已是不及,这风乐笛音,有着夺魂勾魄之威,连那些千年僵尸无魂无魄的妖物都要着了他的道,何况寻常人等,他才一警觉,便双脚发软,跪下地来。
也算他功力雄厚之极,虽全身乏力,但仍勉力保持着灵台不灭,心智还清醒得很,只是全身乏软无力,已没了还手防身的本事,只得嘶声道:“罢了罢了!想不到我洪通海英雄一世,竟死在你们几个宵小手中,我恨啊!”便闭眼待死。
他话声才落,甲大已是惊道:“啊!是洪老师?”忙抢步上前,扶起了他,单手扶住那人身子,一手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凑近脸一瞧,连连叹气道:“这黑灯瞎火的,瞧都瞧没清楚就乱打一气,想不到竟是和自家兄弟打成一片了。”
那人被笛音所惑,躺在甲大怀中有气无力问道:“兄弟?你们是谁?为何拦我去路?”
甲大忙呼风乐停了那要命的笛音,笛音一停,那叫洪通海的汉子神智又醒了几分,甲大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洪老师,我是马帮的甲大啊!”
洪通海听了有些一愣,挣出甲大的怀抱,拼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行到车旁,扶住车辕大口喘气,歇息一番后失笑道:“打了大半夜,想不到竟是自家兄弟自个儿打自个,我还道是那些苗夷追上来了?”
虫夫人闻言一惊,冷冷道:“是苗人在追你?”
洪通海却不答她话,只是问甲大道:“怎么?你们不是早上路了么?怎么还留在此地?”
甲大笑道:“路上碰了些事给耽搁了,见天色已晚,就在此露宿,方才听到枪声噼里啪啦的,有些奇怪,就想拦下你的车子问个明白,结果就糊里糊涂打了一场,想不到竟然是洪老师你啊?”
洪通海点点头,四顾一番,有些奇怪道:“咦?你们怎么就剩这么些人了?”
甲大咳了几声,干笑道:“说来就话长了,还是有时间再慢慢说了,先说说你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洪通海转头望了望仍坐在车上的阳有仪一眼,道:“几年不见,想不到你们马帮也出厉害人物了,这兄弟身手,厉害得紧啊,打得我手几乎都要废了。”说着又甩了甩手几下,转头乱瞧一阵,继续道:“还有那笛音,乖乖不得了,若真是敌人,洪某人的性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甲大嘿嘿一笑,道:“不瞒洪老师你,这小哥几个也是我们在路上恰巧遇上的,趁便一同赶路之人,倒非我马帮中人。”
洪通海低声道:“难怪,我还道你们马帮几时又招兵买马,收来如此厉害的人物。”说着转过身子,对着阳有仪抱拳道:“小弟洪通海,是刘家集刘府的护院拳师,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阳有仪跳下车子,拱手还礼道:“阳有仪,洪师父武功盖世,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能结交到洪师父此等人物,也算杨某人三生有幸。”言罢与洪通海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笑毕,又给洪通海引见了阴无极和风乐两人,洪通海点头赞许不已,自又是一番客套话不提。
咄咄声中虫夫人拄着拐杖移步过来,冷眼盯着洪通海一字一顿道:“你且把话说清楚了,是苗人在追击你么?”
洪通海冷声道:“你自个儿不会去瞧么?你们苗人好大的威风,一路追杀,若不是我逃得快,只怕现在就不能站着和你们说话了!”此话一出,甲大诸人皆惊。
虫夫人怒道:“胡说!此地苗人这百年来,若无长辈点头,都已经不再主动生事,哪还会追杀你们汉人之理?”
洪通海嘿嘿冷笑数声,也不再答话,转回身来,行到车旁,跃到车上,对着众人拱手道:“事情紧急,兄弟要事在身,就不能多陪你们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拉起缰绳,就想打马车行。
虫夫人见他要走,身形一展,掠到车前,喝道:“话没说清楚可不能走。”
洪通海面色一沉,骂道:“爷今儿心情可不好,惹烦了可不瞧你是不是老太婆了。”言下之意,便是再不让开,可就动手了。
虫夫人冷哼一声,不答话也不让路,只是静静的对着马车。
甲大一瞧情势不对,忙忙上前劝道:“洪老师,你就先说清楚再走嘛,反正也不耽搁你多少时辰。”
洪通海叹了声气,道:“不是我不愿说,刚才那阵枪声你们也听到了吧,那就是我的人和苗人在交战,只怕此时早被那些苗人灭得干干净净了,这里离那地甚近,我再不跑快些,一会他们追将上来,可就走不脱了,我劝你们也快些上路,那群苗人邪门得紧,只怕追了上来也会祸及你们的。”
虫夫人冷笑道:“你真看清楚是苗人所为了?”
甲大也是这般心思,只是不好开口询问罢了,此时听虫夫人如此一问,也是双眼瞧着洪通海,瞧他如何回答?
洪通海打了个哈哈,道:“我洪通海自问这双招子还通亮得很,不至于瞎到苗汉不分的地步,再说,那群苗人能使虫害人,若是汉人假扮,这个如何学得来?”此话一出,众人皆望向虫夫人,的确,能使虫伤人的,除了苗家人之外,别人决计是学不来的。
阳有仪在旁突沉声问道:“洪兄,你车上装的是何物?”
洪通海不料阳有仪竟有此一问,愣了半响,才道:“没装任何一物,空车罢了!”
阳有仪笑道:“若是方便的话,能否给咱瞧一瞧?”说着走上前来,离车子近了几步。
洪通海面色冷沉,道:“阳兄弟,你虽武功高强,但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虫夫人冷道:“若车上无物,给人瞧瞧又有何妨?”
洪通海沉吟不语,甲大也道:“洪老师,若真是无物,就给他们瞧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洪通海摇摇头,道:“甲老,你有所不知,就算是空车,也是不能看的,这是老太爷吩咐下来的事,我可不敢违了他的意,否则老弟我能有几个脑袋?”
虫夫人冷笑数声,突地长身而起,身在半空喝道:“老身就偏要看。”右脚一点马头,身子直向车房之门扑来。
洪通海待她来到近前,左手一撑,身子腾空而起,一脚就向虫夫人踢去。虫夫人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而洪通海这脚来势是又急又重,瞧着就要被踢个正着,洪通海功力高绝,虫夫人八旬高龄,若被踢实,定无幸理。
阳有仪与甲大一齐大惊失色,想飞身来救,哪还来得及?料不到那脚正要触及虫夫人身子之时,虫夫人却似天上掉下绳子拉住她一般,竟又往上升高了丈余,越过洪通海头顶,落在车房门前。
她使出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简直非人力所能为,把地上众人都惊住呆在原地,连那洪通海也是愣了一愣,他万没想到,这完全超出了人体极限的轻身之法,就这么发生在他的眼前,使他竟然忘记了再行追击阻拦之事。
虫夫人双手抓住门帘,跟着一分,门帘已被完全拉开,阳有仪也跟着跳了上来,两人往里探头一瞧,只见车里黑不隆咚的,还没等两人再仔细瞧个明白,洪通海已经回过神来,伸出手来一拉,已把门帘合上了。
洪通海一手紧拽着门帘不放,两眼冷森,盯着虫阳二人冷声道:“你们瞧也瞧了,可瞧出什么名堂来没有?若是没有,可否让洪某人赶路了?”
阳有仪见他如此紧张,已知车里必定有些古怪,虫夫人也正有此想,与阳有仪互相对望一眼,虫夫人突的手一扬,洪通海鼻中闻到一股辛辣的气息,这辛辣之气呛鼻之极,又是无形无色,洪通海毫无防备之下,任他功力高绝,也是躲闪不过的,这一下子只呛得洪通海鼻涕眼泪一齐横飞,伏到车板上大咳起来,这么一来,紧拽住门帘的手自然也就放开了。
阳有仪一闪身,已经钻入车内,车里漆黑一片,阳有仪正待视力有所恢复,耳边突听有人冷哼一声,一人低声冷喝道:“出去!”一股劲风已自身侧袭来。
那声嘶哑之极,阳有仪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以他的听力和触觉,竟然感觉不到车内藏有活物,而且还是一个人。猝不及防之下,想躲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运起全身功力,身子微转,将肩头对着劲风来袭之处,准备硬抗这突然一击。这人藏于车内,阳有仪功力之高,都无法感知,可见此人一身功力,已臻化境,阳有仪对能否捱住这一击,心底也是实无把握,但事起突然,除了硬扛之外,别无它法。
车外众人眼见阳有仪闪身入了车内,便听他怒吼一声,接着听到咔嚓一声,车房一侧木板迸裂,木屑飞散中,已见阳有仪飞身撞跌出来,摔到地下。阳有仪的身手,众人是明明白白的,在场众人之中,数他功力最为高绝,已是当世可数的高手,想不到才一眨眼的功夫竟从车中撞翻出来,虽不明白他在车内遇上何事,但瞧他如今模样,已知是受了不小的伤,这一变故,是诸人皆惊。
众人惊呼声中,阴无极和风乐两人已是抢步上前,一起扶起阳有仪,只听他呼吸沉重,黑暗之中隐隐瞧见嘴角溢血,这伤的确受得不轻,风乐急道:“碍事么?”
阳有仪微微摇了摇头,盘膝坐了下来,阴风二人知道他要打坐疗伤,忙抢步拦在他身前,替他护法,两人神情紧张,紧盯着那车一瞬不瞬,车内不管是藏着什么东西,能在瞬间就使阳有仪失去战力,定是个厉害之极的角色。
诸人都是和他们一般心思,个个朝那车房破洞中瞧去,想瞧出什么端倪来,可自阳有仪破房而出之后,那车里又是静寂无声,什么气息都无,就似毫无任何活物一般,眼睛瞧处,车内也是黑沉沉一片,根本瞧不到什么物事。
洪通海拼力止住咳声,嘶声道:“叫你们别看,你们偏要看,瞎逞能。”
虫夫人见阳有仪突遭变故,心中也大是吃惊,知道车内着实凶险,自身要不要进去瞧瞧尚在犹豫之中,此时听洪通海如此一说,扭头望他,嘴里问道:“车内藏着什么物事?”
洪通海被那辛辣之气折磨得有气无力,嘶哑着嗓子笑了几声,软绵绵道:“你说我会告诉你么?”
虫夫人一怒,伸手一把抓住洪通海胸前衣襟,将他从车座上扯了起来,冷道:“你如今中了我的散功软骨粉,三个时辰之内,劲力全失,已是和废人毫无区别,我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你若是不肯说,我自有办法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甲大忙行近几步,劝解道:“虫夫人,莫要难为他了吧?”
虫夫人喝道:“你莫要过来,你若想救他,我立马就可以杀了他。”
甲大闻言停了脚步,苦着脸道:“夫人,有话好说,莫伤了大家和气。”心中也是奇怪之极,这洪通海身手不弱,犹在自己之上,怎么现今在虫夫人手下,竟似一只绵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虫夫人冷道:“他若是老实交代,自然对大家都好,若是不说,哼,少不得要给他些苦头吃。”
洪通海盯着虫夫人,嘶嘶笑着,也不说话,面上竟是毫无惧色,一副要杀要剐任你便的神色。虫夫人心道:“这人也当真硬气,竟是悍不畏死,罢了,我也不难为他了。”心中想着,也就松开了手,洪通海身子失了支撑,又软软的趴回车座上,大口喘着气。
虫夫人盯着那门帘子,嘴中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自己进去瞧瞧么?”说着双手一动,几只黑黝黝的大虫飞了出来,样子古怪得紧,似甲虫又似蜻蜓,生得四只大翅膀,翅膀撇撇声中,绕着虫夫人飞个不停,虫夫人手一撩,已开了车帘,那几只大虫突然速度加快,已射入房内。
紧接着里边传出几声极其轻微的噗噗声,然后又重归平静,那些虫儿的翅膀撇撇声也再无声息,敢情已被里边那不明事物给灭得干净了。虫夫人微微色变,这几只蛊虫乃是毒甲犀虫的虫王,毒性甚大,凶性十足,几只同时出动,就算是虫夫人本身,也未必能在瞬间就能将其一齐歼灭,想不到车内那物竟厉害至此,短短瞬间,那些虫儿就有去无回。
虫夫人喝道:“再试一次如何?”脚步一点,身子已向后飞射而出,身在空中,双手不停,衣袖翻飞,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小虫儿从其身上飞出,嗡嗡声不断,竟是一群蚊子。虫夫人落在车前,双手又是一扬,只见数只长虫也跟着飞射而出,混在蚊群之中,一起朝那车**去。众人瞧得分明,那些长虫在空中扭动身形,百足蠕动,却是一只只个体硕大的蜈蚣。众人瞧得暗暗心惊不止,这人身上能藏着数量众多的蚊虫都够新奇的了,想不到还有如此硕大的蜈蚣,不知这虫夫人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虫儿,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而且虫儿种类各不相同,若是与她为敌,只怕是讨不了半分便宜。
眼瞧着那些蚊子蜈蚣就要钻入车内,车帘飞扬起来,一股势大无比的劲风从车中涌出,竟将那些蚊虫蜈蚣吹打得四散飞开,转眼散得干净,也不知飞落到何处去了。
虫夫人趁着那门帘大开之时,运足目力往里瞧去,只见一片黑色,哪瞧得清分毫,心中实在惊骇,若是人为,能够隔空挥出那么大的劲风之力,其功力之高之绝,已非字语能够形容得出的了,可若说不是人为,里边藏着的,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正惊疑间,只见洪通海突的坐了起来,一拉缰绳,双马扬蹄,便朝虫夫人迎头疾冲而来。虫夫人若是不让,只怕就得给撞飞出去,虫夫人眼见洪通海突然恢复了气力,大惊之下,赶忙往旁一闪,跳到路旁,让过马车。洪通海单掌各击双马马股一掌,马儿吃痛,齐齐悲嘶一声,步子加快,得得声中,如一阵风掠过虫夫人身侧,转眼奔得远了,夜色之中,只听得声音渐小的马蹄之音,再也瞧不到半点马车之身。
虫夫人正在吃惊之中,待回过神来,想要追赶,自然已是追赶不上了,也只得作罢。甲大行了过来,满面笑容,道:“夫人神威,使虫的本事出神入化,瞧得我等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啊。”他见洪通海驾车跑远,双方不用伤了和气令自己难做,自然是满心欢喜,但此时说出这番话来,言者无心是听者有意,听来话里似乎隐隐又有些讽刺之意。
虫夫人瞧了他一眼,淡淡道:“老身这等粗浅功夫,自然瞧不在你们这些汉人高手的眼里,所以也只能弄些旁门左道藉以防身罢了,何来神奇之说。”说着也不顾甲大一脸尴尬,自顾转身行回茶肆之中。
虫夫人坐着歇息,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洪通海明明已中了自己的化劲毒粉,照理说三个时辰之内是无药可解的,怎么没到一个时辰他就自行解开,有了力气?难不成他根本没中毒,而是装出来使诈而已,可瞧着又不像,这药粉平时甚少使用,药效如何,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已,他怎么能知,还装得如此如此之像?还有那车里神秘莫测的高手,也许也并非是人,两次破了自己的虫蛊,虽说那些虫蛊也是普通之极,但经自己全力施为,威力也是不小,可在那人面前,竟是不堪一击,自身在此地活了八十几载,从没听闻过汉人里几时出现了如此厉害的角色,简直是惊世骇俗,他到底是人是魔?
不但虫夫人想不通,阳有仪也是如此,他经过一番打坐疗伤,此时虽不说完全康复,但也恢复得两三分了,精气神有些好转,勉强可站起行走,此时正由阴无极和风乐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活动筋骨,心中也是惊惧莫名,他自幼跟随师父学艺,一身功力尽得师父真传,若单论拳脚功夫,放眼天下,虽不敢说无敌,但也足以傲视群雄,想不到在这蛮荒之地,竟遇强敌,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成重伤,这人功力之高,除非师父他老人家亲来,还可一斗,可师父他老人家远在千里之外,此时也不知到哪地仙游去了,要在此地出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此时此地,若那人是敌非友,果真要打的话,只能是三师兄弟联手,再加风乐,方可勉强与之一战,只是那小三此时也不知跑哪疯去了,四人缺一,也是打他不过的,还好那人志在自保,并不出击伤人,也算万幸了,想到这里,阳有仪不禁叹了声气,转头问风乐道:“小三比我们先行一步,按他脚程来算,此时应该到了省府了吧?”
风乐想了一想,道:“他是月前出行的,距今也有三十来天了,保守估计的话,就算未曾行到想来也差不远了。”
阳有仪点点头,道:“那小子嗜酒如命,这一路行下来,无酒可饮,自然是加急赶路,好到了目的地痛饮一番,走得自然不会慢,想来也该到了。”
阴无极突然开口道:“酒,误事!”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谈话之时,那宝贝疙瘩凌云霄,正在离他们不到三十里地的身后。
洪通海驾车狂奔一阵后,车里传出一阵咳嗽声,一个听来苍老嘶哑的声音道:“洪师父,先在此地歇歇吧,离他们也是好远了,追也追不上了,这路道太崎岖,车房又撞破了个洞,老夫受不住风寒,胸口有些发闷,歇歇再上路。”洪通海应了声,勒马止住,身后抵在他腰间那手缩了回去,洪通海又觉得全身劲道全失,复又软软趴在车座上动弹不得。
那人问道:“你现在可感觉好点?”
洪通海摇摇头,低声道:“那老乞婆手段的确厉害,我到现在一点劲力也提不起,按她所说,看来的确要等到两个时辰后方可复原了。”
那人沉默良久,又道:“那我们就在此歇息两个时辰,咱爷俩叙叙话,待你力气恢复了再行路。”
洪通海急道:“那可不成,老太爷,两个时辰,只怕那群苗人早追上来了。”
那人道:“休怕,他们此时估计也是元气大伤,还得休养一番才能再战,不会追上那么快的,老夫这一路,行得当真凶险得很,苗人不顾生死的追击,有好几次险险就被他们截住了,若不是你前来接应,只怕老夫也走不得那么远了。”
洪通海道:“老太爷,与您交手那人,功夫当真如此厉害,以老太爷之能,都被他伤着?”
那人笑道:“洪师父,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我这点微末功夫,算得了什么?你以后可要记住,凡事低调些,切莫逞能生事,若是一味持强出头,迟早得惹祸上身的。”
洪通海点头道:“我记住了!只是老太爷,我有一事不明,老太爷您平素里为人处世都很低调,谦和有理,怎么这次竟惹下那么大的麻烦,被苗人千里追杀,带去随从数百人,竟是死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我收到您老的飞鸽传书,带人去接,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人叹了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老夫这也是代人受过啊!洪师父,有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为妙,免得惹祸上身,这事你就别问了,问多无益,你只管赶你的车,和老夫聊聊天也就是了。”
洪通海道:“我怕什么,我吃得是刘家的饭,做得自然是刘家的事,再说,老爷子您一直待我不薄,这些事儿何必劳您老亲身冒险,交代下来,我去帮您老办了就是,就算死了,也是烂命一条,不值钱的。”
车里人“哎!”的一声,道:“洪师父,瞧你这话说得,你自认你是烂命一条,在老夫眼里,可不是如此想的,你的命可金贵着呢,何必为了些不关己的事情枉自丢了性命呢?况且这事办得着实凶险万分,若不是老夫手底还有些过硬的本事,只怕就出不来了。”
洪通海低声道:“我知道我本事低微,但无论如何,这次您老就应该把我带上,就算起不来多大作用,也总能帮上些忙吧?”
车里人又咳了一阵,道:“洪师父过谦了,你的身手放眼当今天下,能胜过你的屈指可数,老夫不带你去,自是不想让你趟这浑水,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还不如闭起眼睛装着不知道,这样才能活得长些,也活得自在些,老夫老了,这些事情就应该让老夫这种将死之人去做最合适,你们年轻人,还有大好的天地去闯荡,岂能事事求死?”言到这突岔开话题道:“方才那群人也是蛮不讲理,若不是老夫与那老怪物相斗一场,失力甚多,哪容他们如此猖狂,哼!”声音颇多恨意,停了一停,继道:“怎么马帮中人竟与那些人挤在一块?倒有些蹊跷了?”
洪通海听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虽心有颇多不服,但也只得无奈忍住,顺着那人话语答道:“老太爷有所不知,前些日里,您老出外办事,马帮众人就带着这老乞婆到了府上借宿,说是要带着她去省城马帮总舵,似乎是要查清什么事情的真相,那是他们的私事,我也不便过问,知道老太爷与马帮私交甚好,就斗胆自行做主,留他们在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上路走了,想不到竟在此地碰上,还糊里糊涂打了一架,嘿嘿,至于另外那几人,听甲大所说,想来也是碰巧路遇就一道同行的路人。”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良久方道:“这几人身手都好的很啊,应该不是本地人,这方圆千里之内的村村镇镇,老夫都了解得很,从没见出现过身手如此了得的年轻人,尤其是那强行闯入车内的人,功力更是高深之极,老夫摸黑全力打了他一掌,他竟也只是受了些内伤而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说着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响起。
洪通海忙道:“老太爷,您身子不打紧吧?”
里边那人咳毕,道:“无碍,只是受了点风寒,喉间发痒罢了,没事,咱爷俩继续好好聊着。”
洪通海道:“老太爷,您若是见身子不舒服,咱就不说话了,让您老好好歇息一番。”
那人笑道:“不碍事的,一点小风寒,还不至于要了老夫这条老命,你继续说。”
洪通海应了声,道:“那人叫阳有仪,身手的确了得,我也是在他手下吃了亏,另两人一个是他的师弟,一个是他的朋友,他师弟未曾出手,不知道功力如何,不过瞧其轻身之法,料来也不差到哪去,还有那吹笛之人,竟会使音伤人,想来也是可怖之极,下次再遇,可得万分小心才行。”
车里那人道:“他还是留了手的,要不你早没命了,若老夫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湘西风家后人,只有风家人,才会使出这么一手勾魂夺魄的要命音律之声。”
洪通海闻言一惊,道:“老太爷,你说的莫不是那以赶尸为营生的风家?那可是吃阴阳饭的行当里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啊,这就奇怪了,风家人从不踏出湖南半步以外的地界,他家子弟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车里人轻咳几声,道:“老夫也是不明白,想来他们的规矩已经改了吧?老夫瞧这小子应该是风家嫡系子弟,若不是嫡系亲人,是不会这以音伤人的本事的。”停了一会,继续道:“当年我上湘西,是与风家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们家生来都是群怪物,想不到这小子面貌倒俊朗得紧。”
洪通海“哦”了一声,道:“原来老太爷方才也在偷瞧外边的情形啊?”
那人呵呵一笑,道:“如此热闹,老夫不聋不瞎的,岂能不看。”
洪通海听他如此一说,笑出声来,那人又道:“洪师父,你没来我府之前,曾游历天下,遍访名师,方才又和那汉子交过手,可瞧出他的路数来?可师出何门何派?”
洪通海皱眉想了了一阵,摇头道:“他功力阳刚之极,出拳刚猛有力,像是走硬功一脉的,可仔细一推敲,又不像铁布衫金钟罩一类的硬气功,而且我与他交手不过短短几合,实在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数来。”
那人“哦”了声,道:“你再仔细想想,他的武功路数可与现在的哪门哪派有所相近?”
洪通海叹了声,道:“他出拳之道颇似南拳,可出腿迅捷又似旋风腿,五爪如刀,又有鹰爪功之意,想来想去,总觉得他的出手哪派都有,又好似哪派都不像,瞧得挺杂的。”说到这里,洪通海话锋突地一转,道:“老太爷,我还有一事忘了告诉您了,原先跑得急,一直没来得及说,此时清净,方想了起来。”
那人笑道:“说来听听。”
洪通海道:“是大少爷回来了,就在前些日里,现在就住在镇里他所购置的房地中。”
车里一阵沉默,那人久久不语,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这次咳得厉害,洪通海都能感觉到车子板在随着他的咳声微微抖动着,心里大为恐慌,想进去帮其揉揉背,只是苦于身不能动,也只能干着急。
那人咳了良久方停了下来,洪通海忙颤声问道:“老太爷,您没事吧?瞧你咳得厉害,咱还是上路吧,赶到前面镇上,给您寻个大夫好好瞧瞧,莫要咳出病来才好,俗话道,小病不治终成患啊,唉!也怪我这张嘴,不和您老说这事不就没事了。”
那人叹了声气,轻言道:“你何错之有?你也是出于好心,只是我那亭儿,唉!不说也罢,由着他去吧!好吧,就听你的,咱们就赶路吧,不过这次别跑得太快,路道不好,老夫可吃不大消了。”说完便停了口,一手透过门帘伸了出来,抵在洪通海腰间,洪通海只觉腰间一热,一股热流自腰间传来,通至全身奇经八脉,全身暖乎乎有着说不出的舒服之感,那气又传自双臂之中,洪通海动了动双臂,感觉已是恢复了气力,双手一撑,便坐了起来,一拉缰绳,回头喊道:“老太爷,您坐稳了,这就上路了!”言毕一抖缰绳,赶着马儿就疾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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