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破局

晨曦微亮，一颗启明星孤零零的挂在天边，远处鸡舍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漫漫长夜终于即将迎来光明。

        莫家宅院里，两方人马仍在剑拔弩张的对峙。十几把机弩重重叠叠的将骆香茗等人包围住，冰冷的箭峰精准的对着几个人的咽喉和心脏，只等马三一声令下，那杀伤力巨大的机弩眨眼之间便能将众人的身体打穿。

        与那一排排厉害的机弩相比，远山手中的软剑实在显得不堪一击。面对如此险峻的形势，远山心中鼓起勇气，打定主意要与马三同归于尽。正当远山伺机而动之时，忽听见骆香茗说了一句：“远山大人，请让开吧。”

        远山回头望着骆香茗，但见她面上一片坚毅，不由得心中一沉，忙说道：“莫姑娘切勿冲动，有属下在，定会护你安全。”

        骆香茗嘴角勾起淡然的笑容，语气平和的与远山说道：“他们既然如此大动干戈，想必心中早已势在必得。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先将我交出去，免得徒增伤亡。”

        虽知骆香茗说的有理，远山仍旧固执的紧了紧手中长剑，目光决然的望着马三：“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你们带走莫姑娘。想要人，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面对众多敌手，远山语气悲壮豪迈，惹得莫琼心中动容，想也不想的走到远山身前，以一己之躯将远山与骆香茗挡在身后。过了这个年，莫琼正好满三十岁，因家境贫寒，他始终卑微苟活，在旁人眼中惯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严，前有匪徒纵火烧宅，后有官吏强装民宅、欺他义妹，真真是没将这个小人物放在眼中。今天还是头一次鼓起勇气做出悲壮之举。莫琼心中说不出的紧张，强行止住浑身颤栗，色厉内荏的直视马三：“枉你还是堂堂朝廷官吏，整日吃着人饭，却拉的尽是狗屎。你不明事理，不辩尊卑，跟着那两个狗官做尽了坏事。可是天理昭昭，坏人终有得到报应的一天，今日我莫琼便是死了，也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通通都送与你。”

        在众人的一片震惊中，莫琼忽然飞身扑向马三，谁也不知他从什么时候捡来的石头，锋利的边缘对着马三的肩膀狠狠砸了下去。两人纠缠着滚在地上，正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那两人的身上时，远山便瞅准时机提剑杀入阵中。那些机弩都是远距离攻击的兵器，一旦敌我两方的距离拉近，便立刻会失去效用。远山正是瞅准了一点，身形灵巧的用剑挑断几个机弩手的脚筋，眼睁睁看着同伴痛苦的倒在地上，其余人方才醒悟过来，纷纷弃掉手中机弩，转而用弯刀与远山对战。

        原还是一边倒的局势，在莫琼的努力之下终于扭转。远山心中憋着一股子滔天怒火，以一己之力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正当局势胶着之时，忽听见盘龙湖的港口方向传来一阵鸣锣之声。那锣声间隔有序，一声赛一声的清晰，响至第十一声的时候，马三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挣扎着一脚踢开莫琼，语气急促的吩咐尚在奋战中的机弩手：“应是朝廷派的钦差大臣到了，你们快撤。”

        众机弩手闻言也是一脸慌张，连忙背起倒在地上的同伴夺路而逃。待那些机弩手彻底消失之后，马三这才带着余下的衙役往衙门方向跑，远山心中惦记着李知行安危，匆忙中回身叮嘱莫琼一句：“照顾好莫姑娘，我先回去保护大人。”

        眨眼之间，满院官差如潮水般尽数散去，徒留一地刀箭血痕。莫琼脸上身上挂了不少的伤，见危机解除，心下狠狠松了口气，正当吃力的站不起身之时，忽见一只纤细柔软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抬头一瞧，莫二娘子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表兄辛苦。”

        莫琼脸上一红，欲伸手去碰触莫二娘子的手指，转眼又瞧见自己满手赃污血痕，当即便将手掌缩了回去。骆香茗见状连忙上前将莫琼扶起，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身上的伤痕：“阿兄可有大碍？”

        “只是小伤，并无大碍。”莫琼摇头说道。

        骆香茗这方放下心来，转首环顾一圈家中景象，欲言又止的望着莫琼：“阿兄……”

        兄妹多年，莫琼又岂会不知骆香茗心中的担忧，当即一语挑明她心中所想：“是不是在担心大人？”

        骆香茗点头说道：“眼下时局这么乱，大人那边也不知会如何，我想回衙门去看看。”

        莫琼想也不想的欣然应允道：“我也正是做此打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染了血的衣衫，复又与骆香茗说了一句：“等我回房换过衣服，陪你一起去衙门。”

        那厢莫琼匆匆回房收拾自己，骆香茗便带着莫二娘子去了冰窖，先将何氏等人带出来，查看几人安然无恙，骆香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复又细细叮嘱三个小郎：“阿娘先去衙门一趟，你们在家里好好陪着四奶奶和柳姨，今日不得出门，也不可随处乱跑，都好好守在一处，可知了？”

        莫江离乖巧的点头应承：“舅母放心，我定会好好看着二郎，不叫他到处惹祸。”

        莫二娘子抬手为骆香茗整理鬓发和衣衫，笑着安慰道：“家里有我在，你只管放心的去见心上人就是。”

        莫二娘子一语戳中骆香茗心思，惹得她脸颊绯红，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光彩。

        且说骆香茗和莫琼匆匆出门，一路小跑着直奔衙门而去。此时天光已然大亮，街头巷尾却鲜少看见人影，家家户户皆是关门闭户，瑟瑟秋风之下，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感。

        二人行至半路，忽见前方有一队人马驶来。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青年，脸颊圆圆，看起来甚是可爱。将马匹停在骆香茗身前，那青年语带客气的问道：“请问姑娘，西区莫家怎么走？”

        骆香茗仰头望着对方，但见马上之人衣着光鲜，倒不像是县衙里的人，心下犹疑，十分谨慎的问道：“我便是莫家的人，不知公子要找哪个？”

        那青年闻言面上一喜，连忙翻身下马，对骆香茗拱手见礼道：“奉王……奉大人之令前来接茶茶姑娘，敢问姑娘可是？”

        闻听对方如此称呼，骆香茗便知是谁人所派，当即心中一喜，连忙点头说道：“正是民妇。不知衙门那边情形如何，大人可还一切都好？”

        “大人一切都好，知道姑娘惦记，这便吩咐属下专程来接一趟。”青年恭敬的将骆香茗请上马，一路牵着马往衙门里走。莫琼跟着沾光，也骑在另一匹马上，趁人不注意，悄声询问骆香茗：“阿妹何时起的乳名，怎地阿兄竟不知道？”

        骆香茗被他问的一愣，随即笑道：“原是去寺庙那回大人随口起的昵称，兄长不知也实属正常。这名字只有大人叫过，旁人却是都不知的。”骆香茗原是想当成趣事与莫琼说一说，岂料这话传到莫琼耳中竟变了味道，想到一心一意守护的义妹即将要变成他人妇，莫琼心中只觉无限心酸。

        转眼之间便到了衙门，骆香茗和莫琼下马，跟随青年从侧门入内。一路走过，但见衙门里也是遍地狼藉，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和受伤的官兵。那青年极是细心，见骆香茗面上显现担忧之色，极是体贴的开口安慰道：“姑娘无须担心，大人确实毫发无损。这些受伤的都是叛军，属下跟随钦差大人进衙门的时候他们正打算对大人图谋不轨，正巧被属下带的人拦下了。如今大人身边有远山和御林军贴身保护，确实十分安全。”

        青年与骆香茗说着话的时候，正巧有一队穿着红色铠甲的御林军迎面走来，行至青年面前，为首的御林军连忙躬身见礼：“卑职见过墨阳大人。”

        被称作墨阳的青年极有气度，颔首赦免了对方的礼节，口中询问道：“李大人眼下在何处？”

        御林军首领说道：“大人正在望龙阁与主上说事，墨阳大人可去那处寻他。”

        衙门里的湖水与盘龙湖相连，望龙阁因着建在湖上，故而因此得名。骆香茗进衙门做事这么久，鲜少到湖上行走，大抵只有采摘莲蓬的时候才划船去过一次。如今一步一步走在拱桥之上，心中却恍然生出几分忐忑来——她初时还满心期盼着见到李知行，直至看见望龙阁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挎着刀的御林军，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沉重之感。就仿佛一个原本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骆香茗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处，心脏别别乱跳，脚下的步子越发沉重起来。

        可不管心中再如何忐忑，脚下的路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墨阳带着骆香茗站在望龙阁门口，正待开口说话，却见阁门忽然打开，有一行人声势浩然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为首者轻裘缓带，发上戴着一尊九螭金冠，满目鲜红的铠甲映衬之下，那一袭白色大氅显得格外清冷，唯有望着骆香茗的目光一如既往，暖若三月春阳。

        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三步之远，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道不尽的离思。骆香茗隐隐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心下迟疑之时，却见李知行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语气温柔的仿佛能将人融化：“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骆香茗嘴角勾出一抹娇俏的笑容，正当迎身上前，忽而听见李知行身边有人惊呼一声：“阿香？”

        便是刹那之间，未待骆香茗反应过来之时，一旁的莫琼却早已气的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言如许，你竟还有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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