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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程


黎明初时,细雨连天。远山松柏滴珠翠,湖面薄纱笼青烟。山水如画的天气里,百姓不思农事,尽躲在家中偷懒。有好事的爷们冒雨去了天来酒家,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欲打听些奇闻轶事下酒。

        牛天来立在柜台后头,手中算盘打的噼啪乱响,眼见着客人源源不断入门,心下得意,面上更添几分喜色。冷不防抬头看见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进门,连忙端着生意人的笑脸出声吆喝:“哟,今儿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难得看见三爷出门闲逛。快,请楼上雅座。”

        马三爷身穿暗纹道袍,双脚踩着软底布鞋,满脸春风得意,踏进门来,直奔窗边而去,语气熟络的与牛天来摆手说道:“这般天气,要聚在客堂才热闹。去雅座冷冷清清,反倒无趣。”

        牛天来点头哈腰的恭维道:“爷说的很是,是草民无趣,不如三爷胸怀宏伟。”与店伙计左右夹着马三,一路姿态恭顺的迎到窗边坐下,也不肖他亲自点菜,驾轻就熟的说道:“还是老三样是吧?草民这便吩咐厨下去做。”

        马三爷甚是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打发走牛天来与伙计,哼着小曲听酒客们磕牙打嘴。市井坊民,关起门来盘算的是自家收成,走在外头俨然化身一方地主,开口闭口都是国家大事。但听一人说道:“说来也怪得很,那位新来的明府方一上任就闹的风风火火,巡检司三十多人都折进去了,怎地这几日又消停了?”

        另一人哈哈笑道:“咱们青义县是什么地方?那是世家朝臣养老的地方!随便找块地往下掘三尺,指不定掘出谁家的根来。凭他一个芝麻粒大的小官,想在咱们这地方立住脚,怕是比登天还难。莫说各家乡绅耆老,便是有衙门里的那位爷当头压着,他也出不得头去。”

        马三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闻听众人对自己的吹捧,心下越发得意。正当在心中盘算如何将新任明府水土不服闹肚子的丑闻传出去时,忽闻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急促杂乱,仿若大兵过境般轰轰隆隆,引得众酒客纷纷引颈而望。更有那好事者索性端着酒杯走到门口,懒懒散散的倚着门框瞧起了热闹:“哟,说曹操曹操到嘿,那不是咱们新任的明府大人吗!”

        情知明府正半死不活的在病床上卧着,马三心下十分不以为然,正想借着机会将丑闻说出给众人听,却见那些瞧热闹的越发骚动,一个两个都围在了门口,就连店老板牛天来都挤了过去。有那么一瞬间,马三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沉,连忙打开侧窗。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桌上,马三浑不在意,一双眼睛铜铃似的死死的盯着青石大路。随着马蹄声越走越近,屋外那一幕结结实实入了马三爷的眼——但见几十上百身披铠甲的兵士身姿昂扬骑在马上,为首者一袭月白长衫,头束玉冠,端地是清朗出尘,不是新任明府又是哪个?

        这位新任的明府未动衙门一兵一卒,有如神助,带着诸多天兵天将在坊间招摇过市,马三一颗轻蔑之心渐渐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安。

        却说一群酒客挤在酒楼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兵过境,其后不久,被押解在队伍中间的犯人也露了头,打头的是披着袈裟的方丈,其后十几个沙弥用绳子串着,串蚂蚱似的被士兵押着走。

        有人一眼就认出了方丈的身份,吊着嗓门惊叹:“哟,这不是龙渊寺的全德法师?到底犯了什么事,竟出动了这般大的阵仗!”

        马三所在的西窗位置偏后些,直至那酒客说罢了话,这才迟迟望见全德等人的身影,当即心下一惊,连忙抬手合上了窗子。

        放眼整个酒楼,除马三脸色难看之外,还有一人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趁着众酒客沉迷看热闹之际,那人一路蹑手蹑脚的进了后堂,换掉身上油气熏天的外衫,出了酒楼后门,一路直奔督工府而去。

        却说李知行这一番动静闹的着实不小,他亲自率领兵马押解一群秃驴招摇过市,未过多久身后就聚集了一帮瞧热闹的人。众人尾随簇拥着队伍到了衙门口,李知行下得马来,沉声吩咐远山将全德等人绑在衙门口的柱子上示众。

        且说衙门这头热闹的好似赶了大集,冷冷清清的小巷之中,有一辆驴车飞快跑过,一路穿街过巷,最后停在莫家门口。

        车夫勒住缰绳,掀开车帘,将车上的母子搀扶下来,无比恭敬的说了一句:“地方已经到了,小娘子慢走。”

        骆香茗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铜板,欲交给车夫答谢。那人连忙摆手拒绝:“那位爷已经将车资交付了,实不敢再受。”骆香茗这才作罢,怀里抱着三郎敲响莫家大门。门里很快响起脚步声:“谁呀?”

        骆香茗柔声笑道:“大郎开门,是舅母。”

        莫江离声音立时拔高,边往门前跑,边回头对着院里嚷:“是舅母回来了,叔父、四叔父、奶奶,是舅母回来了!”

        莫江离欢欣雀跃,打开门看见骆香茗手中还抱着三郎,更是高兴,一把将三郎抱过怀里亲了亲,美的鼻子泡险些出来。

        骆香茗久未归家,颇有种亲近之感。望着廊下爬满的牵牛花,心中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心魂仿佛这才回到体内,五脏六腑充满熨帖之感。

        长廊那头,莫琼和牛四一左一右搀扶着何氏一路小跑过来,看见骆香茗母子,何氏颤声大叫道:“娘地心肝唉!”骆香茗倾时红了眼眶,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一家人激动相拥在一处,望着骆香茗煞白的小脸,何氏心疼的问道:“脸色这般难看,可是那位大人为难了你?”

        骆香茗紧忙摇头,却也不敢再隐瞒家人,只挑要紧的事与家里人简短叙说了一遍。至于李知行如何在寺里与她假戏真做,二人又是如何惊心动魄置于险境的,却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

        饶是如此,仍是将一群人吓得不轻。想起那日在湖边遇到骆香茗,她便是随着明府前往寺庙历险,莫琼犹是心有余悸:“阿妹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般大事,缘何不与兄长商量?倘若你出个好歹,可叫咱家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骆香茗也知自己此番胆子大出了天际,连忙讨好安慰道:“阿兄别气,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也是仗着自己年纪最小,骆香茗惯会在家人面前讨巧卖乖,惹得莫琼气也气不得,恼也恼不得。倒是何氏看的通透,将三郎接过怀里抱着,替骆香茗出头道:“你们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她,这丫头惯是个主意正的。不过也做的很好,若不是有阿香当敲门砖,明府大人的案子未必查的这般顺利。”

        牛四却是个心细的,眼尖发现骆香茗脸上妆容尽褪,心下察觉不对,出声问道:“既与明府以夫妻名义入的寺,想来也得住在一间房里罢?他可曾轻薄与你?”

        细论轻薄之处,确实数不胜数。譬如那晚她在人前当众拉着他的手掉泪,还有那次为了掩人耳目,他将她压在身下亲吻轻薄……骆香茗强行按捺下心头涌起的怪异之感,果决的摇头说道:“明府乃是正人君子,岂会做那般轻薄之事。我们虽以夫妻名义入住,然而每晚都是分床而居,并未发生任何不轨之举。”

        见骆香茗神情拘谨,何氏不满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斥责道:“真个多嘴!阿香这么大的人了,又是自由之身,便是与人有个什么又怎地了。本朝律法如此开明,谁规定寡妇还不能嫁人了!”

        牛四被自家娘亲喷的狗血淋头,气势顿时萎了下来,连忙解释道:“儿子只是关心阿香罢了,又没说她什么……”

        莫琼接话说道:“阿四担忧的也很有道理,咱们一家只是平头老百姓,断然不敢与当官的沾上什么。虽说官家的日子好过一些,但女眷关系必然不好处,阿香这般柔软的个性,嫁到那样的家庭里难免委屈吃亏……”

        见这几人一本正经的讨论自己婚事,骆香茗哭笑不得,搂着何氏的脖子笑道:“阿妈你瞧瞧他们两个,分明是没影儿的事,却还是说的这般一本正经。”

        何氏体贴的拍着骆香茗娇软的手背,安抚道:“甭理他们,都是闲的。”

        众人聚在堂中细细说话之时,又闻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小江离腿脚伶俐的跑出去应门,其后不久又折返回来,与莫琼说道:“衙门紧缺人手,大老爷要叔父去衙门打个帮手。”

        虽知明府查案必有依据,但毕竟全德法师德高望重,深受市井百姓的爱戴。何氏虽不是笃信佛教的信徒,每逢节日也必然会去山上拜谒,此番听闻全德犯事,心下便犯起了嘀咕,思来想去与骆香茗说道:“左右咱们一家也闲着无事,倒不如去衙门瞧瞧热闹。左右这里面也有阿香的功劳呢,阿妈要亲眼看看那大和尚是如何伏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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