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端和缴纳的税赋解了三十万流民的燃眉之急,宁晴安又派出大量御医编成队伍随着军队一同前往翼州。陆尚恩这些日子在宫中打理中馈不错,节省下来的开支也积攒下来发往翼州,银钱初时紧缺,等宋锦意的以劳换药政令颁布下去,翼州流民暴动逐渐减少,城市逐步恢复。
为迎端和公主回宫,太皇太后在宫中大肆宴饮,又是唱戏又是杂耍,往日安宁的慈宁宫热闹的像个杂耍班子,老太太一腔慈母心恨不能全剖给端和,赏金带玉毫不吝啬。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端和公主将家产缴纳一空,带着一双儿女驾着马车将她在翼州城的家当一块带来。太皇太后心疼女儿,硬是开了私库给女儿各种补给。
宁晴安此刻正窝在重华宫同宋锦意围坐一团吃锅子,还是宋锦意想出的法子,铜炉造的锅底,下面用火烧着,再用筷子不断往里面添加食材。
一入秋,宋贵君的脸色越来越差,吃锅子有热汤煨着,青白的脸上才浮出几丝红晕。
张俞平撩开厚帘进来,带出几息凉风,宋贵君在一旁小声咳嗽,女帝的眼刀投射到小黄门身上,明显在责怪他将冷气儿带进来。
黄门儿是个机灵的,见状忙递水上去,张口笑着:“贵君慢些吃,可是辣住了。”
宋锦意耳尖微红,捂着帕子将咳声掩去,从张俞平手中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又听张俞平笑称:“圣上在这儿悠闲,御花园这会儿可热闹着呢。”
见两人看他,当下一五一十将所见之事说出。世子在与几位贵卿公子饮酒对诗,连姜上君和苏上君都去凑热闹。
原来是端和公主的儿子李珩世子,他们几个什么时候这么和谐,宁晴安讪笑,摇了摇头:“随他们闹去,看住苏上君,他是小孩儿心性,可别让李珩带他赌钱。”
宋锦意咳声渐止,拿出手帕净了手,才悠悠开口:“圣上想要去看看吗?”
宁晴安歪着头想了片刻,“还是算了,孤若是去了,他们只会拘谨。”
“臣想去,圣上陪臣一起吧。”
神仙发话,宁晴安果断放下手中的奏折一旁等候,生怕冰美人一个不高兴,再次病倒。宋锦意病上一回,她奏折处理速度都慢了一半。
已是深秋,千鲤池荷花落尽,枯叶被宫人清理,水面上光秃秃一片,平时浮在水面等着投喂的锦鲤许是感受到寒意,纷纷沉入水底。
宋锦意出门前被女帝责令穿上冬日里的鹤羽大氅,脖颈边围上一圈玄色狐狸围脖,轻便温暖,白皙尖瘦的脸藏在绒毛中,矜贵如斯。
宁晴安心中欢喜,越发觉得宋锦意出尘身姿,真真像是神仙下凡渡劫来的。伸手在他手心摸去,透骨的凉。回头对着张俞平吩咐:“再给宋贵君带个手炉。”
两人走走停停,临近时听见钟贵卿指着满池的残荷念道:“夜雨做成秋,恰上伊人心。”说着含羞低头转身,与他们两人六目相对,眼间顿时情意流露,娇声道:“圣上安好。”
女帝挑眉,知道这货是早先瞟见她过来,在她面前造作演戏呢,当下忍不住拆穿:“你对着满池秋荷说夜雨,是瞎还是傻啊?”
钟知夏未恼,捂着嘴浅笑,上前拉住宁晴安的手臂将人拉去宴席,口中娇嗔着:“圣上惯会嘲笑人家。”
宁晴安无语凝噎,钟知夏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的,总会在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自行脑补,明明他侍寝时也是上了一晚上麻沸散,第二天竟娇柔造作求女帝赐他春恩马车送回去,直言是伺候女帝身娇体弱,不堪重负云云。如此败坏她的名声,气得宁晴安在他侍寝时又多上了几倍麻沸散的量,势必要进殿就麻翻他。
李珩世子从翼州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此刻他抛着三个十二面儿的骰子,穿着一身浅碧色长袍,头发分成几股编成小辫儿高高束在脑后,几丝头发垂下来,前襟松散,隐约可见白色的内衬,见到宁晴安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堂姐来了。”
他斜倚在小亭石椅上,将掌心的骰子抛下又接住,引得一旁的苏天涵眼巴巴看着:“珩哥哥,你快教教我,怎么将骰子数都甩成大的。”
宁晴安见此皱紧眉头,“天涵,宫中禁止赌钱。”
小孩儿撇撇嘴,一脸委屈道:“表姐…”
女帝不理,视线转过李珩,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又转回视线,“不是说开始宴席吗?怎么都站着?”
众人这才有说有笑回到座位上,吃着新上的点心讲起闲话。
“宋贵君体寒,那份蟹粉酥撤下,上花生糕。”
近侍忙撤回糕点,李珩见此调笑:“堂姐如今艳福不浅,这满宫的姐夫,看得臣弟眼都花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语气却未用上半句敬语,只是将骰子放在桌前,端起酒杯朝着宁晴安遥祝:“祝堂姐和诸位姐夫恩爱如初。”
这是在明晃晃骂宁晴安水性杨花了,女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微笑,反客为主关心起李珩“听说姑母在翼州也给你相看了人家,你们举家搬来京都,相看的人家可有说法?”
李珩比宁晴安小两个月,因生□□赌,在翼州城名声恶臭,凡是有门路的人家谁想摊上一个赌鬼,端和公主也是愁白了头发,这次回京也是打着给李珩相看的主意。
此话一出揭了李珩的短,他把玩骰子的手顿时捏紧,强颜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皇嬷姆倒是给了臣弟一间铺子,堂姐若是有空欢迎前去赏玩。”
“铺子?”
宁晴安疑惑,一间铺子值得李珩特意拿出来炫耀?正疑惑间对方轻笑出声,“是啊,还是舅父在朱雀街的一处旧产,臣弟接手之后,拿着皇嬷姆的手令开的封条,是叫——万利坊。”
女帝藏在袖间的手指逐渐收紧,她老爹的赌坊,自她登基之后就被封了,如今太皇太后光明正大下令开门,这是在打她的脸!
脑中愤怒间,耳边一声惊呼,宋锦意身边的侍女将壶滚烫的茶水浇到他身上,青年的鹤羽大氅瞬间湿透,路高扬匆忙将贵君外衣扒下,宁晴安下意识朝在角落不出声的姜宸睿看去,她来时他就安静坐在一旁饮酒,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宋锦意是个冰做的人儿,一壶滚水定要将他烫坏了。见姜宸睿没有动作,宁晴安稍稍放心,回身几步凑近宋贵君跟前就要细看。
路高扬上去阻拦:“圣上,还是让奴带贵君去临近的逸春楼暂避。”
黄门儿的话没说完女帝就催他前去处理,一刻也不放松。诸位贵卿公子见此变故不由心生惧意,女帝的脸上像是凝着一层厚冰,一双眼睛淬了毒般盯着惹祸的宫女:“说吧,怎么回事。”
那宫女咬死口供就是不小心,宁晴安还没逼问两句,她仰头求饶,趁女帝不注意,倏地冲向一旁触柱而亡。
红色的柱子上瞬间鲜血四溢,腥甜的气息弥漫小亭之中,唬得众人纷纷倒退一步。
宁晴安的手臂贴上一道温热,鼻息间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姜宸睿悄悄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宫中出现变故,宁晴安知晓越少人知道越好,随即吩咐众妃离去,李珩磨蹭到最后还想继续看戏,被女帝寒着脸喊来侍卫将人扔回了慈宁宫。
等人都走净了,宴席间只有宁晴安和姜宸睿两人之时,她望着地上的一滩鲜血发愣:“姜宸睿,这宫女是你的人吧。”
“圣上说什么胡话呢。”姜上君语带讥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里的,不都是圣上的人吗?”
他的声音里夹裹着粒粒碎冰,每一粒都长满了尖刺,将这些冰刺扎入宁晴安心口,他才慢条斯理开口:“不过是给他个教训,怎么,你心疼了?”
他边说边去掰扯女帝的肩膀,“你呆在重华宫连续十日,一个病秧子能侍奉好你?”
宁晴安看着眼前之人的脸只觉陌生,当初他们一起联手窃国的时候,姜宸睿也曾杀过人,可都是该死之人。他们创建黄金柳的初衷本应该是斩尽污浊,还世间一片清明。从什么时候起,黄金柳开始做这些陷害谋杀的勾当了。
当真是身处后宫的身不由己吗?宁晴安不明白,她已经在后宫给了他该有的地位、荣耀,为什么,他赔上一名无辜之人的性命,也要咬一口宋锦意。
实在想不通此中诀窍,她迷茫地看向姜宸睿,小声问道:“为什么?”
“大概是看他不顺眼吧。”
姜上君的视线扫过宋锦意刚坐的位置,嘴角含着一丝微笑,“他凭什么独坐高台呢?凭什么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引你而去?凭什么煮个茶水咳两声就能让你放下公务去陪他?”
憋闷的委屈和愤怒像是终于出现一个闸口,少间倾泻而出。黄金柳来汇报时他已从先前的惊讶逐渐转至麻木,自女帝住进重华宫之后,太医院的麻沸散就不再上供,显而易见的结局像是一条毒蛇时时刻刻撕咬着他,不得安宁。
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宁晴安与宋锦意的烹茶对诗,秋夜赏花的情景。梦魇像是一根藤蔓缠绕颈间逐渐收紧,在窒息中走向死亡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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