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墨归
近了南方,空气渐渐变得湿润起来。连着赶了几宿的路,迟墨终于病倒了。
拴在茶馆旁的马儿在冷风中不安的跺脚,呼出的热气瞬间成了白烟消散在空中。长安拿出潮呼呼的斗篷,披在迟墨身上,朝店老板吆喝道,“老板,咱们这儿离最近的小镇还有多久啊?”
茶馆老板扫了一眼他们主仆二人,提了壶热姜茶走过来,“病了?快喝点这个吧……最近的天儿不太好呦……你们要往哪去了?前面离翠微镇不远啦,不过那里年前已经被洪灾冲毁了……现在镇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茶馆老板将装着热茶的碗递给迟墨,又道,“小兄弟,你若是身子骨还能坚持,不妨绕路吧。”
迟墨轻声道谢,他绕开茶碗的缺口,把脸整个蒸在暖洋洋的白气中。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身旁的长安还在和茶馆老板套着近乎,妄图可以留下来。此地距离青州至少还有一天半的路程,而迟墨的身体却早已经超负荷运转,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坚持上路了。
“老板,真的求你了,我家公子已经高烧很久了……”
“走吧……去翠微镇。”迟墨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他将姜茶一饮而尽,再次向茶老板道谢,拎起包袱率先上了马。
到达翠微镇时已是黄昏,夕阳为眼前的残桓镀了一层金边,长安吃惊地望着这里的一切,正月本该是个热闹的时候,然而现在却仿佛一座死城。
洪水退去后,满地皆是狼藉,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眼前的房子被一颗歪斜的大树击中,墙砖早就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公子……这……”一向话多的长安难得失语,却发现迟墨早已呆愣在那里。
十余天的日夜兼程,几个月以来难以按耐的悸动、呼之欲出的情愫……全都被眼前冰冷的现实击的粉碎,是他妄想了。
突然间,他似乎看清了他与她之间千山万水般的鸿沟,那鸿沟之下埋着的是数千条人命,包括他的父母。
曾经朝思暮想的倩影变成了沉重枷锁,箍的他透不过气,让他变得可笑又无耻。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人、那段情,他更不敢想往后的每一天该如何度过。
也许……他不该来。
若是……他没娶她该多好。
“青……青菊姐姐!”小萄嘴里喘着白气,从院外跑了进来。
青菊刚值完夜,被青竹换下来,正准备回去好好补一觉,“小声!仔细把奶奶吵醒。”她揉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姑爷!姑爷到了,太太请奶奶过去。”葡萄年纪小,知道青菊是只纸老虎,也不怕她,脆生生的道。
“什么?!你快去回太太,说奶奶一会儿就到。”说罢便也没了困意,回身就往屋里跑。
“什么事?”苏沫听到吵闹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子,她掀开眼睛觑了眼墙角的沙漏,辰时三刻。
青竹将她扶起来,递上一杯温水润口,道,“奴婢去问问。”
正说着,青菊匆忙走了进来,朝着苏沫福了福身子,“奶奶,姑爷回来了。”
“什么?他现在在哪?”苏沫有些吃惊,一是没想到迟墨真的如约来接她,二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从京城到青州快马加鞭也要至少二十天,朝廷腊月三十才封笔,如今还没到正月十五,他竟已经到了?
苏沫怔了怔,问了句蠢话:“他怎么没去杨家?”
青竹抿嘴一笑,朝青菊挥了挥手,掏了个白帕子递给苏沫,“奶奶起罢?”又去箱笼里里翻出一件腊月里新做的偏红短袄并黑色金枝襦裙,“今日天光好,奶奶不若穿这件吧?”
苏沫当然知道青竹是什么意思,她将帕子随意搭在一旁,披了件衣服径直走向梳妆台。
镜子里的女子朦胧静好,乌黑的头发垂在两边,刚睡醒的娇憨还浮在眼角嘴边。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如何挣扎。半年多未见的疏离夹杂着前世今生的是是非非,萦绕在心头,让她胆怯、让她无所适从。
苏沫将手搭在桌边沉默着。
“奶奶,今儿已经正月十三了,于情于理今日也该去杨家走一遭才是……”青竹将衣服放到一旁,又重新取了件颜色素雅的劝道,“不然您瞧这件如何?”
苏沫昂首正欲答话,突闻外面传来井绣的声音,“小萄,奶奶可醒了?……”
这是李氏久等不至,派人来催了。苏沫看向青竹,“你去和她说,我这就去,让她先回去吧。”又指了指那件衣服,“就这件吧。”
她怕什么呢?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怕什么呢?该怕的人不应该是他吗?多年布局毁于一旦,梅氏已死,苏建木又搬去了戒备守卫更加森严的府衙,她不信他还能像上一世一般掌控苏家的一切。
明媚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偏红的锦袍泛着光,映着苏沫的脸光彩照人,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迟墨抬起头,熟悉的面庞背着光走进来,半年未见,她比在京城时的气色状态更好了一些。
他眼见面前的少妇先向李氏请安,母女俩亲昵的问安过后,才看向他。
李氏笑着朝迟墨解释道,“这丫头归心似箭,这几日都在收拾箱笼,想必昨日里又收拾晚了。”又点点苏沫的额头,“你呀,这才多久就越发惫懒了,也就是茂行疼你,以后可不敢再如此了,为人妻者要贤良淑德……”
“好啦,娘……我知道了。”苏沫拖着长音连忙劝住李氏,又看向迟墨,“你怎么今日就到了?”
这话说着有歧义,好像不待见迟墨似的。李氏拍了苏沫一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茂行赶了这么久的路你还不带他回去休息休息。”
没等苏沫开口,迟墨接过话头,恭敬的朝李氏拱拱手,“多谢岳母厚爱,只是我方一入城就派人给姑父递了消息,也不好让他老人家久等……”
“对对对,快去吧,让长辈久等不好。沫沫,你不早就和你杨家姑母约好临走前要陪她住两天吗?快去吧。”李氏给苏沫使了个眼色。
自从苏建木搬了出去,李氏便越发重视她和迟墨的关系,生怕她被迟墨怨怼抛弃。
苏沫无奈地摇摇头,殊不知她这样殷勤的态度落到迟墨眼里只会显得更加可笑罢了。她斜眼看向迟墨,见他面色憔悴,分明精神不济,却丝毫不见敷衍神色。
苏沫心下一动,皱着眉,冷声冷气道,“你等等罢,我去取写换洗衣服。”迟墨既然已经回来了,少说要在杨家住些日子,她为人妇,自然要跟从。
谁知……
“不用。”迟墨上前两步,扯住她的胳膊,“你身子不好,天冷不必来回折腾了,晚上我再送你回来。”
半年的相思此刻仿佛都从心头涌向指尖,他微微使力,尽管指尖下的方寸之地不过是质地柔软的面料锦缎,但他仍松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从半年前苏沫登上马车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开始高高挂起。而束着那颗心的线,在此刻崩断了,被如江如海的思念冲跑了,再也寻不见了。
察觉到迟墨的反常,苏沫回过身看着他,微微挣扎。
迟墨收回手,一扫刚刚的失神,他将手背在身后,笑道,“你这样就很好,我们走吧。”
苏沫狐疑地看着他,只是眼下李氏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她不敢放肆,值得顺从点点头,道,“夫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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