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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圈套(下)


监牢里,莫三娘子身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囚服,头上钗簪尽去,几日未曾梳洗,一头长发乱如鸟巢。她双手拴着镣铐,身后几步远便是用来出恭的马桶,这间小小的牢房之内遍地污浊,条件已然恶劣到了极点。

        看见骆香茗进门,莫三娘子微微睁开眼睛,眸光清泠,嘴角勾着一缕冷然的笑意:“看见我今日这般境地,你心中可觉得解气?”

        骆香茗停在她身前,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我与娘子无仇无怨,何来解气一说?”

        莫三娘子冷哼道:“我如今已是阶下之囚,你又何苦这般装模作样。若非为了给你解气,那位明府大人也不会将我与男囚关在一处,让我受尽凌|辱,便是有朝一日能活着离开这里,名声已然败坏殆尽,只怕再也无法体体面面的活着了。“诉罢满腔怨言,莫三娘子有气无力的哀叹一声:”怪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一个被休离的寡妇,竟也能得了明府的青睐去。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也算是我咎由自取。”

        “倘有一日驸马爷荣归故里,若知道你与明府纠葛不清……真想亲眼看看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呢!”

        “我与他已经和离,嫁娶自由,互不干涉。况且此事也与娘子无关,今日前来,乃是为了莫家当年葬身火海的四口人而来。娘子若没什么可说的,恕我这就告辞。”也不知为何,骆香茗自到了这牢房之后心中越发没底,见莫三娘子始终不愿往正事上提,耐心很快耗尽,转身便要离开。

        莫三娘子眸中闪过一抹急色,忙开口留人:“我既然不辞周折将你唤来,自然是知道些什么。你既肯来,想必心中定有过疑虑,实则当年那场大火,并非是因你阿姐失手打翻烛火引起。真正的原因,是有人看中了她的美色,将其带走强行凌|辱,后来为了掩盖罪行,故意纵火烧毁罪证罢了。”

        莫三娘子话方说罢,骆香茗已是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可知是谁下的死手?”

        见她对此事丝毫没有惊讶之色,莫三娘子了然的点点头,道:“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骆香茗摇头道:“只是有过怀疑罢了。言家阿姐是个做事很仔细的人,断不会莽撞到失手打翻蜡烛,更不会做出火烧人家府邸的事。当年那场大火烧得实在太蹊跷,由不得人不怀疑。”

        骆香茗条分缕析,虽无实证,一番猜测倒也令人信服。莫三娘这方细细打量骆香茗,但见她气质虽然柔弱,然而性格中却又透着几分果决坚韧,倒不像个软弱可欺的。此时再后悔已是来不及,只得在心中暗叹一声:休了这样的娘子,也不知那言如许是福还是祸。

        骆香茗多年猜测得到证实,心中越发觉得难过。面上有些失神,微微倾身与莫三娘子说道:“不论怎么说,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你。当年因为马家府邸被烧毁一事,阿姐死后还遭许多人唾骂,如今既知真相,想必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只再多嘴问一句,娘子可能如实相告凶手的身份?”

        莫三娘子犹豫了一番,终是对着骆香茗摇了摇头:“只能告诉你,此事与当年的雇家脱不了干系。至于还有没有旁人参与,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莫三娘子话未说罢,双手掩住口鼻急促的咳嗽起来,骆香茗见她脸色青黑,俯身关切道:“娘子可还好?”

        莫三娘子摇头说道:“我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你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可否留下给我吃几口?”

        骆香茗来时走得急,竟然将送给李知行的点心一并带了来,如今莫三娘子开口要,于情于理都不好不给,只得将盒子掀开轻轻放在莫三娘子面前,温声说道:“这点心算是感谢娘子今日传递消息之恩,娘子既已体尝到人生的黑暗苦楚,改日出去之后还望能善待他人,于自己也是一番功德。”

        骆香茗苦心劝罢莫三娘子,转身正当往外走,恰逢此时天空电闪雷鸣,一阵骤风急雨涌入牢房的小窗,莫三娘子双手捧着几只做工精致的兔子点心,声音中夹杂着无比的哀戚与痛苦:“多谢莫家娘子规劝,只怕是我命贱,永远、永远都出不去了……”

        雷声轰鸣,震得牢房里房梁直颤。尘土纷纷当头落下,一只素手攥着点心,满地鲜血横流。已是霜降日,有人命横死,不得归处。

        此时的李知行已经在书房里足足坐了两个多时辰,远山未在身边,门外皆是青城太守的人把手,堂堂胶南王有生以来头一次体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本府已经与二位大人解释过很多次,太常府强掳民妇霸占乡民耕地,已是板上钉钉的罪行,没什么好解释的。”李知行眉头紧蹙,眼眸崩现一抹厉色。他虽官职低微,然而浑身气势凌然,竟唬的太守与州牧心中有些发虚。

        两位老大人对视一眼,关键时刻,还是青城太守胆子大些,仗着是李知行上司的身份,恶狠狠的一拍桌子说道:“李大人既然一口咬定自己秉公执法,那么口说无凭,须得拿出证据来。还有那些前来的报案的乡民,也须得一并召集来,究竟是不是冤案,本太守要亲自审问才知。”

        前脚有村民翻供,两位大人马不停蹄的后脚就到了,饶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李知行不由得冷笑:“大人知道的细节倒是不少,本府倒是好奇的很,是哪个与大人通风报的信,又是如何与大人谋定的计划?”

        青城太守被质问的脸色发虚,颤颤巍巍的指着李知行鼻子骂道:“放、放肆。究竟是你审问我们,还是我们审问你。姓李的你可别忘了,本太守可是你的顶头上司,见了面不跪下行礼也就罢了,如今又拒不回答大人的问话,光凭这一点,本太守就能上折子参你一本,届时让你丢了官帽都是小事,落的个蔑视朝廷法度的罪名,看你以后还如何当官!”

        “不过是一顶小小的乌纱帽罢了,你想要尽管拿去就是,与你说句实话,本府还真的不稀罕这东西。”索性李知行身上也未穿着官服,潇洒的摇摇扇子,指着摆在桌案上的官服官帽与对方说道。

        那两位老大人当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混不吝的下属,当即气的七窍生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谈话再一次陷入了僵局,李知行慢悠悠喝着茶水,有意拖延时间,只待前去审问莫家的衙役将笔供交上来,这二人大人纵有千般谋划,只怕也得落了空。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秋风渐起,雨打窗棂。李知行正当落下茶盏,忽听见一声清晰的瓷器剥裂声,竟是茶盏裂开两半,滚烫的茶水当即流了一手。掌心一片刺痛,李知行当即扔了碎片,用手帕擦拭手掌。心中却无端下沉,总觉得茶盏无故碎裂不是什么祥兆。

        正当他在心中计较之时,仿佛应景似的,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大力撞开书房门,一只脚将将迈进门里,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大人,不好了!”

        李知行眉眼沉沉,满脸不悦的望着来人:“何事惊慌!”

        那人说道:“适才牢里来报,莫三娘子被人给毒死了。”

        就太常府一案来说,莫三娘子并非什么重要人物。论罪行,她至多是个从犯,当初不过是为了一报欺辱骆香茗的仇恨,这才将其关押在重刑犯的监牢里。眼下旁人都好好地活着,单单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死了,此事十分令人匪夷所思。李知行本能的觉察到此事有问题,当即命令那名衙役:“莫三娘子尸体暂且妥善安置,待本府仔细查验过后再行定论。”

        青城太守和州牧闻言却是不干了,纷纷起身站到李知行身侧,见缝插针的询问那衙役道:“人是被谁害死的,可有找到凶手?”

        衙役神色慌乱的看了李知行一眼,支支吾吾的说道:“应、应该是已经找到了。”

        州牧大喜,当即命令衙役:“既如此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犯带上来。正巧着本官与太守大人都在这里,一并审问案情,想来也能审问的更加清楚些。”

        天赶人凑的,这事情就凑在了一起,李知行若再阻拦便有些不像话了,索性点头同意了州牧的吩咐。那衙役领命匆忙离去,不多时带着一群人折返回来。为首的两名差官抬着一副板子,上面放置着已经咽了气的莫三娘子。李知行站在书房门口,迎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仔细端详莫三娘子的尸体,但见她面色青紫,唇角残留着几丝黑紫的血迹,显然是中毒的症状。再往下看,衣襟上亦有大片血痕,一只手紧握成拳状,另一只手微微蜷着,掌心攥着一块点心。李知行本能发觉那点心有些眼熟,走上前去仔细观看,但见那点心虽然被咬了一口,仍能看出是只兔子的形状,当即心中一沉。

        可不待他有所反应,一双软底布鞋入了李知行的眼睛,马三爷捋着唇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眯着眼睛笑道:“谨遵大人吩咐,属下已经将人犯缉拿归案,还望大人秉公执法,莫要寒了人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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