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宁晴安想了一会才捋情这人与她的关系，苏天澜，她的嫡亲表兄，不是在她登位一年不到就溺水而亡了吗？意识到旁人误会她要当朝毒死苏瑞麟，她哭笑不得，正要解释，苏瑞麟抢过茶碗一饮而尽，喝罢茶碗一摔，仰天大笑，“先皇，老臣这就来陪您！”
御史大人喝得太急，茶水呛入喉管，朝堂之上咳得满面通红，不少官员已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仿佛苏御史就要马上归西，她想笑又不敢笑，挥手让黄门张俞平宣布退朝。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之事已经由宁晴安的贴身侍婢承画一五一十告知姜宸睿，十五六岁的宫女，花一般的年纪，自小跟在宁晴安身边伺候，一身粉色宫衣，腰佩黄玉吊坠，脸上稚气未脱，一双杏眼不安分撩着甘泉宫的主子——姜上君。
姜宸睿没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神，他面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明光殿黄棕色的琉璃瓦片，那是宁晴安上朝的地方。
当众赐死苏瑞麟，姜宸睿不相信，苏家是女帝母家，正是由于她母妃在后宫饱受折磨才激起她夺位之心，况且苏贵太妃早年逝世，宁晴安一直愧疚自己夺位太迟未曾让母妃享有尊位，她对苏家容忍度很高，断不会公然给苏家没脸，那么，她为什么要给苏瑞麟赐茶呢？
姜宸睿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指尖敲打虚空，从昨晚开始，女帝似乎某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挥手让承画回去，他思索片刻，吩咐自己身边小黄门钱禄生去明光殿外等候，等一下朝就截进甘泉宫，他需要好好推敲一番，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小厨房上来传话，问何时可以传菜，姜宸睿这才反应过来已到午膳时分，不知不觉他已经僵坐在殿内两个时辰，从窗外望去，外面艳阳高照，小黄门们正有条不紊打扫宫室，外间洒扫的小宫女拿着喷壶朝花盆里浇水，按说早就下朝了，宫门外夹道静悄悄的，钱禄生还没有回来。
低声吩咐宫女拿上食盒，装上几色菜点，准备去凤鸾殿找宁晴安吃午饭，临出门时他顿了片刻，吩咐宫女又在食盒中加上两碟螃蟹，这才率人浩浩荡荡奔去。
行至一半碰到垂头丧气的钱禄生，见主子等不及杀过来，他忙将刚才在见闻在主子身旁低声说着，果不其然，姜上君的脸色越来越差，背在身后的手指骨节泛白，紧握成拳。
钱禄生去的时候宁晴安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见他来随意挥手，让他转告姜宸睿中午自个儿先吃，她不去了。
此刻她正翻看先帝时期策论，门外传来隐约哭声哀求，承棋躲在门外瞄了她几次不敢出声提醒，女帝处理公务期间，不喜打扰，她抬眼示意承书去看，她一向稳重贴心，深得女帝欢心，宁晴安对她也颇有包容。
承书冲承棋摇头，又拿眼去看门外，要她去外间请人离开，惹怒女帝，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苏天涵也是听姜宸睿身边的钱禄生所说，宁晴安早朝当众赐祖父清茶一杯，她赐的东西那不是明晃晃叫人去死，兄长苏天澜当众跪下求情，女帝置若旁闻，宣布退朝，听闻祖父是被人抬着回府的。
“表姐，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算我求你…”
宁晴安在殿内其实听到了哭喊，她怎么解释其实那就是一杯普通的茶，看外祖父骂了太久给他润润嗓子。至于苏御史昏倒，完全是他年纪大了骂得太久心情激愤昏倒的，关她什么事，啧，这么大年纪还来骂她一个小辈，精力是真的充沛。
再说了，她一向不与人交心，最怕旁人在她面前流泪，她又跟人不熟，让她去安慰，不如再熬夜看几份奏折。
外间哭泣实在惨烈，她揉着耳朵呆愣，听着外间哭声从嘹亮到沙哑，终是不忍开门。
苏天涵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在她面前提了一句想进宫，被女帝直封后宫正三品君位。
“苏上君…”
话音未落少年已扑到她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在她身侧泫然欲泣，眉角眼尾通红一片，可见是哭狠了。
宁晴安对他一向容忍，少年远比旁人更加了解自己这位表姐，外间杀伐果断，对他，对苏家，对他的祖父要有比常人多得多的耐心。
承琴等人见苏上君进殿自觉出去，周围连个递手帕的人都没有，宁晴安眼看苏天涵将一窝儿眼泪抹在自己常服之上。再忍不住将少年从身侧扒开，甚至好心将他的袖子递给他，拒绝意味明显，擤鼻涕用你的衣服，别碰我！
“姐姐你嫌弃我……”
“没有！”
同苏天涵聊天要比和姜宸睿轻松得多，少年与她一起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苏天涵机敏活泼，天真坦率，这些品质是宁晴安或缺的，女帝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留在了苏天涵的太平宫。
上一世苏天涵被姜宸睿逼疯死在冷宫，她硬是不管不问，一腔心意错付良人，生生害了少年的性命。
存了歉意的心思，她不禁放软声音，小心同他解释：“并未要伤害祖父呀，那就是一杯清茶。”
“啊？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他口渴，给他润润嗓子。”
少年的声音雀跃起来，抱着她的手臂摇来摇去：“姐姐，你对我真好，对苏家真好！”
宁晴安不禁脸热，苏天涵这番话夸大其词了，她也没做什么，就是赐了杯茶，还将人气昏过去。
又听少年请求：“姐姐，以后能不能不要伤害苏家？”
这句话本是逾矩，后宫不得干政，况且他还直言不许女帝对付苏家，预料中的责怪并未出现，女帝甚至温和答应，“我保证，永远不会伤害苏家。”
宁晴安轻易答应，不是她犯糊涂，苏家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女帝从未对苏家出手，知道故事结局，她答应得甚是轻松。
这席话在旁人耳边却掀起惊涛骇浪，宁晴安用了我，不是孤，她是以苏天涵的表姐身份答应的，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姜宸睿拳骨泛白，宁晴安这是昏了头，还想承诺苏家什么！
正恼怒着，又听苏上君说着：“姐姐，你去看看公子陆吧，他…他昨日宴饮吵闹，被姜上君罚了二十杖宫棍，如今还躺着，可怜极了。”
“嚯，他凭什么打人，天涵有没有阻止他？”
哄小孩的语气，却将句子里的另一个人贬进了尘埃，钱禄生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干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火焰似要窜到他身上，下意识的，他后退了几步。
“没有，姐姐，我和姜上君同在君位…”小孩的声音带着点歉意，“他那么凶，我不敢管的。”
“都在君位。”宁晴安手指敲着额头，姜宸睿这么狂，若是后宫立个高位压制就好了，她沉思片刻，用诱哄的语气说着：“那我们天涵想不想做贵君呢？”
君，在梁朝后宫算得上正三品，再往上是贵君、皇贵君、凤君，女帝最宠爱的是姜上君，后宫没有凤君，一直是姜上君掌管凤印，后宫众人也都默认姜上君是后宫掌事人，未来的凤君。宁晴安话音一出，门口有重物摔落，姜宸睿推门而入。
一见到姜宸睿那张蕴含风雪的脸，宁晴安心头微跳，撇过脸去问近身侍婢，“姜上君来此，为何不禀报？”
她沉下脸，压下被人听墙角的尴尬，更多的是揣揣不安，在宁晴安心里，姜宸睿是心头挚爱，绝不会生出扶植旁人压过他的心思，苏家也不行。
宫侍们跪了一地，姜上君来见圣上不可阻拦，无须禀告，这是女帝自己定下的规矩，没人敢直接说出来，众人纷纷跪地请罪，叫苦不迭。
宁晴安与姜宸睿的数次交锋中寻摸出点门路，姜宸睿总想将自己养成傻子，她于是也要装作嚣张跋扈，色厉内荏的模样，才会降低他的怀疑。
这个人太敏锐，他们都太熟悉彼此，也许一个眼神，怀疑就会重新扑上来。
“贵君。”
姜宸睿口齿间咬过这两个字，愤怒像是波涛席卷全身，冲的他头脑发昏。他抬眼往主位看去，苏天涵依在宁晴安膝下，露出一双麋鹿似的眼睛看他，惊恐、无助、满含无辜。
心头不由火起，宁晴安双手沾满鲜血，阴险狡诈，与苏天涵完全相反，明明他和她才是一类人！见两人看他，姜宸睿深吸了两口气，重又换上笑脸：“圣上国事再忙，也要吃饭不是？臣将饭带来，先吃饭吧。”
宁晴安的手紧扣苏天涵的肩膀，亲眼看着疯狗进殿之后脸色数变，从惊恐逐渐和煦，这更吓人好吗？
她宁可姜宸睿同她大吵一架，而不是在心里想着如何算计她。对方递了台阶，哪还有不接之理。
宁晴安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强笑，略过刚才晋封的话题，拍着苏天涵的额头示意他先起来。
“宸睿哥哥小厨房的饭菜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天涵很是羡慕呢。”
小孩咬着下唇告退，末了许是想缓和气氛，张口讨好起姜宸睿。
紫衣男子亲自下台摆放碗筷，对苏天涵的讨好置若旁闻，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近侍们，仿佛御书房的主人是他。
“既然好吃就留下来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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