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上元灯节（上）

苏子规见徐青凤出言要自己革退玉儿道：“玉儿这丫头，平日里也是尽心尽力，也是和我一块吃过苦的。眼见现下日子好过了些，怎么好这个时候叫她出去。只是她近来，总显出十分劳累的模样，问又不说，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徐青凤尚未开口，只见玉儿端着热茶进来。玉儿将茶奉与徐青凤，道：“不知道徐管事爱喝什么，我们这边没什么好茶，只是些香片，徐管事尝尝。”

        徐青凤道：“你们美人正是春风得意，自然是好茶了。”

        苏子规笑道：“别拿我们说笑了，总不及你们都是有实差的，便拿个香荷包也能换些吃食的。正经讲，你看我这丫头，她的绣活怎么样？能不能到你那里帮着换些零钱？”

        徐青凤道：“别，苏美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您是一句玩笑，可让有心人听了去，再把针工局给抄了，这挂误官司，我可不打，回头见天跟你这哭来。”

        苏子规听了，破颜而笑，道：“瞧你说的，这屋里左右也没有外人，你怕的什么？玉儿，你说是么？”

        玉儿道了声“是”，声音有些颤抖。倒叫苏子规愈发疑心。

        徐青凤看她二人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托辞道：“我回去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改日再扰美人。”

        苏子规道：“慢走罢，原还想着留你用饭呢，你既忙，便改日吧。”徐青凤笑道：“改日定要叨扰。”

        苏子规道：“还有，再来时，挑个空闲日子，也好指点指点我们主仆二人女红。”

        徐青凤听了，打趣道：“别，那样美人的饭我可不敢吃了。玉儿的针线，不用我教，美人的针线，我可教不出来。”

        苏子规笑道：“行了，快走吧，别跟我这磕牙了。回去忙罢。”

        送走了徐青凤，玉儿跪在神色冷淡的苏子规面前，苏子规问道：“有什么话要说么？”

        玉儿低着头，并不言语。苏子规道：“起来吧，我也不问了。好好当差便是。”

        玉儿道声“是”，便起身了。

        苏子规心下暗叹一声，也只得做罢。

        之后两日，玉儿依旧是神色困顿，好在苏子规不是那爱使唤人的小姐。见玉儿这般，也就托词身边不用人伺候，叫玉儿出去，二人各自在自己屋中，反到落得自在。

        眼见到了十五这一日，玉儿替苏子规梳妆，发髻比之往日尤为繁复。苏子规的容颜至多算得上清秀，好在脸上并无疤痕斑点等瑕疵，在江湖之上也算是个美人了，可到了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她的容颜是那样的寻常，更加之她素日有意往平淡上装束，更是泯然众人。

        而今日，玉儿见这两日苏子规待自己冷淡，立意要讨好于她，是而，苏子规在玉儿的一双巧手下，打扮得竟有几分出尘若仙。

        苏子规望着镜中的自己，道：“难为你了。”

        玉儿替苏子规梳妆过后，又拿出衣衫伺候苏子规换上，而后道：“美人倒底简素了些。”说着，又替苏子规佩上荷包、宫绦。苏子规道：“你把斗篷给我拿来。”

        玉儿笑道：“今天这个日子里，别看还天寒地冻的，各宫的娘娘都恨不得打扮得跟月里嫦娥似的。哪个也不肯多穿件衣服，也不怕受凉。”苏子规道：“我管他们呢？我许是之前落了病了，还是多穿些，身上舒坦。”

        玉儿笑道：“好，好，依着您。”说罢，拿来斗篷，替苏子规穿上。

        苏子规又整了整系带，对玉儿道：“你也多穿上些。咱又不给谁看。”

        相较于除夕日的家宴，正月十五的灯节之宴更像是真正的家宴。没有除夕时的郑重其事，各宫妃嫔也不需穿那繁重的朝服、吉服，便连皇帝也打扮得如同寻常的贵公子一般。

        节宴摆在御花园假山上的枕风亭，苏子规到时，亭上已经有了几个才人、美人，只见众人打扮得腰缠纨素，臂挽红绡，裙带飘摇，实乃霓裳旧队，云髻高耸，不让仙子神妃。

        苏子规看着众人，有些玩味地道：“玉儿，你看，可还有趣。”

        玉儿不解苏子规所言何意，问道：“美人是指？”

        苏子规道：“你在我面前日日美人来、美人云，需知如今看到的这些位才是美人儿呢。”

        玉儿道：“您快别说了。要不要奴才给您倒碗茶。”

        苏子规道：“先不必呢。”

        一众妃嫔中，唯有赵美人是与苏子规相熟的，见着苏子规，赵美人走到近前，笑得甜甜地道：“姐姐万安，没想到姐姐因祸得福了。”

        苏子规见赵美人话语虽有些不大中听，神色却又不像是有意刺自己，便也笑道：“是啊，因祸得福，不知道妹妹这些日子在贵嫔娘娘面前，过得怎么样？”

        赵美人道：“贵嫔娘娘病了，这些日子，令德宫上下很不安生的。”

        苏子规道：“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美人道：“不知怎的，有些着了凉，我们这些人这半月一直轮着在贵嫔跟前侍疾？”

        苏子规眉头一邹，道：“什么，侍疾，她拿你们当丫鬟使？”

        赵美人道：“姐姐别乱说，没有的事，难道姐姐忘了前面的事了么？”苏子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我对不住你了。”

        赵美人轻一跺脚，道：“姐姐想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子规见赵美人言语太不痛快，疑心在贵嫔那边因与自己有些旧交而受了不能说的委屈，道：“我知道了。”又朗声道：“赵嫣儿，往后少与我姐姐妹妹的，你攀上了贵嫔娘娘，哪里还记得当初住在一处的情谊？”赵美人往后退了一步，轻道：“姐姐，你怎么了？”苏子规道：“当日都是你，在贵嫔娘娘面前搬弄是非，当我不知么？”

        赵美人看苏子规眼眸下垂，并不看向自己，心下了然，回到自己坐处，不再理会苏子规。

        苏子规心中暗道：“但愿，若人们皆以为我怨恨你到了令德宫，贵嫔当不至于以为你与我有所勾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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